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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浓酒香醇醉是情,满腹忧愁道不平

天绍青近前放下酒菜,韩忠斟了几杯酒,三人一并喝了。

数巡过后,韩忠敬起了天绍青:“姑娘,老汉这杯敬你,多谢你准备了这桌酒菜,此次一路辛苦到了这里,还要劳烦你,实在不好意思,按理说,你是客人……”

天绍青端酒回敬,脱口道:“绍青一介晚辈,岂可领受?这杯该晚辈敬你才是,谢谢你替柳大哥照看这里,让他有机会回来看看父亲的故居。”说罢,一仰头,一杯酒下肚。

韩忠见她爽快,也便喝了,又斟了一杯,呷了一口道:“姑娘,老汉我有一事不解。”

天绍青道:“韩管家但问无妨,绍青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忠握着酒杯,望着摇摇晃晃的酒水,道:“老汉我虽是嗜酒如命,可自从你们进来后,我一直没有提到‘酒’字,也没有沾酒,你是如何看出老汉我喜欢喝酒的呀?”

天绍青起先见他神情肃然,还以为他有郑重要事,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原来刚才做饭时自己说他好酒,他心中存惑。

天绍青当下抿嘴一笑,轻声回道:“这不难呐,韩管家酒喝的多了,身上到处都是酒味,站在厅外都闻得到啊!”这句话说的轻松自在。

韩忠听完哈哈一笑,赞道:“真是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呀,该和少主一对!”

天绍青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将头低下。

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就连一旁久未说话的柳枫亦是满脸悦色,连饮了数杯。

韩忠的话自然变多,说这说那,老管家果真嗜酒,一喝酒,说出的话总能引来一阵欢快的笑声,柳枫虽是笑不露声,可也看得出畅快已极,天绍青受到感染,斟起酒来满是力气。

待到柳枫一摇酒壶,已然空的见底,扭过头道:“没有酒了,青儿!”

天绍青随即站起身道:“我去拿!”言还未尽,人已离开,拿了一盏灯向外走。

柳枫目望她远去的背影,喊话道:“出去小心点儿啊!”

天绍青没入外面的夜色中,只飘来一句:“知道了!”就不见了人影。

估摸着天绍青走远了,柳枫收紧笑容,瞅视韩忠道:“义父,你帮我个忙!”拿起天绍青搁在桌上的酒杯,一脸深意地望向韩忠。

韩忠见他严肃,一时半会儿没明白过来,直到半响,方才点了点头。

不多时,天绍青折身返回,抱着两大壶酒,兴匆匆地进来道:“韩管家,柳大哥,这一次包管你们喝个够,瞧这酒壶够大吧!”

她只管将酒放下,把手里那盏灯放回原位,等她入座时,柳枫已斟好了三杯酒,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天绍青喝罢,还未撂下酒杯,就觉眼前一花,头有些晕眩,直打瞌睡,才觉着不对,恍惚中,只见柳枫端着空酒杯,满面凝重地望着她。

天绍青发觉了当中的蹊跷,微微抬起手臂,指着柳枫叫道:“柳大哥,你——”话还未完,就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倒在桌上晕了过去。

柳枫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摩挲她的脸颊,呆呆地看了一阵,忽然将她拦腰抱起,迈步走向厅外,韩忠打亮一盏灯,紧随其后。

到了一处屋子,韩忠率先推开门,将灯盏放好。

柳枫抱着天绍青立在里面,就看着他收拾床铺,待毕了,将天绍青放在床上。

韩忠抱来一床被子,柳枫替天绍青将身盖住,见天绍青已经酣睡,又回到屋中,朝韩忠说道:“义父,劳你替我好好照顾她,两三日之内,我必定办好所有的事情,尽快赶回!”

