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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回郡主的话,之前时候,风断已经带了弟弟,去拜见过殿下了,殿下说,他自己是不介意多个人在身边儿伺候的,只是,府中的财权,是由郡主掌管,需要花用钱财的地方,均需先征得郡主的同意才好。”

风断“原封不动”的将司马殇的话转达给了纳兰雪,态度恭谨,让人看不出半点儿,是个早有计较打算,一准儿就能让纳兰雪答应,把风墨给留下来的,“弟弟还小,以前在家里时候,被爹娘叔伯娇惯的厉害,几乎不会做什么事情,郡主若是觉得,平白养活他这么个不会伺候人的,是个没必要的支出,赏他跟风断同住,将他的吃喝花用,一并从风断的银俸里扣除,也是行的。”

待这一番话说完,风断稍稍顿了顿,未及纳兰雪接话,便似刚刚想起了事情般得,一拍自己的脑袋,伸手,从衣袖里面,取出了那张之前时候,他离开之前,纳兰雪使燕娘拿给他的价值一千两的银票出来,双手捧给了她的面前,“此番回去家中,也没什么花用的地方,郡主所赏的这张银票,风断便一直贴身保存了,如今,风断回来伺候,吃用更是花不着钱,这张银票,也还是还给郡主,不然……风断总觉得,心中难安……”

“你这人,也太老实了,你现在不用,以后,也不用么?你弟弟还小呢,也不用么?”

纳兰雪把银票给风断又推了回去,伸手,拍了拍激动不已的,盯着她看个不停的风墨,笑着逗了风墨一句,“几岁了?以前在家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

“风墨十六了,郡主,再两个月,过了生辰,就是成年了!”

风墨比一般的孩子长得要稍稍高一点儿,虽然,才只有十六,却是已经跟许多十八九岁的人,差不许多了,当然,跟景麒站起一起的时候,就更是夸张一些,景麒那已经十九了的人,跟他相比,还是要矮了他半个脑袋,“寻常在家里的时候,有跟家人学着做些简单的木工活儿,搭个下手,端茶倒水,搬拿个东西什么的,还是会的!”

风墨的这话,也不算说谎。

他出身风家隐镇,寻常里摆弄的,自然都是些机括类的东西。

制造机括,所用的,大都是些木匠工具,割锯雕刻什么的,说是木匠活儿,也算贴切。

“府里正好儿缺个能修理桌椅板凳儿的,你既是做得来,那就留下,接这一档子事儿罢。”

纳兰雪笑着答应了风墨一句,就找了个理由,给他留了下来,顺带着,给他寻了个方便,能让他不耽误继续研究家学,“你是匠人,银俸……我就依着雇佣寻常匠人般的给你,一个月,三两银子,你觉得可以么?”

“多谢主子!”

终于能顺理成章的唤纳兰雪一声“主子”,风墨满心欢喜的,忙不迭的“谢”了一声儿,当然,在旁人看来,他这是因为得了好差事高兴的,并不会往,他真正的心思方面去想。

“好好做事,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寻我。”

看着风墨孩子气的模样,纳兰雪也是颇有些无奈,满心里,就只怕他一个不当心,把不该说的话给说出来,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还得费心思的去补救,“风断,你们两人一路辛苦,今日,就不用伺候了,带了你弟弟,去给你们临时安排的住处瞧瞧,燕娘,你辛苦一下儿,带了他们去罢,就在给殇临时居住的那处宅子的西厢,有什么缺了的,不够的,就使人去极乐城买回来。”

燕娘早就想拉着风断一起离开,寻个没外人的地方,好好儿的说说话了,此时,得了纳兰雪的吩咐,哪还会不赶紧的去?

痛快的答应了一声儿,燕娘就紧上一步,走去了风断和风墨的身边儿,揪了揪他们两人的衣袖,然后,率先在前引路,朝着已经完全建好的及笄城城西方向而去。

……

目送着三人离去,纳兰雪便又转回了身,仰头,看向了正搭了一半儿的屋梁,眯起眼睛,用手里拿着的两根随手折来的小树枝,继续比划计算了起来。

上辈子的她,是个棋痴,但,能考上大学,却总也不可能是个太过偏科的人,再加上这一辈子,年幼的时候,常得她爹爹纳兰段的教训,学了不少杂学,她自己,也是个喜欢钻研的,玩儿着那些个机括秘术,也能玩儿出不少的“经验”。

旁的例举起来,许是有些麻烦,单说之前时候,帮助尚扶苏夺位之后,被莫等和莫闲一把火儿给烧了的出云轩罢……其间的“楼中楼”,和以木箱嵌入墙中,在其中暗藏精妙武器的设计,就是出自她之手的!

