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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32

周家一片愁云惨淡, 都中午了也没人做饭,刘彩云在屋子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好个小贱人,我就知道她是个不老实的, 养来养去, 养出个白眼狼, 当初就该将她给嫁人了!我们家的房子肯定是她烧的, 这小贱人平时太会装了,把我们瞒得好辛苦!”

周家成按了按额头,没理会刘彩云,扭头问周大全:“覃秀芳在乡下是什么模样?”

他走的时候,覃秀芳才14岁,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唯一记得的就她挺沉默寡言的, 声音也细声细气的,不像小兰这么跳脱冲动, 在家里就像个隐形人一样, 没什么存在感。

当然她今天看起来也仍是文静秀气, 不过这种文静又跟记忆中的隐忍不同,她如今的城府明显深了许多,连他都有些看不透。旁的不提, 就今天这事被米嫂子她们撞上, 回来后, 周家成怎么想也觉得不是个偶然的事,总觉得一切都是覃秀芳计划好的。

否则为什么米嫂子她们早不来, 晚不来,偏偏今天上午就来了,而且还好巧不巧地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激起了她们的众怒。

周大全也觉得如今这个覃秀芳陌生:“不是这样的,她以前是真老实!”

这一点周大全可以确定,虽然跟这个儿媳妇接触不多,但前几年上山下田干活,两人都是一起,覃秀芳经常帮他打下手,卖没卖力这点他不会搞错。

要换了如今的覃秀芳恐怕早想法子偷奸耍懒了,又怎么会任劳任怨地跟着他顶着大太阳在地里从早忙到晚。

周家成吐了口气:“她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爹,你仔细想想,一个人的变化总不会毫无征兆。”

周大全想了想:“大概是你回来了?这个得问你娘。”

周大全也说不清楚,毕竟除了地里干活的时候,他跟这个儿媳妇接触不多,一整天也说不上话。

刘彩云是个细心的:“好像是你要回家的消息传回来后,她竟然自己跑去了康大江家看病买药,连吃了好些天。”

乡下人受点风寒之类的小毛病,很多都舍不得钱,全靠自己抗过去,但覃秀芳那阵子吃了十来天的药,家里一天到晚都弥漫着一股中草药味,所以刘彩云记忆尤深。

他要回来是好事,覃秀芳当时应该还不知道他在外面跟姚玉洁结婚了,那她这么积极的看病,应该是为了他。

这一点也得到了周小兰的证实:“去大舅家她都还带着药呢,说是要身体好好的等二哥回来,不要让二哥看到个病秧子。”

这么说,其实覃秀芳一直是个心里很有成算的人,是他们低估了她。

不过她能这么快适应城里的生活,倒是有些超乎他的预料。周家成又问:“知道覃秀芳以前家里面是干什么的吗?”

刘彩云撇了撇嘴:“谁知道啊,反正都死光了,就她一个,哪怕以前家里再阔绰,如今也是个破落户。”

这倒是,即便她家里祖上阔过,那也都是老黄历了,如今就剩她一个人,没什么好提的。

提起过去啊,刘彩云就止不住的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用那一袋子红薯换这个白眼狼。她真是害惨了我们,不行,家成,咱们还有三块银元在她那里呢,咱们得去要回来!”

周家成一把拉住了她:“你还嫌我背的处分不够是吧?非要让上面把我开除出部队你才甘心?”

听到这话,刘彩云怕了,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怎么会呢,当初那三个银元说好了给她保管的,咱们是,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呀,这个部队也要管吗?”

就只惦记着那几块钱,周家成按了按额头:“她不会给的,要是闹到部队,咱们讨不到好。娘,跟她离婚这个事我理亏,那三块银元就当我的给她的赔偿,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刘彩云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凭什么,那就是咱们家的钱。”

“就凭人家攀上了米嫂子几个做靠山!”周家成没好气地说。

别看那几个女人都是乡下来的中年妇女,粗俗大字不识一个,但架不住嫁的男人有出息。

她们的男人干革.命比较早,资历深,不是周家成这样一个小排长能比的。如今这些女人如今明显是要给覃秀芳撑腰,连毛政委见了她们都要好好说话,周家成可不想跟她们撕破脸。

听完周家成的分析,刘彩云讪讪地闭了嘴。

周小兰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覃秀芳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自己怎么就没结交上毛嫂子几个呢?早知道跟这几个粗俗的女人套套近乎,要是被她们看中了,回头给她介绍个军官做对象也不错啊。至少比她哥介绍的那些大头兵强。

一家人各怀心思,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以前最看不上,可以肆意使唤的人,如今却过得好像比他们还滋润!

