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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九凄神寒骨无安命,不是殊途不见人

昼夜交替,乃是天地自然规律,世间上谁也无法阻挡。

昨夜黑幕漫天,星斗垂悬,转眼一切便如骐骥过隙,骤生了变故。

柳枫没有来得及换甲,便身负血衣,直奔辕门,沿途如过无人之境,甚为匆忙,将士们忙于抵抗来敌,乍一望见他的样子,无不愕然呆立,瞬息之间,抬首仰望天空,恍觉东南方白云英英,不似寒夜,才如梦初醒,已在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只消顷刻,李元帅未死的消息也便不胫而走。

柳枫亦未阻拦,毕竟敌兵已然发起攻击,也没必要继续遮瞒,只吩咐少许人莫要大声喧嚷,待朱友贞亲自现身再言。

士兵们依命,欣喜之情自是难以言表。一些个先前欲辄行撤退之计,今下也只得打消念头。

柳枫登楼后,隐身在士卒中,觇望城下形势,此刻城下混战一片。原先他刻意命令搭建数里帐幕,并未拔营撤离,些许被敌方火箭射中,平地燃起了大火,有唐兵不断从侧冲出,涌入恶斗中。

显然帐幕中无有多少士兵遇害,想必是他们依计行事,早已撤退,在四周设伏,故现下朱兵中计,正奋力一搏。

柳枫未曾亲见敌兵中伏的场景,然也可以在心中勾勒大概,不觉精神一振,此时,恨不得立刻见到眭听轩,暗道眭听轩献上这一计,实在太妙,自己等待七日,没有白费。

双方人数混杂一起,火光、人影交叠,人头攒动,器械数以万计,时而有人伤亡,器械随处丢落,只能以戎服辨认敌我,与前番雨夜水战相似,敌兵头戴银盔,戎服为红色;而唐兵军戎为白色,沿袭唐制。

朱军中,有部分士兵极为勇猛,一鼓作气,远远杀出重围,抢快奔到城墙跟前,三两成堆,聚集一处,合力搭一云梯,靠紧城墙,一端接地,另一端直逼城楼顶端。

另有大型攻城器械,如投石机等,不时往城里丢石块。攻城的人沿城墙散开,却也不乱,并不盲目,数架云梯丈许相隔,各人各司其职,争先恐后地攀附登城。

柳枫观之,也不禁皱起眉头,原以为朱兵多是四方云集的散兵,攻城时难免紊乱,人心不齐,不料得这般规整有序,免不得面露惊讶,他倒是颇为欣赏朱友贞这个治军之道。

朱友贞筹谋多年,又曾贵为天子,盛年也曾领兵,招募而来的士兵,对其严加苦练,日夜不休,就为了整顿军纪,一方面是归功于此,另一方面却是柳枫与朱友贞互不知晓的隐秘。

近些日子,盘踞在宿州的朱友贞兵营中,悄悄迎来了一位白衣相士,因朱友贞只将大军主力留在宿州城内,并未入驻周王朝赐予的府邸,而是率领部众,蛰伏四方镇内,将少许人马安置石桥镇四周迎敌,故而不知此事。

四方镇也本是中原与南唐的狭缝地带,多年独立,不归任何一方管辖,只是朱友贞为图进攻方便,强取罢了。

石桥镇却是南唐的边陲,因地处淮河北岸,与濠州城有淮水阻隔,距离说近可近,说远可远,南唐近些年疲 于伐闽及南楚内战,故此疏于淮河天险布控,也无闲暇顾及这个小镇,是以,为朱贼窃去。

更甚的是,直至柳枫镇守濠州城,竟无一人能够清晰绘出石桥镇四周的确切地形,俱是片面大概,无法说全,实不能成事,严君颢当日为此大为尴尬,连他自己也疏忽了石桥小镇的重要性。

记得柳枫曾当众慨叹:“天不佑我大唐,时势将去,多灾多舛,若无数年,不足以蓄势!整兵不成,待发之机亡佚!只盼——天莫教中原周室兴盛太快!”

当时他那长啸的悲声,凄惨甚深,旁人不懂他言,纵使心明如镜者,也笑他杞人忧天,太痴癫了。

那入宿州的白衣相士,年已七旬,白发银髯,细眼长眉,虽已年老,却风骨飒爽,目中更带炯然之色,时而灵光外泄,隐然生威,一双白眉如刀锋雕琢而成,须白引鬓,浑然天成,更添仙风道骨。他懂些玄黄之术,测命卜卦甚是灵验。

他身旁跟随一位紫袍公子,气韵华贵,英气难掩,三十而立的年岁,举止雍容,言语颇有见地,见过这二人者,都知紫袍公子绝非人下之人,不会屈于市井,更不会做个池中之鱼。

紫袍公子的眼神看向一件什物时,非常奇怪,仿佛他精于世故,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内心,亦可将那什物看透,笃定沉着,非一般人可比,与那老者一道,说话俱带些玄机。

