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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被零月教训的一愣,静童微微拧眉,少顷,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从牙缝儿里挤出了几句话来,“那,这一程,我都假扮成是哑巴好了,也省得,多说多错,给你们闹些不必要的麻烦!介时,到了挑马的地方,你便看我的手势,我比左手,就是那马不好,不能要,比右手,就是那马不错,可以砍砍价,以市价买下来,比两只手,就是那马是极好品质,不管是什么价儿,都要让人家卖了……你看,这样行么?”

“真要是依着你这么说的来比,不把手腕子都给比折了,都是对不起你!”

零月翻了翻白眼,半点儿也不客气的,就笑了出来,“临行前,主子让我带了四百万两的银票,咱就算是,见着的所有马驹,全都是质量不错,可以买的,照着市价,一匹马驹,五两银子,四百万两……你说……”

“滚!”

这种简单的帐,不用仔细计算,也能轻易得出结果,静童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怒之下,朝着零月就踹了过去。

零月本就不会武技,又是毫无防备,这一下儿,就被他给踹了个正着,一个身子不稳,就滚下了马车去,摔了个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嘴啃泥,顺带着,还被拉车的牛甩了一尾巴在脸上,顿时,小半边儿脸就肿了起来……若非他反应够快,就地一个滚儿撤开,恐怕,下一会儿,就该被牛车的轮子,给从身上碾压过去了!

懊恼的从地上爬起来,爬回马车的车椽,零月满眼怨怼的看向了被之前情景给吓了一跳的静童,抿了抿唇角,躺回了自己之前的姿势,继续挥着鞭子赶车。

“你……没事儿罢?”

静童知道是自己冲动的不好,险些给零月造成重伤,本以为,以他的性子,下一刻,就该冲着自己呜哇乱叫,抗议自己欺负他了,却是不想……他非但没有这般的跟自己闹,反倒是,就那么乖乖的窝回了马车车椽上面,安静的像只兔子了!

事出有异必有妖!

静童抱着这样的心情,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戳零月的手臂,跟他问道,“有没有摔坏哪里?用不用到下一座城的时候,去寻个医馆瞧瞧?”

“没事儿,瞧不瞧,都得个三五天才能消,别瞎费钱了。”

零月微微扬眉,瞟了静童一眼,却并不与他为难,只一伸手,把自己手里的,赶车用的鞭子递给了他,“你赶回儿车,我睡会儿。”

见零月是真的不跟自己置气计较,静童更是觉得,心里发毛了,伸手,接了他递过来的鞭子,本能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见着零月真的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睡了过去,不多会儿工夫,就打起了鼾来。

从后面拿了一件斗篷过来,小心的给零月盖上,静童又欠着身子,看了看他的背后,觉得他身后尚宽,不会掉落下去,才是放心了一些,扬起鞭子,驱着牛车继续往风国的方向而去。

……

莫国,昭阳城。

莫意老头儿给风断诊过了脉之后,便写了一张方子出来,使风墨去抓药煎制,便坦言,因风断脑袋里的血块儿存在过久,他也没有十足把握,在这血块儿彻底的消去之后,他就能完全彻底的恢复记忆。

当然,无论如何,这血块儿,还是该尽早消去为好,不然,放得时日再长,就该影响他的记忆,让他连现在新近发生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昔日里,风断因坠崖而亡的消息,曾在三个隐世家族里面掀起过轩然大波,莫意老头儿亲手医治过他发了疯病的娘亲,莫意老头儿清楚的记得,那时,他是用银针,封住了燕娘的记忆,才是让她变得正常了。

只是,阴差阳错,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见了的,是从外边儿疯玩回来,藏到她床底下,避免挨揍的莫等和莫闲两兄妹!

那时,莫等和莫闲还小,只三四岁光景,因出生时候,他们的娘亲难产辞世,而一直乏人照顾,便被他们的爹爹,送来了莫意老头儿这祖父的身边儿,学习家传的医术……莫意老头儿一个没了伴儿的老头儿,哪里会教养什么孩子?别说是让他们两个乖乖的研习医术了,便是要教训,也是追不上的……只能是眼睁睁的瞧着他们瞎胡闹,半点儿法子也没有……

燕娘初醒,虽是没了之前的许多记忆,自幼修习的武技,却是无需强记,也能使得自如的,当下,一伸手,从床底下揪出了莫等和莫闲两个,按到了身边儿,让他们坐好,就“收拾”了起来!