进城这日子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刘彩云都有些想念乡下的日子了。家里也就唯有周小兰不后悔,她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勃勃野心,覃秀芳一个孤女都能做到的,她肯定也能。

周家成看着因为嫉妒面目全非的周小兰,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样的米养大的,小兰怎么就没学到覃秀芳的一半呢,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做事冲动不靠谱!

更糟糕的是,他好似也在步小兰的后尘,一步一步地沦为笑话。  想到下周要在大会上做检讨,周家成心情就糟糕透了,也无心跟这些只会拖后腿,毫无助力的家人多说。

他按住额头:“爹,你管好娘和小兰,暂时不要去找覃秀芳。”

儿子这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刘彩云很不爽:“她把咱们害这么惨,就这么算了?”

“不算怎么办?你消停消停吧,娘,我还想升职加薪过更好呢,没空天天去找一个村姑的麻烦。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的事我给她记下了,我就不信,米嫂子她们会一直护着她!”周家成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显然心里也是恨极了。

周大全连忙道:“家成说得有道理,现在覃秀芳遇上了贵人,咱们先别理会她,等那些贵人忘了她,没人给她撑腰的时候再说。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家成的前途,家成有出息了,要教训一个女人还不容易?”

儿子丈夫都这么说,刘彩云只得拉着周小兰表态:“知道了,我们娘俩最近不会去找她的。”

安抚住家里人,周家成终于放心了:“嗯,我去看会书,中午饭不用叫我了。”

刘彩云想叫他,但又被周大全阻止了:“别喊了,孩子心里烦,然他一个人呆会儿。”

最后一家四口吃了顿没滋没味的饭,桌子上,刘彩云忽地说:“他爹,覃秀芳卖吃的很挣钱吗?”

周大全瞅了她一眼:“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刘彩云放下筷子说:“我这不是想,她能做,咱们怎么不能做?你看姚玉洁她家里也是做买卖的,有几个臭钱就眼高于顶,动不动就回娘家,几天都不回来,还朝咱们甩脸子,丝毫没把咱们当公婆的放在眼里。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她家里有钱吗?咱们要有了钱,还用看她的脸色?而且咱们还可以把覃秀芳的生意抢过来,到时候她没生意,没钱了,饭都吃不起,要么去讨口,要么回乡下,也不会在这里惹人厌了。”

周小兰一听也激动坏了:“对啊,爹,娘说得对,覃秀芳一个人都能做的事,咱们也可以办到啊,等挣了钱,我看姚玉洁还敢不敢动不动就跑回娘家。她要真跑了,再给咱二哥娶个更漂亮的就是。”

最要紧的是等挣了钱,她就可以买各种新衣服了,谁还稀罕姚玉洁的旧衣服。而且以后她也可以像姚玉洁一样被人称呼“大小姐”,身份地位跟现在完全不同,找的男人肯定也比现在这会儿介绍的强。

周大全被她们母女俩说得有点心动,谁不希望家里宽裕点,日子好过一些。无论换了哪个世道没钱都寸步难行。

虽然他表面上一直挺维护姚玉洁的,但他心里清楚,姚玉洁是看不上他们这农村来的公婆的,嫌他们没文化,嫌他们土,嫌他们不爱卫生。要是回头他们老两口也有钱了,姚玉洁还敢这么对他们吗?

只是周大全到底跟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没做过买卖,真让他做,他有点心虚:“这个事不简单,你们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啊,他爹,覃秀芳一个连账都算不清,钱也没摸过几次的黄毛丫头都会做,咱们怎么就不行了?而且她顶多也只有三个银元的成本,说不定还要不了,她都行,我们怎么不可以?”刘彩云撇嘴说。

周大全一想也是,覃秀芳无依无靠,又年轻没经验还不会算账都能做买卖,他们一家这么多人,还有周家成这边的人脉关系,怎么也比覃秀芳强。

不过他的性格到底比较保守和谨慎,哪怕心动了也不会马上付诸实践:“你们不要急,回头我去打听打听覃秀芳都卖些什么,生意怎么样,每天大致有多少进账再说。”