日前,一天夜里,二人潜入宿州营门,为一朱军将领算命,期间刻意说道:“中原腹地,扼控四方,合天下之势。若四角争雄,分崩离析,必定牵连中原遭难,万民流离。反而言之,中原一旦动乱,四方形势必然散裂,万民则沦于水火之中,倒时天下危矣。四方山川险固,中原地利便达,二者齐力,天下才可保安定。自古以来,祸起萧墙,必致天下纷乱,是故,绝不可明知而犯此大忌。譬如西晋末年的五胡入侵,还有当今形势,俱是铁铮铮的事实。历来固守一隅,必定难脱偏霸之势,只有走出四角,占据中原者,才有机会逐鹿四方,问鼎天下。”

后来,老者斜眼瞟向那紫袍公子,饶有深意地说道:“如今中原有主,善待百姓,驱胡虏外贼,明智天下,他有意征讨四方,今知南唐离分崩之期不远,无论为己安定,还是为天下百姓,希望你们奋勇不惧,他会在后方保尔等子孙无忧。”

那老者更言,翌日三更,宿州必有朱友贞进攻濠州的命令传来,果真被他料中,时辰一刻不差。

那将领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众叩拜!

外人俱认定朱友贞不知此事,然朱友贞与那酷似‘李双白’的人早有联络,那‘李双白’就在宿州附近打转,早已查清白衣相士为华山陈抟老祖,那紫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周朝检校太保柴荣。

朱友贞早就收到消息,柴荣不日将抵达四方镇,代替周帝慰问自己,但左等右等,不见柴荣,反而听闻陈抟 老祖护送柴荣一事,因陈抟老祖擅长卜算排阵,当世闻名,慕名拜访者,不计其数,他也曾亲身领教过。

去年,他人在华山,便曾听说柴荣数次派人前往华山,寻找陈抟此人,当时已觉不妙,关中虽然据四塞之险 ,与他大军却无利,且不说周兵在河南道虎视眈眈,就是关河四塞的三十六护卫队也不可小觑,何况尚有清居苑率 领的八大家族环伺,其后方更有岐王府随时威胁。

更大的顾虑还在后头,若陈抟被柴荣数顾茅庐打动,出山相助,中原朝廷发兵攻打自己,自己可是毫无胜算,后来权衡形势,朱友贞只得与兄弟们忍痛放弃关中,南移到淮河边界。

南唐因为多年未与中原冲突,重心俱不在此间,而中原也是五次更换新姓王朝,屡设重兵抗衡北方的契丹,不曾南顾。

两相疏忽,这便被朱室钻了空子。

如今柴荣亲临边境查看,又不公然露面,以陈抟随护。这几日,朱室军营中,多数士兵又相继染病,士气颓废,柴荣那一招,可谓火上浇油。可想而知,此等时候,军心最易动摇,稍不留神,士兵就会倾倒他方。

明面上,柴荣是为自己鼓励士气,实际上分明有意收拢自己部众。若自己无兵可号召,仅剩自己一人,势必成为瓮中鳖,难兴风浪。煞费的心血,岂能随风而流?

朱友贞一时不能将他们如何,他不能前门拒虎,后门招狼,将自己沦为众矢之的,故而必须尽快想出对策。

适逢柳枫陡被眭听轩刺杀成功,七日以来,他如坐针毡,开始漫长而忧急的等待,耗尽了心力。

他心力交瘁,蓝少宝便饱受折磨,那一日,被穿琵琶骨,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居然奇迹般活了过来。

他醒来后,单紫英就在跟侧,两人相望无言,良久,单紫英问道:“你还恨我么?”

蓝少宝垂首不言,单紫英转身要走,忽被蓝少宝拽住衣袖。

蓝少宝想了一想,嗫嚅着道:“我……埋怨过,但……没有恨过,如果一个人咎由自取,他还可以恨谁呢?恨多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刹那间,单紫英好似不认识他一般,定睛望着他,蓝少宝半撑起身,苦笑道:“我又不是木头人,你为我所做的事,我都看见了,但是我不想让你那么做!”

单紫英重又回到床边,扶他卧倒,心内似有话说,却迟疑着不敢开口,半响才道:“做不成夫妻,是我自找的,我不怪你,可你……肯原谅……我么?”声腔已有些颤抖,要不是蓝少宝突然态度温和,看起来不是那般讨厌自己,她绝难问出口。

蓝少宝嘶哑着嗓子道:“我以前说过,不管你如何对待我,我都绝不后悔,可是……我不得不……”

单紫英忽然伏在床头哭了,截住他的话道:“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蓝少宝试图将头仰高,却胸骨撕痛,单紫英赶忙起身查看,与他目光微一对接,就听他断断续续地道:“真的……明……白?”

单紫英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这一次,她是真的明白了,再也不会如以往那般盲目地陷入爱恋中,做着无止尽地忏悔,那是无知,更无意义。

果然,蓝少宝仰首,平躺在榻,使得他只能看到一方床幔,他的目光惨然无神,好似空洞无物,慢慢言道: “我希望有那么一天,不是你……我的残杀。被关押的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娘走了,最近……我爹离开了,常安自小跟随我,连他也离开了!”

