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洞更破。
十数年前邪天在此洞挣扎出的各种痕迹，只是被岁月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右手轻轻一拂，灰尘散去。
邪天似乎又看到了当日被罗茵差点变成罗刹的自己。
那时的他是最痛苦的。
两位男爵，一位子爵，外加罗舟帝君麾下无数罗刹精英的追杀……
还有隐于暗处的男爵罗茵，在他精疲力竭时的歹毒暗算……
邪天捏捏了拳头。
他不会容忍自己变成罗刹。
因为罗刹害死了他的陛下，害死了他的祖奶奶，害死了他许多同伴，许多长辈。
但他现在陷入了挣扎。
若不变成罗刹，就算他底牌再多，战力再强，布局更诡谲，想以人类的身份深入罗刹狱，进而替自己、替牧野暗习报仇，也是纯属妄想。
盘坐下来，邪天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当他最想去想的念头出现时，邪心便产生了跳动。
他默默评估着这跳动代表的危险性。
当确定这危险并不足以让自己彻底失去自我时，他又进入了更深一层的思考。
邪脉。
邪体。
体内巫血。
巫之气息。
残余不多的祖巫眷顾。
小霸王。
他十数年来的成长。
心脏内罗刹初血的变化。
……
他想了很多，唯独无视了正抵挡罗刹初血的金色血脉。
所以邪天的想法很简单——
在不动用自身血脉的前提下，变成罗刹后的自己，是否还能再变回来。
然而半个时辰过后，他眉头依旧不展。
自罗金开始，罗刹初血吸收了数位凶星罗刹子爵的精血。
这样的行为，让邪天隐约猜到了罗茵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但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代价便是罗刹初血比最开始变强了一些。
即使不提罗刹初血的变化，如今的他也没多少信心撤回盘踞心脏出的自身血脉，更遑论毅然变成罗刹？
“我比十多年前的我更强，总会有办法的……”
邪天自语一声，索性闭上血眸，在进入魂游之境前，放出了罗安。
贵为皇者的罗安，一出现便跪在邪天面前，神态无比恭敬，替邪天护法。
时间流逝。
邪天在破洞里呆了多少时日，庄周就在神国内最大的广场上跪了几日。
跪，也是一种荣耀，一种让外人羡慕嫉妒恨的行为。
因为庄周面前是一尊比七彩魂像还高大雄伟的神像。
神像面容平静，散发着淡淡的血红神威。
周围一圈神火，神火如莲，围绕神像，让冰冷的神像多了份瞩目的色彩。
这色彩在神国众人眼里，就是神主正在关注、且即将降临的特征之一。
“神主关注近八日……”
“史上前所未有！”
“庄周，即将平步青云了！”
“神国与神主，必将恢复百余年前的荣光！”
……
跪着的，仅一人。
有资格在神像外站着，并对庄周指指点点的，也不过七人。
这些人，都是神国高层。
替神主神无双，统治管理着无垠的神国。
本来该有九人的，但百余年前，其中两位本该全身沐浴在神火中的老人，变成了七彩的颜色，最后被神火吞噬。
被神火吞噬的人，不要太多。
毫无例外，每一个都或多或少变成了七彩之色。
想要在神国内高贵地活下去，即使无法像七人这般沐浴于神火中，双眸也必须是狂热的、崇拜的、信仰的血红。
庄周的黑眸，如今就已变成血红，其内不见冷静、缜密、智慧，唯有疯狂的信仰与狂热的崇拜。
七位老人见状，皆颔首而赞。
如庄周这般的天生黑眸，放在任何时候，都会是被刚出生就被斩杀的人。
但巧就巧在，庄周正是百年前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出生的。
那时，神国一半是血红，一半是七彩，动乱不休。
那时，神国内出生的婴儿，不再是天生的狂热者。
那时，所有诞生的黑眸婴儿，都躲过了神火杀劫，同时成为神国最重要的培养目标。
百年来，不少黑眸变成了七彩，陨落于神火之中，能存活至今者，少之又少。
庄周，正是其中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而他表现出来的在军阵方面的智慧，正是百年前那个时间节点诞生的黑眸婴儿，未在第一时间被斩杀的唯一原因。
这些黑眸婴儿，因离魂大帝塑像对神国的剧烈冲撞，摆脱了神国对轮回的控制，成了神国子民中的异类，失去了对神无双的天生信仰。
也正因如此，他们在所有方面都表现出了远超神国子民的天赋与智慧——
修行。
战斗。
军阵。
炼丹。
炼器。
治国。
经世。
育人。
……
可笑的是，这群黑眸之人越是强大，神无双的修为跌落得越快。
可喜的是，这群黑眸之人，还有变成信仰者的可能。
“成了！”
“整整一年啊！”
“百年来，黑眸异类变成信仰者共计三百六十四人，庄周耗时最长！”
“但据经验，耗时越长者，天赋越好！”
“神主意志，应该要降临了……”
……
七位全身披着血色神衣的老者，面带崇拜之色，缓缓跪下。
与此同时，他们心中都生出了一个念头……
轰！
神雷轰鸣。
神火暴烈。
神像生灵。
神威广布。
“神国子民，恭迎神主降临！”
七人趴伏在地，高亢欢呼。
庄周亦是如此。
神像神威能够覆盖的区域内，所有人亦是如此。
神像死寂的神眸，不是何时已经睁开。
这双眸子无视了所有起伏膜拜的子民，静静打量着同样起伏膜拜的庄周。
神无双见过庄周。
在百年前，他甚至见过在神国出生的，共计一万零四十六个黑眸婴儿。
每一个都历历在目。
每一个的成长，他都看在眼里。
每一个，都让他心动不已。
但几乎每一个，都被他所杀。
擅长修炼的？
擅长战斗的？
擅长炼丹的？
悟性奇佳的？
……
神无双根本不确定，在邪天自己想学的前提下，世间三千道，有哪一道会是邪天不能擅长的。
是以，所有黑眸婴儿都死了。
如今，只剩庄周一个。
庄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没有他表现的机会。
而在神国降临的这大半年里，同时也是神国内的三十多年里，庄周终于表现出了异于神国子民的天赋。
这天赋，便是军阵。
军阵？
神无双想起了九州界中的邪军。
正是这二字，让神像的神眸毫不犹豫射出两道红光，落在了正对神像起伏膜拜的庄周身上。
哗……
庄周，身陨，化为虚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