莫等和莫闲两人,从出生就没有娘亲,自然,也就没受过自己娘亲的教训,年纪又小,此时,一被燕娘“收拾”,就开始学着旁人家的孩子般得,哇哇大哭着喊起了……“娘亲,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娘亲不打,疼疼”“娘亲饶命”之类的话来……于是,就这样,就给失了记忆的燕娘灌输进了一个错误的概念,让她觉得,莫等和莫闲,是她的孩子!

“听风墨说,风断的母亲,也是经由老先生医治。”

风断仰面躺在榻上,睁眼瞧着莫意老头儿把一些细如牛毛的银针,扎进他的头皮里,半点儿都不紧张,“可能劳烦老先生,告知风断一下她的病情?”

“你该喊我莫意爷爷,小子。”

莫意老头儿一边笑着,一边又拈起了一根银针,在蜡烛上烧过了之后,扎进了风断的眉心,“你娘亲的那病啊,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病的,只不过,因你的‘突然亡故’,而受了些刺激,就有些精神失常了,我给她封了之前记忆,她不再瞎想了,自然,就会好起来了,后来,机缘巧合,她将莫等和莫闲那两个娃娃误当成了她的孩子,我想着,这该是有益她痊愈的,便跟你爹爹商议了一下儿,没予纠正……”

“到了后来,莫等和莫闲那两个孩子,也是跟她亲近,把她当自己的亲娘对待了,我告诉她真相,她也只是答应了一声儿,跟我回答,她只记得,莫等和莫闲是她的孩子,是不是亲生,无关紧要。”

魔意老头儿轻叹了口气,开始慢慢的捻动那些已经扎进了风断头皮里的银针,见他疼得拧眉,便稍稍停了下,放轻放慢了力道,“如今,你平安回来了,我也可寻个合适的时候,让她恢复记忆了,只是,她现在身处商国,正在雪丫头的身边儿伺候,不甚方便回来,我莫意老头儿,也是上了年纪,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啦!”

“不瞒莫意爷爷说,如今,风断也是在靠近主子的身边儿伺候的,她是个很好的人,文韬武略,是许多男子,都不可同日而语。”

从天星城回昭阳城的一路上,风墨这当弟弟的,已是手舞足蹈的,给他讲了一路纳兰雪的英伟事迹,他瞧风墨讲得开心,心下里,本能的,便更多的接受亲近了她一些,“如今,她正在商国带领百姓们修建新城,那些在水祸中,得她所救的及笄城百姓们,都当她是天上的神明下凡一般。”

“以前时候,小老儿我也看不懂她,总觉得,她这小小女娃,心胸宽广的,比许多帝王和贤者,犹有过之。”

说着话儿的工夫,莫意老头儿已经给风断针灸完了这一天的,开始动手,拔起了银针来,“直到前些日子,去了一趟你家的隐镇,跟你爷爷聊了许久,才是蓦地想了起来……这天下,本都该是他们凌天一族的,她体恤天下百姓,以他们的平安喜乐为己任,也是,理所应当的很,毕竟……哦,对了,你现在是记不得以前的事儿的,我跟你说这些,也是平添你疑惑……好了,你可以起身来了,休息一会儿,风墨给你煮好了药,你喝了药,去榻上好好儿的睡一觉,待醒来时候,我再给你诊脉,瞧瞧成果如何!”

……

在莫意老头儿的医馆里治了三天,风断头颅里的血块儿,便是比之前时候,小了一半儿,许是脑子少受了压迫的关系,他开始渐渐的想起一些事情,比如,风家隐镇,隐镇下面的地宫,还有,他爷爷和爹爹的模样。

收到风墨送去的消息,得知风断其实没死,整个风家隐镇,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当天晌午,十几年都没离开过隐镇的风家老族长,风思祭,便使人套了马车,带了嫡长子风立业一起,快马加鞭的往昭阳城方向,疾驰而来。

未及马车在后院里面停稳,风思祭便急忙忙的跳了下来,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快步进了频频发出人声的一间厢房,哪里还见,半点儿的老态龙钟模样?

