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看着那个小鬼然后忽然停了手，离垢的魂魄也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体内，离垢眼前模糊了很久，才看清楚了面前小南张开了双臂，有些傻气的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鬼，”那神明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一根手指就可以让你灰飞烟灭？”
小南咽了咽唾沫，本来也就没有血色的脸上似乎更是惨白了几分：
“我、我、我……我不怕！”
声音都颤抖了，如何是不怕的，离垢看着那个和他相处不过是两天的小鬼，眼里闪过了什么，然后才伸手，触碰到了小南的手臂：
“小南听话，我没事的，你去水里躲起来。”
“水、水里？”小南不理解的看了看离垢，离垢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澜沧江，一夜那个女人应该是会保护这个小鬼的，虽然一夜，不、不对，是鬼姬虽然很是毒舌，但是至少面对一个呆呆的小女鬼应该不会多做为难。
“可是你会死掉。”小女鬼还是坚持不让开，大大的眼睛很是坚决，就像是当年一直揪着离垢手臂对着离垢说要去除魔，可以帮助离垢做什么的那个一夜。苦苦的哀求，深深的羁绊，无论怎样都要不顾一切、付出所有的爱情，太年轻、也太清浅，却换来了一辈子都再也无法抚平的伤口。
“我没事。去吧，听话。”离垢这么说着，勉强自己站起来，摸了摸在空中漂浮着的小南的头，然后给了小南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小南似乎也就被离垢那个笑容给蛊惑了，想着对着离垢点点头，然后小声的说：
“那我听话，我过去了。”
离垢点头，离垢其实很少用哄一个小孩子的语气对人说话，无论是五年前对那个一样有些小孩心性的一夜还是对了五年后直接是女鬼的小南。离垢自己也不过是孩子而已，二十岁就算是二十岁又能够如何，江湖上的儿女都是早当家的，太多的童年和岁月都已经过早的老去在了刀光剑影之中，岁月无声，只是留下了静谧的光环。
整个过程之中，那神明一点一滴都没有阻拦，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保持神明的礼仪和安静美好，就像是所有的祭祀有的时候都会明白有的福照和夜训是逢场作戏，但是祭祀拥有祭祀的礼仪，从来不会揭穿对方。所谓的祭祀从来不会给祭祀难看。
待小南整个人沉入了水底之后，那个神明才开口：
“你这样的人不会一辈子就这么简单的沉溺在这里的。”
离垢不置可否：
“但我不适合做一个祭祀。”
“祭祀不过是神明派来人间的杀手，和江湖上的杀手没有什么区别。所谓杀手无情，你太过重情，这种东西是杀手和祭祀都不能够有的。”神明说的很不客气。
离垢没有反驳，但是却是赞许的看了那个神明一样，没有神明会承认自己派来人间或者选中在人间的代表——祭祀是杀手，神明都喜欢粉饰太平。但是，这个神明竟然是将这种神控制人间、魔道、妖界、鬼界的心思展露无遗，真是神明之中的另类。于是离垢也开口：
“你也不适合做一个神明。”
“所以我没有留在天界，就像是你也没有留在双生一族之中一眼。”神明笑了起来，笑起来的时候眉目舒展，所谓眉开眼笑。
离垢忽然伸手，那插在来了大树上的刃也就回到了他的手中成为了星杖，离垢握着星杖，还是满眼戒备额看着那个神明。
“我来到人间，不过就是想要见到当年的那个女孩子。”神明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的辉光暗淡，眼中升起了一种憧憬、向往和无奈、悲哀。这种眼神离垢很是明白，就像是多年之前离垢一个人来到澜沧江边的时候，满心的伤，一心的灰。
心如死灰。劫灰。
“命运辗转七世，我只是想要改变她的命运而已。然而七世都不记得我也无所谓，只要她能够改变了被诅咒的命运，我就算是灰飞烟灭也无所谓了。”神明这么简单的诉说着。
“七世？”离垢忽然抓住了神明言语中的重点，离垢也是祭祀，闻音现在背过的所有法典离垢也曾经背过，所以离垢很清楚的知道七世这个名词所代指的哪一个人、哪一个故事。离垢很清楚，所以震惊。
那个神明看了离垢一眼，然后清闲一笑：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们的故事，只是在故事里面，似乎我一直都不是主角。”
就在此刻，忽然那神明眼神逸散，辉光尽数全部收了起来，那个神明忽然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安静、低眉，带着恭敬和谦卑的样子，一瞬间也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神的光辉，而且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此刻，离垢也就看见了在不远的地方，走过来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孩，应该和闻音差不多的年纪。十二岁的女孩子，长发披在肩上，眼眸明亮，走路轻巧而且安静，那么简简单单的走着过来，反而让所有的世界都给安静了下来。