韩忠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阻止,只是道:“如果她醒了,一定会找你的。”

柳枫负手望了韩忠一眼,道:“那就麻烦义父拦住她,以义父的身手,她必然无可奈何。”

韩忠微惊,倒不是想推脱,而是柳枫暗指他会功夫。

柳枫将他神态看入眼内,自信满满道:“义父心中定有疑问,我如何得知你隐藏了二十五年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刚刚朦胧的月下——”

他亮起了怀中那块玉佩,缓缓道:“玉上的图腾和字迹,你一个普通的老人家如何看得清呢?昏暗之中,夜视能力如此之高,若没有高深的功力,恐怕是做不到的,而恰恰我进门的时候,月色还很暗,而你又将灯笼搁在地上。”

柳枫径自一笑,续话道:“装神弄鬼这种把戏呢,一两次可以唬人,可若是一群人,长此以往,既要吓走他们,还不被人捉到,一个普通的人如何做到?”

韩忠欣慰道:“看到你如此机智,我原本的忧虑也去了大半,相信此去开封,你定能安然无恙,我放心了。”

柳枫回他个微笑,转望天绍青,幽然地扫视窗外道:“这次我来,不仅是看父亲的旧居,很大的原因就是不想青儿受到伤害,为了安全起见,只有把她留在这儿,也只有这里,我才放心。”

凭窗外望,漆黑的外面,什么也望不到,只能听到丝丝风吟,柳枫却一下子平静了,喟然道:“朝廷的事情,我不想让她参与太多,那样她就再也没有欢笑,有的只是和我一样无奈。”

韩忠点头,道:“我明白,做一个纯真的姑娘陪着你,好过历练之后的阴狠,你不希望把她牵连进来,也不希望她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她的欢声笑语,发自心底的真善,不适合活在阴谋算计的朝堂。”

韩忠话锋一顿,已有了几分坚决,道:“你放心吧,义父一定好好照顾她!”

柳枫拱手道谢,这个心头大石,总算是落定了。

一路上他都在盘算,兵策的事情,一个人容易,两个人便容易暴露目标。

曾几何时,他也来去自如,无忧无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自从去了一趟杭州,身边突然多了个姑娘,那时,他就有了诸多顾虑,因为他树敌很多。

目今就算是报仇杀人,他也没有以往利索,总在想这个人该不该杀,该不该死。

天绍青至今也不知晓凌家的大仇人是朱思啸,这样也好,柳枫心想:何必将忧愁带给她呢?

所以天绍青永远也猜不透那晚他为何满心凄然,他想报仇,却没杀死朱思啸,并非是临阵放弃,而是他忽然觉得需要考虑清楚,至少得为天绍青留个后路。

朱思啸筹谋数十年,必有许多帮手,倘若他冒然杀之,有人找他寻衅倒是小事,因此祸及天绍青,可非他所愿,万一也连累到她的家人,那就大大不妙。

朱思啸行踪诡秘,飘忽不定,极难查到落脚点,柳枫放过一个好时机,便再难有机会。

他一向重视自己的性命,亦不轻易涉险,自然更不会教天绍青身处险境。

柳枫犹豫过很多次,究竟要不要离开这位甘愿陪伴自己的姑娘呢?每当这时,他就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是不让他滥情,可没说不准他娶妻。

母亲要他做一个忠君爱国,又一心一意对待妻儿的人,但绝不让他为了情而忘形。为了情,抛弃祖宗大业和先祖遗愿,那样的话,母亲将死不瞑目。

他也克制力极强,早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戒律,不使自己为妻儿分心,也没有想过这种事,一来没有时间,二来没有心思。

时间于他,是多么重要的奢侈品。

外面皓月正明,风声急劲,柳枫斜目望了望,转身出门。

韩忠叫住他道:“你现在便要走?”

柳枫在门口收住脚,侧目说道:“时间紧迫,我先去看看祖父!”

韩忠赶上两步道:“庄宗的陵墓?我带你去,正好我也很久没有看过他了!”

