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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题

门房似乎在跟来人交涉。

“你猜是谁?”李恪饶有兴趣地问。

江承紫早就凝神听见来人的声音,便倚窗而立,笑问:“可有彩头?”

“贼精呀。你耳力向来好,还想问我要彩头。”李恪鄙夷。

“好吧。那不如我们赌一赌他来的目的?”江承紫依旧笑语盈盈。

“他这人——”李恪顿了顿,摇摇头,才说,“不好说。”

“你是不敢赌。”江承紫打趣,觉得这样的时刻最是愉快。

李恪眸光轻敛,俯身低头,说:“我的都是你的,怎样赌,也是你的。”

“不正经。”江承紫躲开他的视线,只丢了这么一句。

“孤男寡女,深夜赏雪,谁看也不正经啊。”李恪说得天经地义。

门房已从廊檐那边一路小跑过来,在窗前站定,拱手道:“九姑娘,柴公子说有事相商,可要放他进来?”

“来者是客,你去请柴公子进来,顺带让阿碧几人一并来添些碗筷、菜肴、糕点。”江承紫吩咐。

不一会儿,身披大氅的柴令武快步走过来,到了窗前便脱下大氅,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说:“没想到蜀中也会有这样的大雪。”

“蜀中冬日比长安更凉寒。”李恪将酒杯放下,转身拨弄几下火炉里的炭火。

柴令武隔了窗户,搓着手,说:“想到明日要回长安,却是有些不舍。也想着今夜大雪,你定然没心思睡,便找你去,见着了云歌,才知道你在此处吃喝赏雪。我便不解风情,前来凑个数,蹭个吃喝。”

“自知是不解风情,为何还来?”李恪毫不客气地问。

柴令武也不生气,径直哈哈一笑,说:“明日就要随我父亲启程,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的?”

“你方才说是来找我的。”李恪在炭火边坐下。

柴令武已施施然入了室内,耸耸肩,在椅子上坐下,感叹一句:“还是这椅子坐着舒展,待我回了长安,得找木匠做椅子,还要开一个有椅子的酒楼。”

“开酒楼?”李恪长眉一展,颇为疑惑。

“是啊,以后我发财了,定不会忘了你的。哈哈,苟富贵,勿相忘。”柴令武哈哈一笑,又眼巴巴地瞧着那酒器里的酒,咬了咬唇,馋嘴地来一句:“阿芝,给为兄弄一杯呀。”

江承紫笑盈盈,为他斟了一杯。

柴令武一饮而尽,啧啧地说:“就阿芝这手艺,那群奉命酿酒的老师傅都得跪地拜师呀。啧啧,阿芝啊阿芝,你若是男儿,就这一身本领得领多少功名呀。”

柴令武一阵的感叹,江承紫一边指挥阿碧等人布放菜肴,一边闲聊:“我闲云野鹤惯了,做事随性,这种性格最受不得什么规矩,更别提不能睡得舒坦,一大早就要起床去上早朝。所以,我才不愿入朝。再者,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朝廷里的人,不是蝇营狗苟之辈,就是有远大抱负的。我不属于这两类,自是不该混迹其中。那样,是苦了自己。”

“哈哈,我也这样认为。”柴令武颇为高兴地赞同。

“所以,我这样的性格,即便聪敏,也最多就拿个点子来混个一官半职,饿不死;或者实在缺钱,就拿来混个银两,解决个温饱。”江承紫回答。

其实,她心里还真是这样想。若是,可以跟李恪过这种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平凡日子,那真是太好了。

但这样平凡的生活,在现代社会比比皆是的生活,对于身份特殊的他们来说,却是艰难得很。

“阿芝,我越来越喜欢你啊,咱们真不愧是一家人。”柴令武斜倚在椅子上,抱着个熊猫形状的软垫,直直竖起拇指。

江承紫嘿嘿一笑,动手调配锅底与盘子里的调料,尔后,将新送来的菜放入锅中,将火炉开得更旺一些。

李恪一直一言不发,江承紫奇怪他为何如此安静,抬眸一看,只看到他斜倚在椅子上,正注视着自己。

“怎了?”她疑惑地问。

他摇摇头,说:“没怎么,我只是在听你与阿武说话,想你说的那种日子。”

原来他也想要过那样浑浑噩噩的平凡日子!