“小姐。”那神明忽然说了这句话，然后也就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对着那个小女孩鞠躬。
离垢惊讶的看着那个小女孩，然后发现那个小女孩拥有他所不能够想象的高强的灵力，而且是天生的灵力，但是离垢知道，这个小女孩不会来自双生一族，因为双生一族所有灵力高强的人都会被集中起来最后选中最强的人成为了祭祀，其他人成为长老。而这个小女孩也不会是神明，她没有神明的那种辉光，自然也没有神明的那种凛冽气场。
小女孩走过来，看了那个神明一眼，也看了看离垢，最后走到了离垢的面前，抓过离垢的手，在离垢的手心写下了两个简单的字——
苗央。
原来如此。
原来她就是苗央。离垢了然的神情，这个小女孩是苗央，乃是和闻音起名在了苗疆、天下的预言师，闻音是祭祀，但是苗央却是预言师，闻音无法知道的事情苗央可以知道，苗央能够预言每一个人的生死、吉凶，所谓开了天眼的人，能够看到未来，抓住风中吹过来的命运的曲线。居住在空山上的预言师苗央，享誉天下的预言师苗央。
那么，在她身边的那个方才还是神明的男人，现在，离垢也就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那是：
眉笑。
都说闻名天下的预言师苗央能够预言所有人的未来，但是并不包括她自己的。闻名天下的预言师苗央不会说话，眉笑是苗央的喉舌。眉笑能够在苗央不说话的情况下说出所有苗央想要说的事情，也就是喉舌，也就是默契。
眉笑叫苗央小姐，顺理成章。
“苗央小姐你好。”离垢对着苗央鞠躬，微微笑了笑。
苗央指了指眉笑，对着离垢抱歉的笑了笑，然后眉笑也就自然的开口：
“小姐说，她为眉笑擅自闯入了先生的境地，表示抱歉。”
离垢摇摇头：
“没有关系。”
苗央看了离垢一会儿，然后在离垢手心上写了一个字：
“凶。”
眉笑继续解释：
“小姐说，你的未来是有大凶的，让你小心。”
离垢看着眉笑，眉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开口说话的人一般，没有自己的存在，也没有任何的感情，简单的解释，简单的陈述，和方才那个要杀人的神明完全是两个人。离垢知道自己没有闲心去理会了苗央和眉笑之间的事情，离垢只是点点头：
“如此，多谢苗央小姐。”
苗央看了眉笑一眼，然后眉笑也就对着离垢说了最后一句话：
“那么，打扰了，离垢先生，我和小姐也就回去了。”
说完，眉笑也就跟在了苗央的身后慢慢的走了出去，很久才从离垢的视线之中走出去，离垢看着眉笑和苗央的背影，知道那一定是一段非常精彩的故事，精致而且安静，带着生生世世的纠缠，终归是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两人才是一离开，离垢也就直接的跌坐在了地上，铁打的人也不会有那么好的精力来等着给人来折腾。离垢总觉得最近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太多，让他无从喘息，而所有偶然的事情背后都隐藏着必然，这样也就算是给了当年那句命批的一个最完美的印证吧。
“离垢……”忽然有了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出来，离垢回头，却是看见了小南从水里冒出来，只有眼睛出现在了水面上，“坏人走了吗？”
离垢心说那到底是个神仙，怎么到了小鬼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坏人”，不过在一个只有五岁的小鬼——死了以后只有五年的小鬼来说，所有对她不利的人应该都是坏人吧。何况就算是生前活了十五岁，这么健忘的一个小鬼也是不会记得自己到底学过些什么的吧。
“走了。”离垢点点头，然后有些费力的起身站起来，现在的离垢只是想要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的休息一会儿，不要再出现那么多的事情，离垢自己回去休息了，小南也就从水里出去了，然后跟着离垢慢慢的飘过去。
而在澜沧江那时而湍急时而缓慢的水流下，一夜环抱着胸口看着那江面上面的月色，然后忽然淡淡的说了一句：
“魅姬还真是胡闹啊。”
而重叠着她的声音的，却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很好听的声音在一段一段不同的重复着金刚经。一夜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我说，离垢都让你不要念了，你这样会让自己死得更快的知道吗。又丑又笨的死丫头。”