柳枫没有拒绝,韩忠于是熄灭了天绍青房里的灯烛,掩上房门,与柳枫一同离开魏王府,直奔李存勖的雍陵。

更阑人寂,夜色浓厚,两人冒风疾行。

雍陵不远,也不近,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后,差不多就到了。

韩忠取出香烛,柳枫亲手点燃,恭恭敬敬地面碑叩拜。

秋风萧萧,卷起他的衣袍飞舞,在杂草成堆的野丛中时隐时现,四下里一片死寂。

柳枫的声音响在荒芜的陵墓前,言辞坚决道:“祖父在上,不孝子孙李枫前来拜祭,今夜在此向祖父发誓,复大唐,结束战乱的纷争,二十多年来,孙儿一刻也没忘怀,迟早教李家天下再起雄风。如今枫儿已经找到了郭从谦,当年这狗贼设计谋害祖父,令祖父丧身于乱箭中,枫儿马上就去找他,让这狗贼跪在这里,向你老人家磕头认罪,亲自斩下他的头,来祭你在天之灵。”

柳枫去了,径直进了开封城。

而魏王府里,天绍青足足睡了两天,才幽幽醒转,醒来就知情况已发生了变化,也不寻韩忠来问,照直挟剑奔出房间,刚至院落,凌空落下一人。

睁眼来看,只见韩忠横身挡住去路,天绍青不料他现身如此之快,问道:“韩管家,柳大哥是不是走了?他一个人去大周皇宫?我要去找他!”说着,便朝外走。

韩忠伸出一臂将她拦在一步开外,慢条斯理地道:“不错,少主的确是走了,已经有了两日。”

天绍青失惊道:“什么?两天?”

她原本只当是一个夜晚而已,韩忠点了点头,教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睡了两天的事实,指着韩忠道:“为什么?为什么韩管家?”

韩忠轻轻叹息一声道:“少主让你好好留在这里,所以下的药分量有些重,他不希望你冒险。”

天绍青眼眶一湿,咬了咬唇,难过道:“不希望我冒险?可我怎能放心他呀?大周的郭威不比那些昏庸皇帝,他这一去,前方肯定危险重重,何况已经这般时候……我一定要找他。”说罢,又往外走。

韩忠眼尖手快,又拦住她道:“你要对他有信心,他说过不出三日便可回来,你尽管在此安心等候。”

天绍青觉得这人真是十分忠诚,人如其名,望了他一眼,眼珠悄悄打个转,心生一计,侧身瞅准机会,连朝一个方向急扑,却先虚晃了一招道:“那我出去看看,柳大哥回来没有?”欲绕过韩忠。

韩忠却次次如影随形,摆脱不得,又说道:“你还是乖乖呆在这里,老汉比较放心!”

天绍青暗暗跺脚,暗怨这老管家如何得知自个儿心思,见软语骗他不过,也失去了耐性,仗剑一挥,剑鞘捣向韩忠胸口。

韩忠早将她心计看穿,身子微斜,落到了她的右侧。

天绍青又捣右边,哪知这一次剑端明明抵着韩忠,停下时,面前却空无一人。

韩忠已不知何时滑向她的身后,天绍青又惊又奇,这人动的时候,竟一点声音都没,如今他没有出招,只在防范自己,还轻而易举避过两招,她根本连人家如何动作都没看清楚。

若是韩忠攻击她,那后果怎样?

念头到此,天绍青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看来要甩脱这老管家,极是困难,怪不得柳枫会把自己交给此人照看。

天绍青几次三番,软硬兼施,老管家概不上当。

韩忠的身影在四周飘浮,天绍青既捉不着,也触不到,唯有放弃攻击,懊恼地收剑入怀,坐在院落一角发呆。

韩忠微微一笑,上前跟她搭话:“小姑娘别气,少主会安然无恙回来的,尽管放心。”

天绍青一手托腮,别过头生闷气,韩忠倒满面笑容,不介意她的态度,还给她讲起了装神弄鬼的趣事,可她压根听不进,大半个时辰过后,实在憋闷,想四下走走,可韩忠始终不离左右,还一面陪笑脸,一面给她讲故事。

天绍青唯有无奈道:“韩管家,谢谢你有耐心陪我,看我发牢骚,可能太担心柳大哥,我——不是对他没有信心,而是——”

天绍青垂下目光,欲言又止。

韩忠叹了口气道:“你心里一直想着他,无法静下心神?怕他一去不回?”

