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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这边,袭人的表现是既羞涩口难开,又有求于刘姥姥,那边,刘姥姥不知怎的,被袭人给触动了哪个筋,一下子,刘姥姥就从袭人那焦虑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幕画面。

这幕画面是由袭人的状况给连带出来的,但是,扪心自问,刘姥姥发现这画面竟然和袭人没有啥关系。

也许是因为袭人水汪汪的大眼睛极富有表情的缘故,刘姥姥这过来人、老江湖,一眼就看出来袭人的心思不说,还读出了袭人的情感,而人和人之间,就怕交往,当没有什么交情的时候,完全可以视作是陌生人,一抹脸全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都跟自己没啥大关系,但此刻,袭人已经早已和刘姥姥是熟人啦,这丫头又机灵又会来事儿的,当仁不让地把自己的诉求直不棱腾地摆在了刘姥姥面前,让一向都脸热惯了的刘姥姥,同时又是长辈的刘姥姥怎能再继续装傻下去,自然,刘姥姥要流露出同理心来,并且表达应该表达的理解、关照和体贴,甚至要给出一个袭人嗷嗷待盼的答案。

刘姥姥此刻被袭人的这个状况所牵,但是,这并不能使她马上进入角色给予袭人一个现成的答案,说实在的,每个人看别人的困境都是清醒的,也就是说即便的刘姥姥立刻给出袭人一个好的建议,这袭人此刻深陷困境中,并且无法全面看到自己的优劣势,也一样无法挣脱她个人的难题,就这一点,刘姥姥看得很清楚。

也就是说,在刘姥姥看来,袭人的事情,那是不能够着急的。

如果强制执行似的立马给出一个所谓的适合于任何人的标准答案来给袭人,反而显得刘姥姥没有水准,至少是还没有经过审慎的思考,这样,是否让袭人能百分百地信服还真的是个问题。

刘姥姥就是这么深思熟虑,就是这么做事稳扎稳打,不从意气用事,也不从同情心出发,反而,很注重战术战法儿,来一个仔细端详、耐心倾听、不急于参与和下结论、以安抚情绪为主,并且适当地将这个事情的节奏从紧急的一级状态通过自己的干预而变得节奏放缓,也就是让大家放轻松了些的时候,举重若轻地,再另行处置。

刘姥姥的风格基本如上。

接下来,再说刘姥姥此刻分心,是由于看见了袭人那一双热切寻求答案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这大眼睛勾魂似的勾起了刘姥姥类似的回忆。

刘姥姥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那时候二八青春,正是好年华,即便是个普通的农家姑娘,也是个黄花闺女紧俏年华惹人爱的。

刘姥姥回想起了当年在村头和众姐妹们正七嘴八舌说着闲话儿,一边也在等着卖货郎来推着车儿拿来些新鲜的好看的玩意儿,如果这样的玩意儿不贵,能买得起,那就更遂人意啦。

刘姥姥就这么梳着黑漆漆、油汪汪的一条大辫子,穿着吊脚裤子和手遍草鞋,伸长着脖子看着村头的山路,希望在山路的拐弯处不期然地闪现那个卖货的小车。

在一阵叮铃铃脆耳的铃声伴随下,一帮子小姐妹们还没看见个人影儿,就已经开始骚动不安啦,有些个干脆爬上了村口的枣树,准备好好地向树下面的姊妹道一道所看到的新闻。

“嘿,可瞧了,怎么没有见到卖货老汉啊?这个轻手利脚推着小车的可是他家儿子?”

这树上的二丫这么一喊,就把大树下一帮子姐妹给闹腾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的想赶过去迎接,有的想赶紧梳妆打扮一番,有的想跟着上树观瞧……好不热闹。

说起来,当刘姥姥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多多少少,说明了刘姥姥对过去的怀念。

虽然,刘姥姥后半生受了很多苦,但是,似乎,在这个世间有很多的不公平,但是,在很多的不公平当中也还有一点能够引起平常老百姓感觉到公平的,那就是时间,老天爷分配给大家的时间并没有因为你是帝王将相就更多,也没有因为你贫穷病弱就歧视于你,因此,在刘姥姥感觉,自己的青春年华并不逊于什么宝姑娘啊林姑娘啊,自己的青春不见得有绫罗绸缎,但是,自己的青春所拥有的有些东西,也是林姑娘宝姑娘希望有而没有的,比如说自己可以自由自在地到山间去采蘑菇,自己可以随随便便就走出大门,自己还可以拥有心里和别的姑娘同样多的小秘密,比方说自己有一个心上人,而那心上人给自己的感觉,也应该大致估摸着不见得会比大家小姐见了英俊公子的感觉要差。

所以,在刘姥姥也好,在和刘姥姥同村的、接近同年龄段的女娃子们也好,无论她们今后是否子孙拖累、早年丧夫、亦或是家门不幸,但是,在最初青涩年华的岁月,在那个见了男子就脸红的心有期冀的美好岁月,是金不换的,是给大小姐的日子也肯去换的。

“刘妮儿,你咋一个劲儿往后捎?”一个同伴对刘姥姥说。

刘姥姥说:“嗯,这娃子,咱们不是在乡塾里一道共过学吗?”

一片女娃子们是嘘声,好像是在对被叫作是刘妮儿的刘姥姥说:“你可真能装。”

的确,连黄花闺女的刘妮儿都觉得自己的同伴们说的一点都不差,自己的的确确是有点装,如果喜欢,那就明摆着像所有的这些村姑村妮似的,热烈地表达好感好了,还藏着掖着干嘛,如若是真的不咋把这个年轻的卖货郎当一回事儿的话,那么,就应该早一点打住,给大家伙儿让地方。

的确是这样,没看已经开始有丫头对刘妮儿的态度不满了,不是一个丫头,而是好几个。

一个丫头说:“咋,就你念了今天乡塾,你就以为可以和他套近乎?”

另一个则说:“你要是不喜欢他,你就让给我,别假装不在乎,到时候,等我抢到了手,你又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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