刘彩云和周小兰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欢喜。

“成,他爹,你好好打听清楚,再问问她都去哪里卖东西,咱们也去,那地方人肯定多。”

周大全也这么觉得:“成,我知道了。“

***

覃秀芳不知道周家人算计她的钱不成,转头就惦记上了她的买卖,想取而代之。

她这会儿心情很好,终于摆脱掉周家人了。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堂而皇之地跑来问她要钱,找她的麻烦。覃秀芳感觉套在脖子上两辈子的枷锁被砍断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有种新生的感觉。

她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轻松舒适笑话回去。

老板娘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她脸上疏朗开阔的笑容,有些了然:“麻烦都解决了!”

“嗯,今天谢谢虞姐了。”覃秀芳诚心诚意地说。周家人一来旅馆找她麻烦,老板娘就让她男人从后门出去,在街上找到覃秀芳,告知了她这个事,让她提前做好准备,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巧刚好赶在那么合适的时间出现。

老板娘摆了摆手:“谁让你叫我一声姐呢!秀芳,你该多笑笑!”

如今这模样才像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女孩子嘛,哪像以前,眉眼间总夹着一抹轻愁,看起来老气横秋的。要她说,小姑娘就要有小姑娘的样子才可爱!

覃秀芳没料到自己在老板娘心里是这副模样,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好,我尽量。”

老板娘点头,放下笔问她:“时间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去也懒得做,今天中午跟我们一起吃吧!”

说话间,她男人已经端着菜出来了,一个炒得黑乎乎的莴笋片,还有一道切得有小指粗的萝卜丝。

这菜看起来就没食欲,难怪老板娘老偷偷在替客人点菜的时候夹带私货,自己也点一两道呢,真是为难她了。

覃秀芳挽起袖子说:“还有菜吗?我再做一个。”

闻言,老板娘高兴极了,马上丢下笔,把她拉进后院:“有呢,今天你姐夫买了一条鲢鱼回来,不知道怎么下手,养在缸里呢。妹子,咱们今天吃酸菜鱼吧!”

说起吃的,她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

覃秀芳也被她这种纯粹简单的快乐给感染了:“好,我来杀鱼。”

老板娘高兴地围着她,说要打下手,但等杀鱼的时候,看起来胆子很大的老板娘立即转过了身,看都不敢看。

覃秀芳见了倍觉好笑:“虞姐,你去前面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

老板娘有点不好意思:“这哪行,说好要给你打下手的。”

“真的吗?你确定?”覃秀芳举起杀害去了内脏,清晰干净的鲢鱼,将鱼嘴对着老板娘。

老板娘吓了一跳:“算了,这个事还是交给你吧,秀芳,辛苦你了。”

说着,她踩着高跟鞋赶紧跑出去了。

覃秀芳好笑不已,提着鱼进了屋,砍鱼头,剔骨,切片……

这顿迟来的午饭吃过后,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覃秀芳难得休息,她什么都没做,回到屋子里反锁上门,好好地睡了一觉。这一觉她睡得特别沉,特别安心,一个梦都没做,等醒来的时候,浑身舒畅,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呼了口气,覃秀芳坐了起来,先将豆子泡上,然后简单做了点糊糊吃就赶紧去部队扫盲班上课。

今天她去得比较晚,不过米嫂子她们已经占好了位置,一看到她就兴奋地招手:“秀芳丫头,这儿!”

覃秀芳赶紧过去,坐在米嫂子身边,看道她们今天不光带了毛线球,还有带鞋垫的,说话的同时,她们手上的动作也飞快,没有停过,真正的是一心两用。看她们这架势,势必要学习干活两不误坚持下去了。

覃秀芳虽然不大赞同,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摊开了本子,复习昨天学习的内容。

她这么认真,让其他人很有压力。几人对视一眼,米嫂子说:“秀芳,你也太较真了吧,回去还写了这么多字!”