“右边儿,高起两寸!对,很好,就是这样,不用动了!上梁!”

及笄城的新城已经建了一月有余,城中的百姓,都已经对纳兰雪熟悉了,对她,这个没有半点儿架子的莫国郡主,他们心目中的,商国未来皇后,每个人,都亲近的很,喜欢的很!她走在路上,所有遇见她的百姓,都会发自内心的,对她点头致意,她给孩子们分发点心糖果,每个孩子,都会习惯性的少拿一点儿,留一些出来,给她吃。

人心都是肉长的,百姓们要的,向来不多,当他们知道,纳兰雪将尚扶苏特意使人去极乐城,快马运回来,给她消暑的冰块,给他们做成了消暑的冰饮,所有人的眼眶,都忍不住湿润了起来。

从来没有哪个世族大家的人,会把他们这些百姓,当成跟自己平等,而,在纳兰雪的身上,他们却是亲见了,她,把所有的百姓的重要,都摆在她自己之前!

烈日之下,她晒黑了,汗渍将衣裳的领口和袖口都晕染成了淡淡的黄色,但,在及笄城百姓们的心里,她,却是一日比一日美了,比画儿上的仙子,都要美了。

……

及笄城开建后的第四十五天。

最后一块儿石头,被码放上城墙顶端。

新刷了朱漆,镶嵌了铜条铜钉的城门,在一声号子声里,缓缓开启。

新的及笄城,落成!

应纳兰雪的邀请,江越带了人,捧了礼物,前来贺喜。

他穿了一身白色压银色暗纹的袍子,腰带和袖口,都是暗光的银丝织成,衣上的扣子,更是用的女子尾指尖大小的珍珠精制。

斜倚在三十二人抬的高辇上,隔着绯色的纱幔,脸带银制面具的他,只给人一种……祸国殃民的绝色之感,说是雌雄莫辩,真真是半点儿都不夸张!

人是她下帖子请的,如今,人家这般大的排场来了,自然也不好避而不见,纳兰雪深深的吸了口气,轻咬了下唇瓣,一狠心,一跺脚,就翻身上马,朝着及笄城的南门方向,疾奔而去!

“你一个大男人,比个红楼女子打点的都娇媚,有什么好骄傲的!本姑娘带兵驰骋沙场的时候,对面儿的几十万大军,都没怕过,区区你这般的一个妖孽,还能让我怕了不成!”

纳兰雪自顾自的在心里念叨了一句,算是给自己打气,努力让自己觉得,等在门外的江越,没什么可怕。

其实,但凡是女子,又有哪个,是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呢?就算,是纳兰雪,这样一个天生丽质,以前时候,却鲜少以自己真容示人的……也不可能免俗!面对一个极有可能比自己还美的男子,怎么可能,没有心理压力?怎么可能,会不紧张!

见纳兰雪出城来迎,瞧着她晒黑了,瘦了,斜倚在高辇里的江越,哪里还能忍得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风断这个混蛋不跟自己说实话,便起身从那高辇里面,飞落到了她的马前,“许久不见,甚是想念,雨城一别,郡主别来无恙?”

“我可不记得,以前时候,有见过你,你这般油嘴滑舌的胡说,可是打算着,要坏我的名声儿么?”

纳兰雪笑着调侃了江越一句,翻身下马,冲着他,微微拱了拱手,算是行过了礼,“以前未见时,我还当你该是个满身儒雅的博学贤者,不想,今日见了,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真真是让我自惭形秽,自叹不如呢……”

“昔闻纳兰相爷长了一张铁嘴,能辩得天下学士哑口无言,今日见了郡主,才是知道,纳兰相爷的好口才,是如何练出来的。”

面对纳兰雪的“挑衅”,江越半点儿都不恼的兵来将挡,浅浅一笑,出言,跟她斗起了嘴来,于他而言,这样儿的好时光,可是不多,能多享受一分,也是好的……待及笄城的开城仪式结束,他回去天星城外的深山里面,可就得又全凭着这些时候蹭来的美好,遐想度日了,“久使手下与郡主联系贸易,却一直未能亲自前来,知秋惭愧。”

听江越自报姓名,纳兰雪微微一愣,“知”姓是风国的一支贵族姓氏,除了风国,别处都没有,可,自江越的口音听来,他又不可能是风国人……

莫不成,他自报的这个姓氏,是假的?