那个小声音却没有听，还是坚持着念叨下去，而一夜自然也习惯这个小丫头的固执，一夜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自从被这个十五岁什么灵力都没有的小丫头给用肉体封印的方式给封印了以后，一夜，不对是鬼姬，鬼姬也就已经习惯了这个丫头的方式，也习惯了这个丫头简单的相处方式，那丫头若是有求于她的话，自然会开口，若是没有什么需求，就会一直一直不停的念金刚经。
那丫头只会金刚经的缘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金刚经里面有离垢的名字。
“你应该担心下你的离垢，那个小鬼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一夜这么抱着手简单的说道，说完径自坐在了那有封印的骸骨旁边，尸体已经被鱼类撕咬得不成样子，但是上面的符咒却还是依然存在，像是不离不弃的生死不离。
“熟悉的……味道？”一夜终于被一夜，不，是鬼姬的话给吸引，停下了念叨金刚经。
“嗯，总算是停下来了我的小娘子。我只是想要告诉你，魅姬对你的离垢小公子可是记仇得很！”
说毕，那鬼姬也就不再说什么，而一夜停留了一会儿，反而用了更快的速度开始念叨起来了金刚经。鬼魂念经，若不是鬼姬强大的妖力，恐怕五年之中以一夜早就死了，一夜不知道，鬼姬也没有说过，或许是鬼姬真的觉得，和一夜这个小丫头有些缘分。
闻音现在已经回到了神殿之中，独角兽带着闻音顺利的从澜沧江边回来了，那一次的攻击太过于让闻音惊讶，但是因为了夜训的关系，所以闻音就算心中有千百的问题也没有机会来问了出来，闻音到底是要继续走下去的。祭祀都有祭祀的规矩，就像是六道众生从来都要按着自己的轨迹运行一样。
泽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回来了，站在神殿外静静的守着神殿，守着神明。闻音站在神殿里面看着泽渊，有的时候闻音觉得这种状态很好，泽渊安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双生一族的守护星——双子星一样，千百年的平行线也是千百年的运行。
“今天开心吗？”泽渊忽然开口，头也不回的问了闻音。
闻音听着这种语气，像是多年以前在藏书楼里面的那声问候，泽渊说的是“你好，我是泽渊”，然而闻音说完了自己的名字，无诸长老也就进来，然后责骂了泽渊。也就是那声问候之后，泽渊从来都是叫闻音“大祭司”，甚少甚至是没有再叫过闻音她的名字，礼貌但是疏离。
祭祀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何况是大祭司。大祭司凌家于一切祭祀之上，所有的祭祀在面对了大祭司的时候都要行礼致意，何况是一般的苗人。祭祀是尊贵的，但是，也是孤独的。
闻音也不过是十二岁而已。就像是历代在幼年开始就被选定为了大祭司的那些大祭司一样，孤独尊贵，保持着应该有的美好。
久违了的平等，像是窗外一夜开放的婆娑花，闻音也就勾起嘴角笑笑：
“本来尚好。”
“本来？”泽渊回头，黝黑的眼睛静静的看着闻音，泽渊是讲究礼仪的，然而礼仪也就是疏离，多让人沉迷。
“后来遇见了一个蛇妖，”闻音抱膝坐在了神殿的白色大理石上，“虽然不强，但是没有能够净化它……”
泽渊听来闻音的口气有些落魄还有些自嘲，泽渊微微皱了皱眉头，才说道：
“那是为何？”
“背后有高人相助……”闻音也是皱起眉头来，那种黑色的羽毛和黑色的骸骨让闻音觉得很不舒服，也就淡淡的将所有的发生的事情都给泽渊说了一遍。泽渊也皱起了眉头，知道事情很是严重了起来，能够让闻音的结界被打破的人，一定是能力很高强的人。何况真身未出现。
泽渊叹气了一声，终归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恐怕真当要如星色长老算出来的那个命批：‘星轨变端、双生照临，炼狱临世、生死赎罪’，苗疆要遭受大劫难。”
闻音一愣，第一次听说这个命批的卦象，关于星色长老这么多年来闻音知道的唯一也不过就是那是司医长老，是八位长老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但是这么多年来星色长老对于闻音来说像是被架空了一般。应该说，其他的七位长老，接触最多的乃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教了自己六年的无诸长老，然后其他的几位长老也各有各的听说，但是星色长老却从来没有人讲起过。最近一次也竟然是看见了星色长老对于临泽族长的忤逆。
“星色长老曾经是个祭祀？”闻音问出口以后也就觉得后悔了，星色长老若不是曾经是个祭祀，怎么会现在成为了长老。这个问题等于没有问，但是闻音不过是想要问到一些星色长老的事情。毕竟人对太神秘的事情，都会感兴趣。
“嗯，是，星色长老曾经是个祭祀，而且很强。”泽渊点点头，承认这件事情，星色长老确实强悍，三十岁左右的祭祀在双生一族的历史上寥若星辰。一个承认一个祭祀的强悍，这样是对一个祭祀的最高认同。
“星色长老当年曾经是大祭司。后来传给了离垢，在离垢离开双生一族的时候，星色长老也不再愿意做祭祀了。就是这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