“断儿?”

进入厢房,风思祭便正巧看到了刚刚由莫意老头儿诊治完,翻身下榻来的风断,当场,就僵立在了原地,老泪横流了起来。

风断,他的宝贝孙儿,十几年前,让他险些伤心的死过去的臭小子,如今,失而复得,这,这其中激动,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人长高了,样子也变了,连眼中的神采,也不复往昔,但,他却是知道,他是他的宝贝孙儿,那个以九龄稚童之身,将名字刻在地宫盘龙柱上的孩子!

“爷爷,你老了,头发都白了好多了。”

已记起诸国过往的风断,盯着风思祭愣了一下,继而,便是将他跟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把他捧在手心儿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老头,重叠在了一起,忙不迭的走上前去,张开手臂,抱住了他,“断儿不孝,这许多年,让你老人家伤心了!”

“回来就好,没事儿就好,断儿,我的宝贝断儿,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啊?连景瑞家的,都没能寻到你,爷爷还以为……还以为……”

风思祭一边说着,一边就掉下了眼泪来,“都是爷爷不好,当年,若是到了约定的日子,遣一个人去接你……哪就至于……就至于……”

“断儿这不是回来么,爷爷?”

面对这个满心愧疚的老人,风断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十足不孝的混蛋,这些年,他跟在江越的身边,明明有很多机会,探寻自己的身世,却是因为一些这样或那样的事,而一直拖延至今!

若不是那个偶然机会,时仪随口跟风墨说起了自己的名字,恐怕,他还得跟自己的亲娘朝夕相处许多年,都不知该要尽孝的罢?!

“恩,对,对,回来了,这就回来了!”

风思祭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攥着风断衣袖的手,紧了又紧,生怕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一般,“你的事儿,墨儿都在信上跟爷爷说了,这样,待莫意老头儿把你病全都治好了,你就跟着爷爷,回隐镇去,爷爷……爷爷老了,也该是时候让出族长的位置了,如今,你回来了,刚好,刚刚好!”

“风断不孝,不能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跟爷爷回去!”

听风思祭说,要带自己回去风家隐镇,风断忙出言拒绝,“现如今,风断正奉救命恩人的吩咐,在接近主子的地方,对她暗中保护,若贸然离开,定遭那极有可能对她有恶意的人怀疑!风断恳请爷爷体谅,让风断继续留在彼处,照顾主子,侍奉娘亲!”

“你在……雪丫头的身边儿伺候?你说的那个救命恩人,姓甚名谁,跟雪儿丫头,又是个什么关系的?”

听风断说,正在纳兰雪的身边儿伺候,风思祭不禁瞪大了眼睛,据他所知,如今,在纳兰雪身边儿伺候的人,该是莫等和莫闲,还有一大群三大隐世家族的子弟,怎得也不可能,让她身处危险中的才是!可是……风断说的,该是也不可能有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看来,这症结所在,该是在风断说的那个,他的救命恩人身上!或许,这人是知道了些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也未可知!

“这人名姓,风断不便告诉爷爷,还望爷爷……不要怪罪。”

风断虽已想起了诸多过往,但,他却并不是个愚忠忘恩之人,江越救他性命,请人为他医治,拿一无是处的他,当手足兄弟,这一切,历历在目……况且,他可以拿性命担保,对纳兰雪,江越没有半点儿的恶意和不轨!他喜欢她,为帮她,暗中操作经营了若干事情……说实话,便是现在,以他风家嫡孙的身份,他风断,也是希望,有朝一日,纳兰雪,他的主子,是可以跟江越,他推心置腹的兄弟,携手连理,喜结良缘的!

“好罢,你不肯说,爷爷也不逼你,断儿,但,你得跟爷爷保证,以后,你所做的事情,绝不会是对雪儿丫头有伤的,不然,莫说你只是风家的嫡孙,就算,你是风家仅剩的唯一子嗣,爷爷我,也照样灭口了你!”

