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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佟女节(上)

詹姆斯曾经跟陪跑员许诺,说是体育馆建成后,自己便要搞个高空跳伞,以此纪念体育馆的竣工,他当时是当着大家的面说的——这下他得在祖国最北端的那个冷风刺骨的深更半夜吹吹凉了。

凌晨两点,一只有一艘大型飞空艇般大的氦气球升空了,它拽着詹姆斯飞向浩瀚的宇宙。

天空中飘出极光,萤火绿,像一条流动的江河,流溢了整个天幕。

詹姆斯甚至感到那极光有些刺眼,他能清晰地看见加压服右袖上的多伦多商标。

他有种梦幻的预感——氦气球再过一会便会落到极光中,到那时,他会感到天翻地覆,雪地,松林,雪山会悬挂在自己的头顶,而他则顺着萤火虫的绿光,在漫无边际的极光中飘荡。

他忽然恐惧地举起右手,遮住额头,做出一个抵挡的动作,仿佛想格挡住某个犯罪分子持刀刺击。

詹姆斯这下意识的动作,是复杂的条件反射?还是只为了转移注意力,缓解情绪?

不管怎样,他当时紧张了。

为什么?

似乎多了个人。

有人想用利器刺他?

当时,氦气球的吊篮上就剩下他与驾驶员,这位穿衣包裹得像块面包般的中年男子,一直在看他手中的高度计,四周则是波涛汹涌的云海,云海的尽头是一条光带,那是晨线,光线层层相叠,仿佛地球即将被太阳蒸发……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氦气球已爬升至两万米的高空了,这里比陆地冷了二十多倍,詹姆斯开始往下跳,他这一跳,说不定得跨国了。

他的脑袋有些晕眩,在呼呼的风声中,四周的云朵被极光渲染的一片幽绿。

此时的詹姆斯宛如掉入极光中。

极光托着詹姆斯漂洋过海,这片海中,没有咸涩的海水,没有令人窒息的水压,有的只是被染上了萤火绿的风,飘飘渺渺,无拘无束。

她没有固定的形态,抓不住,像空气,既悄无声息,又嗅不到气味,舌头的味蕾也拿她无可奈何,但她仍无法获得自由,我们能看见她,陆地上的人,可以用望远镜看她,太空中,宇航员可以跟她合影,我们也可以用手机看她,横看,竖看,躺着看,站着看……

很快,詹姆斯穿越了卷积云。

他能看见地面的"绿色的冰雪"了。

詹姆斯拉开降落伞,落到一处河畔上。

松树披着雪织成的斗笠,静静地守候在一潭结了冰的湖旁,寂寥得令人心寒。

他见过这幕情景。

极光。

松树。

结了冰的潭。

还有……她是谁?

……

在千里之外的旌萳学校,这里举行了一场名为"奥运之夜"的文艺演出晚会,这个“奥运之夜”原意是指奥运开幕式之夜,不过由于晚会的安排与各种大考小考起冲突,这个“奥运之夜”不得不拖到了奥运开幕式一个月后举行。

然而,同学们翘首以盼的这场晚会并没什么看头,前两个节目是操着方言的小品,先不说演员的演技,就是那千遍一律的"老爹来看望博士生"的作文级剧情,学生们看着看着两腿便不听使唤,渐渐散了,操场上空出一排排的凳子。

这幕小品的编剧是李舰维,是个非常喜欢将"父亲"写进作品的深情派作者,在他的作品中,他的"父亲"上过月,下过海,抛过秧,抓过贼……

下个节目是朗诵。

这下连编剧本人也上场了。

谢天谢地,这次他没有出卖"父亲",不过又把"老师"搬上了舞台,他朗诵的是一篇记叙文,说的是一名身患脊柱炎的老师,用一架锈迹斑斑的自行车,载着一名女同学,吃力地从斜坡下爬上学校大门……

这篇文章内容写得还算细腻,也流露出真情实感,只是朗诵者是个半吊子,硬生生挤出一副娇声嗲气的女声,听了让人直起鸡皮。

于是,台下的学生又溜了一群。

下个节目是一段独舞,一个长得较为发福的女同学,手持一朵塑料玫瑰,那玫瑰泡了水,甩起来水珠四溅,她便抓着这根玩意,满舞台跑,其实她是想踮起脚尖,尝试了几遍后就放弃了,木质的舞台上响起她的沉闷的跺脚声,像铁锤砸木。

台下的评委老师,除了两个在支着腮帮打盹,其余老师大都捂着嘴巴,忍俊不禁,剩下的那位是校长的椅子,空着,椅子还未暖和他便走了。

终于,这段尬舞结束了。

学生们收拾着凳子便要散场,主持人急忙跑上舞台报节目,不过学生们已经走了一大半,剩下同学看着别人走了,自己也起身跟着要走。

这出压轴戏恐怕要落得个"没人看"的窘境了。

佟女节走上舞台,她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连衣齐地裙,看上去很高挑,似乎穿了高跟鞋,然而她却走得无声无息,主持人被她吓到了,麦克风掉在了地上,摔在佟女节身旁,喇叭传出一声巨大电流声后,便没了动静,佟女节从麦克风旁走过,裙角都挨到了网罩。