昨天学过的十几个字,覃秀芳都各抄写了十几遍,工工整整的,写了好几页。看得米嫂子几个很汗颜。

覃秀芳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其实并不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学习。因为她们觉得自己都一把岁数了,孩子都那么大了,学知识有什么呢?她们之所以来上这个扫盲班,也不过是想表现得很进步,跟丈夫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说,以保护自己的婚姻罢了。

但她们不知道她们能坐在这里认字是多么的幸运。

这么大的部队也不是没有其他随军的文盲嫂子,但来扫盲班的却只有寥寥不到十人。其他的人要么是被繁重的家务或是没完没了的生育所牵绊,要么就是家里的男人反对。

没错,是反对,别看有些男人嚷着要找个有文化、有共同追求的女同志做伴侣,可真轮到他老婆上进追求进步的时候,他们却未必支持。

嫂子们都是好人,都是苦命的女人,说是幸运,那也只是相对的,如果没有大的改变,她们这辈子也就遵循上一代的轨迹,在伺候老人、男人、孩子和没完没了的家务中度过了。

不过如果她们要是有了文化,这一切都会与众不同。建国初这段时间,国内极具缺乏人才,连识字的人都不多,一个会打算盘会算账的都能去做会计,高小毕业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个文化人。

只是贸然跟她们说学习的重要性,突兀不说,她们也不会相信。

覃秀芳琢磨着自己要怎样才能调动她们学习的积极性,让她们重视学习这件事呢?

一节课下来,她也没想到办法。为了让脑子清醒一点,覃秀芳打算跟米嫂子一起出去透透气,回头的时候却看到周家成坐在最后一排,估计是临近上课的时候才悄悄摸进来的。

覃秀芳装作不认识他,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米嫂子见她这副反应,撇了撇嘴,也没说什么,别过头挽着覃秀芳出去了。

周家成看着两个女人高傲的从他身边经过,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这事还没大规模地传出去,但等他下周上台做了检讨后,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知道,都会在背后议论他。

要依他以前好面子的性格,他估计就不来上这个破扫盲班了。但如今他的腿不大好,又在档案上记了一笔,在部队里的前程肉眼可见的有限,周家成不得不另想退路。

最好的办法就是转业去政府机关,不过依他现在的军职转业也是去做小科员、办事员,他家里又没背景,想在里面升迁只能靠自己,那识字就不可避免地要被提上日程。不然没背景,自身又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在机关里出头?

所以哪怕知道来上扫盲班会碰到覃秀芳和那几个嫂子,被人西落笑话,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他一向会审时度势,对他来说,前程自然比面子更值钱,该放的时候就放。

可刚才覃秀芳和米嫂子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还是让他觉得很心塞,浑身都不舒服。

这边,米嫂子拉着覃秀芳出门悄声说:“真是厚脸皮,还好意思来呢!”

覃秀芳不想被人听了去,轻轻拍了拍米嫂子的手:“嫂子消消气,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对了,明早你们早点来吧,我给你们留豆花吃。”

豆花的做法不难,但非常麻烦,耗时耗力,所以很多人都宁愿花钱买一点,也不想自己动手做。

米嫂子嗔了覃秀芳一眼:“这是你的买卖,你还是拿去卖吧,咱们在自己家里吃就行了,反正也要给那些老的小的做!”

“那行。”米嫂子说得有道理,覃秀芳也不勉强。最关键的是,她突然想到了劝她们好好识字的办法了。

等到次日,嫂子们来旅馆找她的时候,覃秀芳把她们领进后面的小房子,笑眯眯地说:“谢谢几位嫂子的帮忙,今天我准备了一份小小的见面礼送给嫂子们,希望你们别嫌弃。”

米嫂子她们意外极了,既欣喜又浅笑着责备覃秀芳:“你这孩子,有这份心就行了,嫂子们家里不缺,不要你的,你有钱自己攒起来做嫁妆,都大姑娘了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那可不行,东西已经买了,你们若是不要,我也用不完浪费了。”覃秀芳打开布包,亮出里面的礼物,一一递给嫂子们,“这是我给嫂子们准备的笔记本和铅笔,等咱们会写字了,再换成钢笔。”

笔记本是红色的,巴掌那么大,外壳上还包了一层塑料,看起来非常精致耐用。

嫂子们见了就欢喜,握在手心爱不释手:“秀芳啊,这得花不少钱吧,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你还是把它给退了吧!”

“对,退了吧,咱们家那口子都舍不得用这么好的本子呢!”就连最爱掐尖冒头的白嫂子也主动说道。

覃秀芳指着米嫂子的笔记本说:“嫂子,你翻开第一页。”

米嫂子翻开,发现扉页上写着两行字,不过她才上扫盲班,又一心二用,因而并不记得这字:“这是什么,秀芳?”