见风断一脸的坚持,风思祭也不再强迫,只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一人施恩,只是对你一人,而纳兰一族的先祖,却是咱们整个家族的塑造者,没有他们,极有可能,如今的咱们,还是茹毛饮血的蛮荒,就像北境以北的那些食难果腹之时,便以人肉为食的族类一般!”

“爷爷放心,断儿记下了。”

风断轻轻的点了点头,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所知的一些“不影响大局”的事情,告诉了在场的众人,“主子如今的夫君,并不是个表面看起来般得良善之人,风断奉恩人之命,在他身边潜伏至今,已是见过了不少他做的腌臜事情,比如,与主子对棋赢姻缘已是,便是他提先使人在主子的旧居纳兰府外监视,机缘巧合的捡得了主子不明因由弃置的几箱棋谱,强记硬背之后,讨得的便宜!”

“你既是知道,当时,为何不告知你那什么恩人,让他出面阻止?!”

风断的话,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愣,继而,风思祭这脾气火爆的老头儿,便是忍不住蹦起了高儿来,拿在手里的龙头拐杖,一顿一顿,大有风断不给他说个能让他接受的理由,就要那他手里的拐杖揍他一顿的意思,“这等关系雪儿丫头终身幸福的大事儿,你,你怎能,怎能这么的,这么的……”

“那时,断儿还没被恩人遣往,这事儿,乃是后来时候,从那个被司马殇派去监视主子旧居的人嘴里打听来的。”

见风思祭已是有些动怒,风断忙出言解释,以防他老人家气得厉害了,折腾出个什么好歹来,“爷爷放心,如今,主子跟那个司马殇,只才是有婚约而已,并未举行大婚,便是掰了,也不会影响主子的半点名声儿!此后,断儿在在主子的身边伺候,定小心加仔细,绝不让那个司马殇,再使卑鄙手段,沾到主子半点儿的便宜!主子现在心喜他,只因他擅长假装,待将来,断儿搜寻到了足够的证据,交给主子,定可让主子顷刻间,就对他好感全无,重择良木!主子……这般的人间凤鸟,若无一金枝玉叶的梧桐栖居,岂不是太委屈了!”

看着风断一脸的认真,风思祭老头儿才是心情稍稍好了些,伸手,又拍了拍他的手臂,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才像是他们风家隐镇出来的乖孙,恩,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应该,还能再撑几年,让这孩子在外历练几年,跟雪儿丫头多熟悉熟悉,培养些主仆情谊,以弥补这十几年来的虚度,也是对以后,极好的!

一番考虑之后,风思祭便是决定,让风断在痊愈之后,继续回去商国,在那个司马殇的身边儿潜伏。

风墨念想了十几年,才重又见了风断,自然不肯,才这么几天,就又跟他分开,死乞白赖的跟自己爷爷哭闹耍横,末了,连离家出走的威胁都用上了,才是逼得风思祭不得不答应,让他以“投奔”的理由,去往商国。

只要不是卖身的,谁愿意抛家舍业,跟随人不远千里的,去别国伺候?

若非没有卖身的下人,司马殇堂堂一国皇子,再不得皇帝寵爱,哪就至于,去别国为质了,才只带风断一个人在旁伺候?如今,风墨愿以“投奔”的理由,去给他身边儿伺候,他该是高兴都来不及的,又怎会拒绝!

至于,纳兰雪那边,就更是好说了。

风断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虽然,那个时候,她的年纪还小,这么久了,未必还记得清楚,但,有燕娘这个她的奶娘在,要跟她讨个人情,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多一个人伺候,多一张嘴吃饭而已,就算,风墨是要跟风断一样的银俸,也才不过十两银子一年,十两银子……算什么钱!

……

商国,及笄城。

兴建新城的工事,正在如火似荼的进行,纳兰雪每天去新城里面,步行着巡查两遍情况,已是晒得颇有些黑了。

燕娘心疼她,给七月城里的莫弃写了信去,讨了些能让皮肤白皙的油膏,结果,她却是只用了一回,就打死都不肯再用了!

油膏能防晒黑,却是会堵住毛孔,让人流不出汗来,纳兰雪这宁可不要好看,也要过得舒服的人,哪里能忍?巡视是不能省的,被日头晒,也是不可避免,既然……那就只好,先委屈一下她的皮肤和司马殇的审美观,待忙完了及笄城的修建和堤坝的改造修缮,再慢慢“补偿”了!