纳兰雪暗自思考了一下儿,便试探性的,跟江越追问了一句,“你姓知?”

“姓十,名知秋。”

江越早就猜到,她会这般问询,心中早有准备,自然不会显得惊慌,“以前时候,家史泗水望族,世代居于天星城,后泗水覆亡,便责家臣携二三旧友迁居城外深山,以幼时机缘巧合所得之隐蔽处所安身,重拾祖业,以经营商贾为生。”

原泗水国,的确有商贾出身的望族姓十,而且,还是与静家,有姻亲关系的,此时,听江越这般的“自我介绍”,纳兰雪心中的疑惑,也是稍稍消去了一些,只是,对江越带着银制面具,还乘坐三十二抬的高辇,比她这女子还妖娆的这事儿,本能的,心生抵触,总觉得,是心里有什么地方,被人使东西,一下儿一下儿的挠着,痒得很,不舒服的很!

“那以后,我称呼你为知秋,可好?”

心里不舒服,脸上,却未必就要表现出来,纳兰雪勾唇浅笑,往江越的近前里又移了半步,微微抬头,看向了他的眼睛。

常言道,识人看眼,只凭言谈举止,人可以有诸多隐瞒,但,却鲜有人能控制的了自己的眸光,是亲近,是疏远,是欺骗,还是真诚,往往,一个对视,就能看出,此时,纳兰雪要做的,就是分辨一番,这个“十知秋”,到底跟自己,是敌是友!

那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平静,淡然,不染尘污,见她看向他,先是一愣,继而,便满是欢喜的看了回来,只恨不能,一眼不眨的看上一辈子一般!

江越火热的目光,惹得纳兰雪微微一愣,继而,便像是被烫到了般得,佯装收拾衣角的低下了头去,扯开了话题,“咳,那个……燕娘,我之前跟你说的,让你备出的住处……你备好了么?”

“之前,咱们虽未见面,但,这交情,却不是一天半日了,你拿我当朋友,唤我一声知秋,我也逾越一下,不称呼你为郡主,而叫你雪儿,可好?”

见纳兰雪面带羞红的别过了头去吩咐燕娘,江越才是发觉,自己这是又一时冲动的,做出了不妥当的举动,忙轻咳一声,也转身过去,从时仪的手里,接了礼盒过来,捧给了纳兰雪的面前,不等她答应或者拒绝,就直接对她以名相称了起来,“听零月说,雪儿也是极喜欢围棋的,便想着,送得贵重,不若送得称心,此番前来,便没带些金银之类的俗物,希望雪儿能够喜欢。”

因忙于及笄城的建设,司马殇又是专注学业,纳兰雪已是许久都没摸过围棋,此时,突然听江越说起来,才是微微一愣,记起了之前时候,听零月所说的,他是江越的棋友这事儿来!

“千金难买心头好,知秋这般善解人意,我便恬不知耻的收下了。”

瞧着江越打开了盖子的精美盒子里面,装得是十几册,像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刨挖出来的古旧棋谱,纳兰雪本能的眸子一闪,顿时,心中仅剩的一点儿“不舒服”也随风而逝,伸手,“抢”过了盒子来,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该曾是江越的棋友罢?介不介意,手谈一局?”

“自旧友亡故后,知秋已是许久难寻,堪与一战之人了……知秋有个坏毛病,以前时候,就常遭旧友教训……雪儿……还是不要……”

面对纳兰雪的“约战”,江越哪会客气?之前时候,只是看她批评的棋谱,就已是让他颇有些热血沸腾,恨不能一时半刻,就骑上快马,倒她的身边儿,跟她对局上几盘,现如今,有了机会……咳,当然了,“欲擒故纵”什么的,还是要的!

“什么坏毛病?难不成,是输了会耍赖掀桌子?”

听江越这般说话,纳兰雪哪里还会不明白,他这是要先跟自己立下规矩?规矩就规矩,只要不是什么过份的事情,自己又不是赌不起,还怕了他不成!

“那倒不至于。”

江越等得就是纳兰雪的这句话,银制面具之后,唇角微抿,喜悦之情,已是言语里都露了出来,“知秋的毛病是……不管跟什么人摆棋,不论男女老幼,都不能接受让子,而且,还无赌不欢……”

“让子多无趣!至于,彩头嘛,你不妨先说来给我听听,若这赌注是我出得起的,咱们就对上几局,就当是,给及笄城的开城礼,留个纪念!”