……

喇叭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主持人还以为麦克风摔坏了,捡起来拍打一下,"嗡——"的一声巨响,有位同学感到胸前捧着的快递纸箱正瑟瑟发抖。

佟女节没有穿高跟鞋,只是踮着脚而已,

音箱开始播放一首古典交响曲,曲里奏乐大都是些——短笛,长萧,琵琶,古筝……这样的管弦乐给人一种粤剧下乡的感觉。

佟女节用两手端着一杯盖碗,经过主持人身旁时,把杯子递给了主持人,主持人还以为是待会要用的道具,便一直端在手上。

佟女节站在舞台上,腰杆挺得笔直,也不向观众打招呼,而是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

有些学生竟也跟着她往天上看,佟女节却"倏"的一转身,宛如"啪"的甩了观众们一个耳光。

大家还以为她见了观众快走光了,索性耍起性子,不演了!

不过佟女节并没有像大家预料般的,捂着脸,抽抽噎噎,哭哭啼啼地跑下舞台,要上一包包的纸巾……

她当场撒野!

佟女节抓着那块红色的舞台幕布,用力撕开了道口子。

台下那两位打着盹的评委老师哆嗦了下,他们被那刺耳的布裂声敲醒了头脑。

那块大红幕布是王维特老师捐赠,材质是金丝绒,花了数千块蕾申币定制的。

然而,仅仅是一道口子似乎还不能让佟女节消气,她抓着撕开的那段幕布,使劲撕!使劲撕!

有几名老师在台下冲她大喝,除了想制止她发疯,其实更多是想提醒她,那两根临时搭建的幕布支木,已经被她拽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地,这两根木柱加起来的重量能抵一根水泥电线杆,要是被它砸在脑袋上,还不得砸破颅骨。

佟女节可没打算就这样适可而止,她从舞台的左侧跑到了舞台的右侧,老师们正要跑上舞台时,佟女节已经把一整段15米长的幕布撕了下来,从远处望过来,整块巨大的幕布短了一截,露出舞台后方的梧桐树树干。

有些脸皮薄的"孩子"在恼羞成怒时,没准会失控做出些疯狂的事,比如他们在酒吧里搭讪失败然后大打出手,在车站购票长龙中,就"先来后到"的问题展开唇枪舌剑的群辩大会,又或者在观众零散的表演地手撕幕布!

台上的主持人吓得不知所措,她仍然端着那盏盖碗,傻乎乎地站在舞台的一侧。

佟女节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撕了整间学校德育教学成果的颜面。

然后?

然后?

然后?

这下子,坐在操场上忘了玩手机的学生,挎着木凳站在人行道上的学生,站在教学楼走廊上戴眼镜的学生,忘了嚼口香糖的体育老师……

所有的闪光灯一下打到了舞台上!

不过,她撕下那块幕布后,并没有继续撒野,而是跟着乐曲的节奏转起了圈。

大家看了会,明白了,原来她是为了跳舞。

虽然众人都知道她刚才的哗众取宠并不光彩……

一位男生骂骂咧咧地数落着佟女节的行为如何败坏校风校纪,说着说着语句便断断续续着,直到自己忘了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舞台,脚都踮了起来,身体向前倾,重心压向了前面的同学。

另一位男生便表现的有些实诚,他站在人群外围,佟女节在舞台上移动时,他也在舞台下走动,姿势像跌跌撞撞地横着走的螃蟹,据他当时回忆,那一秒内真是邪门,自己不由自主便动了,像有人推,不,更像老老实实被人牵着走般。

评委老师们则在台下议论纷纷,这佟女节是不是从国家戏剧学院来的嘉宾?

就在大家饶有兴致地观看佟女节的舞蹈时,她却停了下来。

她这次又要干嘛,是想要掌声?

于是舞台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佟女节仍然站得笔直,既不鞠躬,也不挥手致意,又是一个转身!

幸好,她这次没有撒野,而是步向主持人,接过她手中那盏盖碗,然后一口一口,缓缓地抿着茶,还跟主持人搭讪,问她这里的特产"雨花茶"哪里有卖?

主持人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回答,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观众还在看,你不表演完先?"

佟女节说:"我只是练习罢了,渴了,当然要喝喝茶……抱歉,我没看见有观众。"

她的话音透过麦克风,在全校广播了一遍。

一名女生听后,大骂了句脏话:"假嘛啊鬼!"然后一脚踢翻一张木凳,扭头便离了场。

……

几位老师带头鼓掌,掌声还是有些稀疏。

佟女节仍然背对大家。

掌声热烈了些。

佟女节继续抿茶。

这下,掌声雷动,男生们最激动,好几个壮男把手都拍红了。

于是,佟女节在众师生的千呼万唤中,只好出来继续"练习"。

她没抹粉,戴着黑眼圈出场,走到舞台中央时,出了点意外,她发上的簪子掉了,头发立即耷拉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

这可不是什么"犹抱琵琶半遮脸"般的优美意境,而是——尴尬到了家。

佟女节缓缓地蹲下身,捡起钢簪,用嘴唇衔着,腾出两手去顺理长发,然后用再用簪子盘好,最后还用手去压了下发圈,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她面对不是全校师生,而是一面梳妆镜。