尚扶苏每七天都会抽空儿来一趟及笄城的新城地址,打着“巡视进度”的幌子,来给纳兰雪送些零嘴儿和日用。

瞧着她被晒黑,尚扶苏的眉头拧了又拧,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来,要带她回七月城去,他怕她觉得自己是个媚俗的人,将女子容貌看得太重,遭她不喜,但……让她就这般的在这里遭罪,又是心疼的不行……

末了,只得吩咐了跟随她来保护的侍卫,每日清晨从极乐城,快马加鞭的运冰过来,给她解暑,寻常,她要出门去巡视的时候,都准备一把厚伞,给她遮阳。

当然,直到了后来,纳兰雪带人建好了及笄城的新城和水利工事,回返七月城之时,尚扶苏才是从下人的口里得知,他好心使侍卫去从极乐城运去的冰,纳兰雪几乎都没怎么自己享用过!

整个夏天和秋天,她都是把冰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使人装到了冰盆里面,给在临时搭建的小屋里研读史典的司马殇解暑,另一部分,则是使人加到了消暑的凉茶里面,悉数分给了在烈日下劳作的百姓!

当然,这是后话。

……

风断在昭阳城里又待了五六天,头颅里的血块儿便是彻底的消了,只是,因脑子遭这血块儿压迫的时间太久,对许多以前的事情,他都记得不那么真切了,得需要风墨来给他讲才行。

风墨本就巴不得天天跟风断腻在一起,最好,连睡觉,都同在一个榻上,揪着他的衣角不松,这回,得了这个机会,又哪里会不好好“珍惜”?

从昭阳城出发,两人乘了马车,往商国的方向而去,风墨便开始掰着手指,如数珍宝的,给风断讲起了,他们小时候的诸多趣事,就好像,讲上个几年,都讲不完一般!

风断十几年前,就对风墨娇惯的厉害,这十几年,更是时常在梦里,听他哭闹撒娇,作为对自己过往的唯一记忆,此时,又与他相逢相认,怎可能,还不把这十几年来“欠下的”寵溺,一并还上?

一路上,风墨要吃的,买,要玩儿的,买,要……总之是,这乘马车,也只需要走两天就能到莫商边境的一小段儿路,两人愣是买了大半马车的乱七八糟!

“哥哥,这糖还能吃么?”

风墨一觉醒来,孩子气的从零食堆里翻出了一支几天前买的,吃了一半儿丢下的糖人儿,放到自己的鼻子底下闻了闻,颇有些不确定的,送到了风断的面前,跟他问道。

风断也不嫌这糖人儿是被风墨咬过的,顺势一张嘴,要了一小块儿进嘴里,嚼了两下儿,给他回了结果,“可以吃,没坏。”

风墨答应了一声儿,就美滋滋的把糖人塞进了嘴里,又开始在杂玩儿堆里翻找了起来,“哥哥,你还记得多少,咱家里的记忆?恩,对了,待有空儿,可真得带你回去一趟,到地宫里面,瞧一瞧盘龙柱上面,你的名字呢!唔,我总觉得,你的名字,是所有刻在上面的名字里,最最好看,最最光彩的一个!”

“记不得多少了。”

听风墨满心骄傲的跟自己说起这个,风断不禁一笑,伸手,轻轻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半点儿都不避讳,自己现在的“无能”,“以前,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倒是偶尔弄点儿小玩意儿出来沾沾自喜,现在想来,却是颇有些幼稚的令人脸红了。”

风家隐镇地宫里的盘龙柱,风断是记得极清楚的,五人堪能合抱的金柱,上面盘着一条张着嘴的金龙,金龙的嘴里,会一直一直的吐出水来,水垂直而下,落进龙嘴下面的一个水潭里面,不会溅起半点儿的水花……水潭里的谁,更是神奇,永远,都只会有三尺深,不管外边儿是旱是涝,也不管是不是有人自龙嘴里接水,都不会增降半分!