覃秀芳指着字,一字一顿地教她:“赠米嫂子,祝米嫂子学习进步,下面这个落款是我的名字。”

风风火火的米嫂子老脸一红,声音都低柔了几分:“点名了送我的啊?”

“对啊,我也不会写,让书店老板写的,他的字写得好吧,希望以后咱们也能写出这么好的字。”覃秀芳笑盈盈地说。

其他几个嫂子也打开了笔记本,扉页上都是同样的字,只有中间的姓不同。嫂子们问:“这也是写着赠给咱们的吗?”

覃秀芳含笑点头说:“对,除了姓不同,其他的字都是一样的,这是我对嫂子们的深切祝福。嫂子们喜欢吗?”

米嫂子将本子按在心口,不住地说:“喜欢,喜欢!秀芳,谢谢你,这是我活这么多年,第一次特意有人精心给我准备礼物。”

其他嫂子也是一脸喜色,手扶在首页的字上,轻轻摩挲:“原来我的姓是这么写的啊,真好看!秀芳,谢谢你!”

覃秀芳由衷地笑了。她就知道嫂子们肯定会喜欢这份礼物,这世上谁会不喜欢别人精心准备的礼物呢?

她昨天想了很久,嫂子们之所以不爱学习,除了觉得一把年纪了,念书没什么用以外,还有个重要的因素就是经济原因。

这些嫂子都是从乡下来的,过惯了苦日子,特别节省,哪怕来上扫盲课了,她们也舍不得买个本子买支笔。但后世有句话叫,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充分说明了书写的重要性,而且也只有记录在本子上,她们回去了才能抽空看一看,记一记,巩固巩固。否则光凭每天这两个小时,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忘记。

但学到后面,她们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记住,肯定会丧失学习的兴趣,觉得来上这个扫盲班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做家务,最终彻底跟学习无缘。

而她现在就是要激起她们的兴趣和使命感。嫂子们以后肯定舍不得浪费了本子和笔,依她们这节约的性子,必定得物尽其用。但因为这是她们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而且还写了她们的名字,她们肯定也不舍得轻易送给丈夫或是孩子用。

这样一来,她们会认真学习的概率就高多了。

看着她们兴奋的脸,覃秀芳想这份礼物算是送到她们心坎里去了。她相信,她们不会辜负这个本子。

果然,米嫂子郑重其事地收起本子率先说:“秀芳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这么郑重而又珍贵的礼物。你放心我,我一定好好保管爱惜这个本子的。”

其他嫂子也马上跟着表态。

覃秀芳笑了笑说:“嫂子们,本子不是拿来珍藏供起来的,它们的使命就是用来写字,物尽其用才是它们最想要的。嫂子们,你们要真想感谢我这番心以,那咱们就一起学习,争取在结业考试的时候全员通过,将我们的名字漂漂亮亮地写出来,你们说好不好?”

“没错,我的名字这么好看,我想自己写出来。”白嫂子两只手握住本子,激动地说。

其他嫂子也纷纷表态。

覃秀芳适时地说:“好,那咱们一起。争取不要输给了坐在后面的男同志们!他们现在跟咱们一样,都不认识字,大家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我不相信咱们女同志会比他们差!”

这句话激起了女人们的斗志,这时候敢于走出来参加扫盲班的妇女都是有点想法和志气的女人。

她们立即表态:“对,咱们不能输,回头我就好好学,争取字写得比我家那口子都好。”

覃秀芳翻开自己的本子:“好,那咱们每天写一页,前一天学过的生字,第二天都要写两行,这样第二天才不会忘。”

她把自己这两天写的字给嫂子们看,表示这并不难。

嫂子们看了之后都很吃惊:“呀,秀芳你都写这么多页了啊!”