江承紫轻轻一笑,柴令武不答应了,咳嗽两声说:“你们好歹在我这义兄面前收敛收敛,注意点影响啊。”

“是你不识趣,兀自来打扰我们。”李恪鄙夷柴令武。

柴令武撇撇嘴,说:“我明日一早就随我爹启程回长安。一则,我想来与你和阿芝单独聚一聚;二则,我父亲也让我来问你一句:与我们一同回长安么?”

江承紫听柴令武这话十分奇怪。

柴令武来看看她与李恪,这说得过去,毕竟关系还算不错。但柴绍托他带来的这问话什么意思?

“姑父让你来问的?”李恪眉头一蹙。

柴令武已坐正身体,很慎重地点头,说:“是,我本是先去你的住所找你,想要与你说一些事。但云歌说你与阿芝在赏雪,我就径直回屋。刚回到屋内,我父亲就传了我去,让我来问你这一句。”

“姑父没说别的?”李恪问。

柴令武想了想,摇摇头说:“就这句。”

李恪便不继续问这问题,转而问:“你方才去找我,有何事要说?”

柴令武瞧了瞧江承紫,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

江承紫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立马起身,说:“你们且先谈,我去厨房问问这羊肉怎的不新鲜了,让他们再做些汤饼。”

这本就是借口,大家心知肚明。因此,李恪与柴令武也没阻止她,只是吩咐她要穿戴暖和些,不要着了凉。

江承紫轻笑,披上大氅,戴上暖和的帽子,提了灯笼施施然往后厨去。

屋外雪下得大,寂静无声的冬夜,即便隔了很远,江承紫还是能听得见杨府之内想要听见的声音。

她凝神屏息走得很慢,听得柴令武压低声音说:“入蜀中当日,我在益州望江楼闲逛,无意中在人群中瞧见了一个长安熟人,你猜是谁?”

李恪没说话,柴令武继续说:“我当时只以为我眼花,不料后来我留心观察,却瞧见好几个长安熟人,皆是长孙冲那龟孙子的护卫。这几个都是贴身的,那说明长孙冲也来蜀中了。他人虽小,但长孙无忌早就让这龟孙子去历练了,是有官职在身之人。若无特别任务,是断不可能离开长安的。”

“当日,你为何没说?”李恪问。

“当日我来见你,只瞧见一个熟人,还不太确定,所以不敢贸然与你说起。你以为我这几日闲逛,真在闲逛么?你可知,这杨氏六房附近却都是长孙冲的人。知道不,入夜在杨府斜对面那个巷子口卖汤饼的,是朝廷的人,专门负责搜集情报的。”柴令武撇撇嘴。

李恪良久不语,柴令武又说:“今日父亲问你这话,想必也是有所觉察,怕长安有变,想你亲自回去或者是最好的。”

“嗯,我原本亦是与阿芝说了,明日一早与你们一并回长安。”李恪说。

柴令武讶然:“呀,你竟已与阿芝说了。”

“她也知道长孙冲在晋原县。”李恪平静地说。

柴令武却是大惊,直接来一句:“我的亲娘啊,你糊涂啊。长孙冲显然来者不善,你与阿芝说这事,她会担心的。”

“若不与她说,她更担心。”李恪语气很是温柔。

江承紫兀自提着灯笼,在院落外廊檐下听着,暗想他果然是知我者,心里顿觉暖暖的。

柴令武一听,直接就来一句:“不管不管,反正明日一早,你与我们一并回长安。”

李恪“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柴令武尔后就嘀咕那酒真是好东西,如何如何。

江承紫也不多听,只提着灯笼去厨房转一圈,再快步赶回来。

雪还在簌簌落下,江承紫只觉得目前形势不容乐观,惊涛骇浪是一个接着一个啊。此番,也不知在长安那边,李世民是个什么打算。

必须要尽快回到长安!

她蹙了眉,在雪地里站了许久,直到阿碧来寻她,说厨房的新鲜羊肉已送来。她才提了灯笼,施施然回了房间。

依旧是煮酒、烫菜,三人一同赏雪。

柴令武啧啧称赞杨氏六房的菜式点心每一道都是人间美味。

江承紫掩面轻笑,柴令武便说:“等你到了长安,咱们先着手申报长安公共马车的项目;然后,再开几个成衣铺子;嗯,还要来一家特色私房菜的酒楼;哦,至于这个住,我还没想干咋办。”

这柴令武果然是商业天才啊。一瞬间,“衣食住行”就发展了三样,就差一个“住”了。

现代社会,关于“住”的商业运作叫房地产。可是,在大唐发展房地产.........