风断记得,他还小的时候,因为好奇,而特意瞒着家中长辈,拉了风墨一起,拿着这盘龙柱,做了一个实验。

他准备了许多的木桶,皮管子和酒漏,然后,用连了酒漏的皮管子,接住龙嘴里吐出来的水,让风墨拿着,管子里的水,都通去旁边儿的木桶里面,自己,则是用一个自制的手摇小型水车,迅速的把水潭里面的水,向外灌进别的水桶,两人忙活了整整一个晌午,接舀了七八十木桶水,那潭里的水位,还是半点儿不增减的定在卡尺的那个“三”上面。

然后,他们两人又不舍气的,快速将那七八十木桶水,都倒回了水潭里面去,结果,还是一样,水潭依旧是三尺深,不增不减!

后来,也不知是怎么闹得,这他们做得极隐秘的事儿,就被他爷爷的风思祭知道了。

那时的他只心想着,完了,定少不得要挨一顿揍了,着实不行,就等到要被教训的时候,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怎得,也不能让风墨挨打。

结果,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风思祭不但没“教训”他,反而……满脸笑意的,告诉了他,他已经具有了继承风家族长的资格!

在风思祭的“族长启蒙”中,风断才是明白了,他没有生气的真正因由。

风家之人,乃是以机关陷阱的制造伟业的,行此道之人,首先要有的,便是足够多的好奇心和不畏世俗眼光的尝试精神!

这由先祖所造的盘龙柱,不仅仅是风家一族人的信仰所在,更是,选拔一族接任之人的试金石!风家族训有写,凭一己好奇心思,而试此柱玄妙者,堪为下任族长之选,若有数人,则开斗技赛事以拔,若无,则由族人推举德才兼备之人,为代族长,将来,有合格人选,即日让位!

风思祭是他那一代人里唯一的好奇之人,所以,就成了族长,风断的父辈们中,无一人有此好奇,风思祭又年事未高,便没有推举新的族长,而风断的这一辈儿人里,风断和风墨两人,便是最早的两个,好奇之人!

“不说这个,我还忘了告诉你呢,哥哥,你去了意国,给意国的那个什么皇后的娘家,做密室的时候,我无聊的不行,便天天缠着爷爷给我讲故事。”

风墨终于从杂玩儿堆里翻出了他想要找的九连环,向后一仰,把脑袋枕在了风断的腿上,躺了下来,一边儿熟练的玩儿着,一边跟风断说起了他不知道的事情,“爷爷被我缠得没了法子,便拿了先祖们的故事,来说给我听……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那盘龙柱哦,在很久以前,莫国皇帝的先祖,想要将咱们三个家族斩尽杀绝的时候,可立过大功呢!”

“立过大功?什么大功?难不成,还能一口水吐出来,把追兵都给淹死了?”

风断也乐得听风墨“讲故事”,从小儿,他就爱缠着自己,让自己讲些奇闻异事给他听,现在,他们两人都长大了,倒是,反了过来,变成了自己听,让他讲了。

“那时啊,重兵围城,放了大火,想要把咱们三个家族和城中百姓悉数烧死!咱们的先祖,便是打开了通往地宫的通路,引着城中人,分批有序的将城中粮食,牲畜,家用物件,悉数搬进了地宫里面!”

风墨得意的翻了个身,将已经解开了的九连环又换了个方式,重新套了起来,举起来,交给了风断,让他试试,“你想啊,几万人呐,整整三年,人吃马嚼,得多少耗费的?人不吃饭,能活个六七天没问题,但,若是没了水,却是三天都熬不过的罢?我听爷爷说,当时,那几万人和几千头牲畜,喝的,都是这盘龙柱下面水潭里的水,整整,喝了三年!”

“这般说来,咱当时舀的那点儿水,压根儿就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风断接了风墨递上的九连环,拿在手里耍玩儿了一会儿,就轻松的解了开来,顺手儿,又依着自己所想的,套了一个新的花样儿出来,递给了风墨。

“那可不!”

面对风断的“挑战”,风墨满心欢喜的接了下来,一边儿拿在手里解着,一边继续跟他说道,“不过,我经过这些年的研究,已经稍稍想到了些可能,现今,就只差再做试验了!现在,你回来,刚刚好,咱们两个,又可以一起……哎?这九连环是怎么结的?怎么解不开了?”