自在这个时代降生至今,纳兰雪还没输给过什么人,旁人不让她让子,都是好的了,让她子?这种事儿,别说是发生了,便是听,她都没听过!至于说……赌注,嗯,有点儿也无妨,就当是个乐子好了!

“若知秋赢了,雪儿送知秋头上金簪可好?”

早知纳兰雪一准儿会答应,江越便半点儿都不客气的,跟她提出了自己想要的彩头,女子头簪,多被当做是定情信物赠人,但,像纳兰雪这样的,跟他是“朋友”关系,就无甚所谓了,便是给旁人听了去,也只当是他们关系交好的玩闹罢了。

“若我赢了,你把脸上的银制面具摘了可好?”

纳兰雪扬眉一笑,对江越提出的这个彩头,颇有些觉得有趣,之前时候,他的诸多所为,都让她觉得,他是把她当成了旧友的未亡人,但,今天看来,却又不像了!

瞧他的身形年纪,该是跟江越相仿的,如果,他当真是把她当成了江越的未亡人,那……就该是他的嫂嫂或者弟媳!出口跟自己的嫂嫂或者弟媳要头上发簪,以他这样的重情识礼之人……怎么可能?!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今日,他的这局赌注,意思该是……如果,她能赢他,他便将她当成与江越相等的朋友对待,如果……输了,也同样舍弃心中的执念,不再把她当成是另一个人的附庸了才是!

“好。”

江越微微一愣,暗叹一句,还好来之前,让人现在面具里面,给自己做了易容之术,不然,若当真是输了给她,除下面具来对她,岂不是,就要把自己一直竭力隐瞒的事情,给露馅出来了?

静岚说的果然没错,这世上的所有女子,都是好奇心旺盛的存在,越是见不上的,就越好奇,越想见,对那些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怕是共事相处上十几二十年,都未必当真自己看过!

就像她跟时仪,眼见着都要成亲的人了,那一日,他们去天星城里买香烛,做嫁衣……时仪进了内间去换了一身儿衣裳出来,走来她的面前给她看,还差点儿被她当成是上来调戏她的登徒子给揍了!要不是时仪的反应够快,见她脸色不对,就极快的往后滑退了数步,恐怕,等到大婚的那一日,他还卸不下来固定腿伤的夹板!

……

商议好了彩头,两人便在一处暂未被人要去的商铺里面摆起了棋来。

使用得棋盘,是去年时候,景麒作为生辰礼物送她的玉石棋盘,寻常时候,跟燕娘摆棋,都不舍得拿出来的,棋子……则是之前,从意国手里拿下了天星城后,自江越的外公,绪长青,绪老爷子那里得来的,江越幼时的宝贝!

见纳兰雪没有使用绪长青同棋子一并送与她的棋盘,面具之后的江越,微微拧眉,待见着,那棋盘的一角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景”字,猜到是景麒所赠,不是出自司马殇之手,才是心情又好了起来。

江越是男子,与纳兰雪这女子对弈,本该由他来抓子,让纳兰雪猜子,算是谦让,但,之前时候,他们已经约定好了,平起平坐,不需谦让……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他是客,纳兰雪是主,该由纳兰雪来抓子,给他来猜,算是她尽地主之谊……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江越看都未看纳兰雪的手,只浅笑着抬头,说了一句诗出来,猜了一个“双”。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纳兰雪笑着翻过手来,露出了掌心里的六枚黑子,然后,将其放回了棋篮之中,连同棋篮一起,推到了江越的面前,“你先手。”

“承让。”

江越笑着接过棋篮,放在自己面前,用双手抱住,颇有些孩子气的,将自己的下巴,卡到了棋篮的沿儿上,而非跟寻常人般得,把棋篮放到习惯拈棋的右手旁边,然后,拈了一粒棋子起来,放到了靠近自己的一处星位上面。

起手占星,这是比较寻常的下法儿,在不知对方实力之时使用,以观察对方的的反应,最是恰当,纳兰雪勾唇一下,也自棋篮里面拈起了一枚白子,放到了靠近自己这一边儿的星位上面,以棋语告知江越,让他做好准备,接下来,将是一场激烈拼斗,她,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一局棋,就这样激烈的下了起来,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吓得酣畅淋漓,痛快至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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