天绍青只有当他的面承认。

韩忠微叹道:“也难怪,你们年轻人刚刚在一起,你又是个小姑娘,哎……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天绍青默然了一会儿,忽然道:“韩管家,我可以不去找柳大哥,安心留在此地,不教你为难,可你能不能答应让我去一个地方?”

韩忠见她满脸期盼,充满了疑惑,天绍青连忙解释道:“是我的沈世伯,我想去他的墓前拜祭。”

韩忠没有说话,天绍青盯着他又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与我并行,反正我在这里也静不下心,没事可做,还要劳烦你一直看着,不如——”

韩忠被她软磨硬泡,也有不忍,软了心肠,回了个‘好’,与她一同赶到沈天涯墓前。

天绍青静静地上香跪拜,韩忠立在身后思潮翻涌,非常不是滋味,遥记得柳枫提过,沈家灭门之事,是因柳枫泄露了天名剑下落所致,照此来看,这小姑娘尚被蒙在鼓里。

如果被她得知间接害死沈天涯一家的人是柳枫,那将如何?韩忠脊梁骨发颤,不敢再想下去。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有心事,就没说话,才入城,行到街口的时候,后面忽然有人高叫:“前面拿剑的丫头给我站住!”声音竟异常熟悉。

天绍青回身一瞧,正是天绍志与钟妙引相携而来,钟妙引甚至还娇滴滴地唤了声:“三姐姐好!”

天绍青凝神细看,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天倚剑和李裳。

且说当日柳枫带天绍青进了魏王府,天绍志则领着钟妙引重入沈家庄。

在残破的沈家庄住了一宿,翌日,两人给沈天涯上香,无意间在坟头看到天倚剑夫妇。

四人碰头,自是一番寒暄,天倚剑伤势好转,本打算去华山看望天绍琪与沈无星,不想会遇到幼子,自然满心欢喜,而钟妙引则将天绍志在大理的奇遇说了一遍。

当天夜里,四人未启程返乡,又在洛阳逗留了一晚,这一日正打算离去,却在城门附近巧遇天绍青。

两年未见,无论是天倚剑夫妇,还是天绍青,都禁不住热泪盈眶,李裳将她抱在怀里,不住地笑道:“青儿,爹和娘可有些时候没见你了,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让娘看看,有什么变化没有?”

李裳盯着她上看下瞧,满脸悦色道:“是个大姑娘了,难怪这么快就有了意中人,此子眼光不赖嘛,把我最漂亮乖巧的女儿拐走了。”

天绍青被母亲取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娘!”

原来柳枫大闹黄府,天倚剑夫妇也有耳闻,天绍志还将见过柳枫之事悉数相告,故此李裳才有此语。

这个夜晚对天绍青颇有意义,母亲一直陪她叙话,也安抚了整晚,毕竟是长辈,经历过世事,对天绍青的心意,颇为了解。

李裳语重心长道:“喜欢一个人呢,就是这样子,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总是魂不守舍,老想着,他在的时候呢,会忍不住盯着他看,怎么也看不够,你告诉娘,是不是这样?”

天绍青素来面薄,即使面对母亲,也半响难语一二,始终低垂着头。

李裳又道:“这很正常,你们认识不久,没有分开过,想他也是自然的……”一语道破天绍青心中的苦闷。

毕竟是母女,不管分别多久,娘的话总是很贴心。

与家人相聚一夜,不多不少,便又分别,天绍青也与老管家回到魏王府,心虽然平静很多,人却守在外面,向那条小道尽头张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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