“慢慢解,不急。”

风断笑着又揉了揉风墨的脑袋,向后,倚在了软垫上面,微闭起了眼来,“我记得,以前时候,爷爷还许诺过我,等咱们两个长大一些了,就送咱们去主子身边儿伺候,现在看来……却也算是应验了罢?”

叩叩叩一一

外边,响起了车夫轻叩门柱的声音,意味着,他们已是到了商国的边境,这归属莫家的马车,不能再前行了。

收拾了一番行囊,把所有吃的,玩儿的,都装进了随身的大包裹里面,两人与车夫辞了别,从马车前面,解下了之前时候,风断归来时乘骑的马,共乘一骑,朝着归属商国的城池而去。

……

近乎与此同时,及笄城新城里,纳兰雪已经见到了乘骑快马,先风断和风墨两人一步到达的景麒。

“这么着急的赶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纳兰雪伸手让了一下景麒,让他在临时使用的一处,刚刚建好的商铺里坐了,使燕娘,给他倒了一碗加冰的解暑汤。

“十几年前,被认为是遭祸横死的,燕娘的儿子,找到了。”

景麒接了燕娘递过来的解暑汤,仰头,一饮而尽,待要把空碗交还给燕娘的手里,才是见着,她滞愣在了原地,“咳,那个,燕娘,你……冷静些……这……”

“坟冢何处?”

燕娘的弯儿还没有转过来,听着景麒的话,眼圈儿就红了,“什么人找到的?有没有给风家写信去,问他们……能不能迁坟回去?”

“你儿子没死,燕娘,我们寻到的,是活的好好儿的风断。”

见燕娘突然就要掉眼泪下来了,忙不迭站起身来,从衣袖里面,掏了帕子出来,递给了她的手里,“这些年,他被一个好心人救了,善待养大,之所以没能回去风家隐镇,是因为当时,马车坠崖的时候,他的头受了伤,头颅里压了一个血块儿,让他记不起事情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儿了,莫意老头儿妙手回春,给他把那讨厌东西给去掉了,他也已经记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相信,再用不了太久,就能把过往事情,全部都想起来了!”

“郡主……能不能准我几天假,我……”

虽然失忆,但血脉连心,却是什么人都改变不了的,听闻自己的儿子尚在人世,燕娘顿时便喜笑颜开了起来,忙不迭的,就要跟纳兰雪告假,回去看望,“我……”

“他正在往这边儿来,燕娘,你若是告假,倒反该见不着他了。”

景麒在面对纳兰雪之外的人时,几乎不怎么会笑,但,此时,跟燕娘说这话时,却是本能的浅笑了起来,“这人啊,可是一早儿就在你身边儿了,只是,你不知道他是你儿子,他也不知道,你是他娘亲罢了!”

“早就……在我身边儿了?”

景麒的话,让燕娘微微的拧起了眉来,颇有些不解的,看向了纳兰雪去,“郡主,咱们的身边儿,有这么一个人么?”

“该不会,是殇身边儿的那个小厮罢?我记得,他也是名唤风断来得?”

纳兰雪也不敢瞎猜,可……想了一圈儿,也就是风断的年纪,是跟燕娘的儿子颇为相近的,再有,就是尚扶苏了,咳,尚扶苏是尚应世的儿子,从小儿在宫里长大,都没出过几回七月城的,怎得,也不可能是他的才是!

“正是他!”

听纳兰雪猜对了,景麒也不再继续卖关子,轻轻的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答案,“我应一个事主所托,带了风墨去往他们的匿身之处,机缘巧合的,就听得了那人的手下说起,风断是十几年前,被他们的那主人捡回去的!如今,正奉了他们主子的指派,在司马殇的身边儿伺候,暗中,保护你的!”

“暗中……保护我?你说的那人,是我认识的么?姓甚名谁?”

景麒的话,让纳兰雪微微一愣,本能的,瞪大了眼睛,且不说,在司马殇的身边儿安插人的这事儿,单是,这“暗中保护她”一点,就足够她吃惊的了!她可不记得,有什么人,是跟她有这般交情,能为了保护她,而不惜将自己手下安插旁人身边儿的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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