音乐继续响起,她开始跳舞了,佟女节挥舞着那段撕下来的那段幕布,在她的手中,这块丝绒材质的幕布柔软得宛如丝绸般随风而动。

她的身体,倒仰起来,便是个倒"U"形,而她的两臂,从远处望去,像是打了个结,然后又像变魔术般分离,竖起的尾指与食指,在微风的吹拂下,竟像嫩芽般随风抖动,要是刮来一阵大风,说不定也能将她的身体给吹弯了。

她高举着右臂,转起圈,越转越快,那段长长的红色丝绒幕布,绕着她,一圈一圈地飞舞,旋转,从上往下俯瞰,是一朵牡丹吊兰的绽放过程,牡丹先从一颗花苞,逐渐外绽,花径从五六米逐渐扩大到了十二米,直至整个舞台也无法容纳下这朵牡丹,突然,幕布的两根支架轰然倒地,看起来就像是被花瓣撑倒的,两声巨响,整块幕布也荡然无存,台上便剩下一朵傲然挺立的牡丹,蔚为壮观!

一曲终了,霓裳羽衣舞也结束了。

众人如梦方醒,佟女节款款行了个万福后……

掌声如暴雨般,从舞台前,浇到了教学楼前的校长头顶。

"这潘西,怎么跳滴不像'胡旋'?"调音员跟旁边的主持人确认了下,说,"跳滴是'霓裳'?死了,放错曲了。"

不管佟女节的舞蹈跳的再怎样好,她当众破坏公物,品行恶劣,政教处还是得去的。

老师们已经在舞台下守候多时,一位老师正给王主任打电话,询问幕布的价格。

一位长得胖胖的男生,跑上舞台送花。

他跟那名打电话的老师擦身而过,旁边的老师也觉得这小子似乎在哪见过。

陈冒然!

这下有意思了。

台下的学生也认出了这胖子,顿时哗然。

陈冒然是别校的学生,上次的元旦晚会也上过台为主持人献花,当然,献花这事已经司空见惯了,算不上多有意思,然而,陈冒然竟然在大庭广众下,搂着主持人脖子,嘴对嘴地来了个强吻。

他耍完流氓后撒腿便溜,老师竟没把他逮着。

这次,他手持一朵蛋黄色牡丹,将头压低了,快步走向佟女节,像个腼腆的送花男孩,然而在阴影中,他色心未死,笑弯了眼睛跟嘴巴。

他手中的牡丹有巴掌大,站在最后排的学生都能报出花名,有好事的人揣测——那家伙今晚是下了血本,誓要狠狠地干她一票!

突然,观众再次哗然!

陈冒然走到佟女节面前时,佟女节的裙角动了动,给人的感觉像是被风吹了下,然后陈冒然大叫了声,两臂挥舞几圈便往后倒。

接下来的情形是重点,有些男生看得头皮发麻,有几个戴眼镜的书呆子被吓懵了,一直坐在操场上,等同学们走光了才记得回宿舍,也有的男生满脸红光,挥拳大声叫好,而女生们则是一脸扬眉吐气,当然,那是小数,大多数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觉得,像佟女节这样的家伙,不应该是女生。

"伪娘来的,要不做么这样大力,呸!恶心!”这样一想,她们便安心多了。

当时,佟女节发了疯。

她蹲在地上,右手抓着陈冒然的后脊衬衫,左手则抓着陈冒然的裤管,她两腿弯曲,此时,陈冒然已经横躺在了佟女节的头顶,陈冒然胸前的纽扣被迸掉了几只,露出了胸膛,看起来既狼狈又令人心生怜悯。

陈冒然的体重为124.3斤,这是他后来去市医院体检拿到的数据,124斤有多重?

一本100页的A4书本大概有500克,而佟女节则举起了124本书。

当然,当时佟女节还没有停下来,她两腿深蹲,臀部都快挨到了地面,并缓缓地站起来,将陈冒然越举越高。

大家都以为她已经是尽力了,接下来的情形——这女孩很可能放开陈冒然,半米的高度,可能也摔不坏这胖子,接着老师们跑上去把小流氓制服,家长来时很可能会以打架处理,要是家长不为难佟女节,最多赔偿个……

然而,现实却是,佟女节的身体猛地一挺,竟然直立起来。

让学生哗然的是被她举过头顶的陈冒然——那家伙大概是被吓蒙了,一动不动的。

佟女节的右腿弯曲在前,左腿在后,重心向前,然后两脚并拢——一个漂亮的举重动作便完成了。

这是梦?

这姑娘刚才跳舞时,手臂轻盈得能随风而动,脊梁柔软得摆出倒"U",身体旋转起来能变出一朵牡丹……

佟女节的长裙被风吹的一下啊一下的摆,有几丝诡异。

这时,佟女节顿了下,就宛如体育健儿在炫耀他举起的杠铃般。

接下来,杠铃的下场通常会被运动员一把摔在地上。

自然,陈冒然也被佟女节一把扔下舞台。

台下的老师们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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