覃秀芳害羞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想着笨鸟先飞吗?对了,我有个练字的法子,就是找本旧书,每天学了哪些字,都从上面找出那个字,照着书上练,你们看我今天早上写的这几个字是不是昨天写的稍微好一些。”

没有字帖,覃秀芳想出了这么一个简便又可行的办法。

“诶,还真是呢,看来练字也不是那么难嘛。”嫂子们看覃秀芳都有了进步,自己也有了信心。

覃秀芳又给她们传授了一些自己学习的心得,识字、写字这种事没有什么特别的窍门,熟能生巧而已,课堂上学了,回家可以抽些零碎的时间翻翻本子,比如洗衣服的时候,可以坐在院子里一边错衣服一边念一念前一天学过的生字,在脑子里想想这个字的写法,反复的念,看的次数多了,就记住了。

练字也一样,多练习,反复练,跟书上本对着练,渐渐地就写得好看了。

她尽量把这个事说得简单些,给嫂子们一些信心。

本来今早大家是商量来做豆腐干的,结果全去讨论怎么学习练字去了,最后大家商量好,每天练一页,去上课的时候,大家都把本子拿出来彼此督促,然后读一读前几天学过的字,看大家会不会,算是结成了一个临时的学习小组。

等她们意犹未尽地商量完已经十点多了,覃秀芳知道她们一会儿还要回家做饭,赶紧招呼道:“嫂子们,咱们做豆腐干吧!”

没有机器,只能靠自然风干,当天做的当天肯定吃不了,做完后,覃秀芳又将昨晚回来准备好的牛皮纸包,一个塞了一包给她们:“这是我以前做的,嫂子们带回去尝尝看喜不喜欢!”

米嫂子她们很不好意思:“哎呀,秀芳丫头,咱们都没给你准备见面礼,结果到你这儿却是又吃又带的,多不好意思。”

覃秀芳笑着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嫂子们就别计较了,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嫂子们要操持一家老小的生计,一块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这话可是说到女人们的心坎里了。大家都说你男人有出息了,你跟着进城享福了云云,其实呢,男人工资就那么点,一家这么多口人,要顾老的,又要顾小的,不精打细算,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哎,还是秀芳理解咱们。要是咱家那口子能有秀芳这么会想就好了。”嫂子们纷纷感叹。

覃秀芳赶紧扯了个笑容:“你们可不能这么说,不然回头首长要找我麻烦了。”

“他敢!”白嫂子怒道。

覃秀芳掩嘴偷笑:“不敢不敢,不过嫂子你们再不回去,待会儿他们恐怕要来找你们了。”

哎,这倒是。几个嫂子恋恋不舍地走了:“秀芳丫头,你真懂事,跟你说话真有意思,有空来咱们家做客。”

“对,改天我收拾一下,你过来咱们家吃饭。”白嫂子也热情地招呼道。

覃秀芳一一笑着应下,将她们送出了门。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她们学习小组一改先前的颓废,大家前所未有的热情,认字写字特别认真,搞得老师频频表扬了她们好几次。被点出来表扬,嫂子们的干劲儿更足了。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周二这天,也就是周家成在大会上做检讨的日子。

这个事已经私底下在部队里传遍了,前一晚上课的时候,米嫂子特意问覃秀芳了:“秀芳,你明儿要不要来看周家成做检讨?”

覃秀芳摸了摸鼻子:“这不合适吧。”

虽然去看周家成做检讨挺有意思的,但她作为另外一个当事人,肯定也会备受瞩目,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覃秀芳并不想去当猴子,这种风头还是让周家成一个人出吧。

“你真不去?”米嫂子再次向她确认了一番。

覃秀芳肯定地点头:“不去,痛打落水狗这事就别做了,免得狗急了跳墙。”

米嫂子几个被逗笑了:“你可真小心。算了,你不去就不去吧,免得待会儿其他人说闲话,惹你生闲气,回头咱们跟你说就是。”

“对,秀芳不去也没关系,反正这个事已经悄悄在家属区里传遍了,明天肯定很多妇女去看。毕竟是咱们这里头一个因为前妻做检讨的嘛!看看他上去丢了脸,能不能杀杀这些负心汉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白嫂子幸灾乐祸地说。

男人发达了抛弃糟糠,她们这些没被抛弃的,心里也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看到那些男人们转头就娶了年轻漂亮的,心里更是愤怒。可她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憋在心里,如今碰到周家成因为这个栽了,要做检讨,可不就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自是不能错过。不过她们,其他嫂子也都要去凑热闹。

覃秀芳见她们比自己这个当事人都还激动,心想,周家成运气可真不好,正好撞到木仓口上。明天,他就要声“名”远扬了,只不过是臭名!

不过覃秀芳相信,这还只是个开始。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次日,她还没来得及看周家成的笑话,反而先碰到了刘彩云母女。

这无耻的母女俩竟然先来一步,占据了她往日卖豆花的地方,而且两只木桶里装的也是豆花,明摆着来抢她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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