江承紫想了想,因为对大唐的社会风物和政策没有透彻的研究,发展房地产这个事,她还真没底。

不过,尽管没底,她还是忍不住回答:“这个好办。”

“咋办?”柴令武颇为兴奋地问。

“到时候再告诉你。”江承紫自己也没想到咋运作这大唐房地产,便只能以这一句搪塞过去。

柴令武有些失望,挽起袖子拿着漏勺在锅里捞了一阵,丝毫没有名门贵族的礼仪。

“我说,阿芝,咱们俩将来可是要联手赚大钱的伙伴啊,你怎么能这样藏着掖着呢。”柴令武还在耿耿于怀。

江承紫笑,说:“这事还没调查清楚,等我到了长安,实体考察了,才能与你说。”

“呀,阿芝原是考虑周详,倒是义兄小肚鸡肠了。”柴令武嘴里嚼着羊肉,含含糊糊地说。

“义兄了解就好。从商这事急不得,得一项一项地做好,做精。”江承紫说。

柴令武颇为赞同,一直默默吃菜一言不发的李恪终于从两人这对话里听出端倪,他很是疑惑地问:“阿武,你是真的要从商?”

柴令武点点头,说:“是啊,我先就说了,我要赚大钱。”

“你不是玩玩而已?”李恪问。

“我是真决定要从商。阿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呢。”柴令武立马就将江承紫的一句话揪出来用。

李恪黑了一张脸,扫了江承紫一眼,不悦地问:“你知道什么意思?”

“简单点说,钱啊,真是好东西啊。没有钱,什么都是扯淡。”柴令武一本正经地回答。

李恪没再说话,只是端着酒杯瞧着窗外。过了片刻,他才问:“阿武,那你的理想怎么办?”

“你说像我父亲一样驰骋疆场,成为优秀的将军,光耀柴氏一门啊?”柴令武漫不经心地问。

“那一年雪野,你与我说过。”李恪转身过来很严肃地瞧着柴令武。

“那时啊,我还小,认不清自己,所言就做不得数。”柴令武笑着轻轻摇头,说,“量体裁衣,做适合自己的事做到极致就是成功。何况,我今日发现,我并不适合做一名将军。即便,我可以有父亲那样的武功,有父亲那样的智慧,却没有那样胆识、魄力、远见、凝聚力。嗯,经过阿芝指点,我还是喜欢赚钱。”

“啊?关我什么事?”江承紫颇为疑惑,他大爷的,自己什么时候有指点过他啊。

“你那日与我说开成衣铺子啊。后来又与我说起钱的妙处来。我越琢磨越喜欢啊。阿芝,你知道不?”柴令武说着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这些日子,我光是想想能大把大把赚钱,我就兴奋得不得了。我觉得我要不去从商,天理不容啊。”

江承紫扶额,惊恐地看着柴令武,小声地问:“所以,今日,你去拜子龙庙,是与你旧日的理想告别?”

“嗯。”柴令武很郑重地点头,然后甩了甩头发,很是自信地说,“永不了多少时日,哼,全国第一首富就要诞生了。”

江承紫不由得再度扶额,觉得有一万头羊驼从面前呼啸而过!

李恪看着疯魔的柴令武,站起身来,很郑重地说:“阿紫,坏了,你把柴氏小公子带沟里去了。”

“哈,李老三,你不觉得跟阿芝一起说话,做事,人生都会明媚许多,畅快许多么?”柴令武朗声问。

李恪转过身来瞧着江承紫,眸光温柔,淡淡的笑意像是薄雾中的晨花,他缓缓地说:“当然。”

“嗯,明日就要暂别这么好玩的阿芝!今日,为兄就为了今日别和他日聚,来尽情欢饮一番。”柴令武说着一口喝了杯中酒,拿着筷子敲打着瓷碗,唱起长安小调。

李恪与江承紫相视一笑,只觉得原本浪漫伤感的冬夜赏雪饯行宴,被柴令武这么一闹,倒是欢快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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