原来被穿了琵琶骨后,蓝少宝晕迷中说了句‘愿意考虑’,朱友贞很是喜悦,为其渡真气续命,见其苏醒,即刻道:“考虑清楚了,本王就把四方镇归还于你,至于紫英的事,既不喜欢,就作罢吧!”

蓝少宝思索一阵,便依势应允,再要作假不应,未免显得不识时务,良机可不得错过,如今柳枫已去,对方肯定认为自己已无希望,且不管真假,先顺水推舟,依从朱友贞,再图后计。

目下他不曾贪生怕死,料得朱友贞必定对他另眼相待,当下便将柳枫安排自己的投敌之计,和盘托出。

假骗不如真话来的贴切,朱友贞果然信以为真,问他如何与唐兵联络,蓝少宝则简略而过,称柳枫自会派人联络自己。

朱友贞不疑此言,却有它疑,概为一向疑神疑鬼惯了,内心颇不踏实,为了定心,便让人拖来侍童常安,说蓝少宝若诚心投靠自己,便将常安杀掉,以示诚意。其意是要断绝蓝少宝后路,再试探蓝少宝会否从命。

蓝少宝当时就呆了,亲手杀自己的侍童,谈何容易?虽然侍童的身份卑微,可自小伴着自己,就像自己的家人,是唯一幸存在世的家人。也像他的兄弟,兄弟如手足,怎可屠之?又怎能屠得下手?

大呼吧,苍天,为何如此待他?

那一刻,他举起剑,就想杀死自己,偏偏耳畔想起了柳枫的叮咛:“这次的任务,是找个人探入朱室,做内应。待过些时日,我自有后策,但是这个任务艰巨,深入敌营,必定凶险难测,朱友贞也非寻常之人,若要换取他的信任,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必要有一个可靠的人,才可一举成功……我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性命,一切谨慎行事。即使虚与委蛇也罢,阿谀取容也罢,势必完成任务归来,千万谨记,‘小不忍则乱大谋’!”

泪从蓝少宝的心底流出,他却不能哭出,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

只要有一滴眼泪蹿下,自己与所有被俘的兄弟将立即没命。

常安一步一步地朝后退,他一步步向前逼近,剑锋递过,就是无法彻底送出。

朱友贞已在身后催他了,他再也无法选择,将心一横,闭目直刺,常安却猛地撞上了剑尖,是他读懂了自己的眼神?蓝少宝不敢确定。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蓝少宝觉得自己就是个刽子手,以无言的行动,口诛数人。

他与紫英有何区别?

再次醒来,蓝少宝就看见床榻旁的单紫英,忽然就觉得她很亲切,再也无法压抑,说了很多话:“以前我始终认定,我可以活出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别人赋予的。可今年运气不好,也许没有你们的进攻,四方镇还是会落入其他人手中,只是迟早问题,总有那样一个人出现的。一个小小的镇子,不是世外桃源,怎可与千军万马的大军抗衡?毒林……呵,不过是自欺欺人,但有医道高手,即可破之。我们住在里面,与外面隔绝,一旦四面受敌,只能沦为制肘,兴许碰到你的叔伯,还算心慈,没有一把火烧了林子,若果真那样,我们都活不成啦!不被毒瘴淹死, 也会任人宰割……”

单紫英也禁不住落泪,多少年来,她总认为自己是个苦命的孩子,母亲罹难,父亲不疼,她所能做的,只是遵从家族命运的转盘。转盘转到哪里,她就走到哪里,真正为蓝少宝设想,易地而处的心境,她纵有体悟,也绝不深刻,现在终于看清了。

有一次,她为了休书,难以安枕,便在房中垂泪,端木静窥见,告诉她道:“你相公有苦衷,看不出来么? ”

单紫英诧异,端木静笑笑道:“真傻,难道你忘了李宅的事,忘了蓝老阁主是如何死去的?虽然是他父亲为救柳枫,奋身赴难,可总归是被我们的……爹……和伯父们……设计害死的,倘若跟你在一起,他怎么报仇?以前他怀疑你,也肯接受你,那是因为他即使怀疑,也万没料到你是他仇人的亲生女儿,如今形势可就不同啦!”

单紫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闻言不禁愕然。

相形之下,端木静则较为平静,认真地问她道:“如果他要杀咱爹,你是帮爹呢,还是帮……他?”

单紫英再不言语,亦或是无法回答,她不得不承认,端木静一语中的,与己相比,更加未雨绸缪。

事后,一眉老人朱友善忽然从荆、涂二山来信,要她过去一趟,端木静也被叫走。

单紫英临走前,千叮万嘱过,不管是狱卒也好,朱友贞也罢,让他们莫要趁机再害蓝少宝,岂料自己至亲的伯父,竟险些将蓝少宝打死。

单紫英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二伯父从来都待她温和,如同亲生女儿,从未打骂一句,远胜过自己生父朱友善,因为朱友善时常教唆她行些不义之事,若有拖慢,便拿铁鞭抽她。

这些事,单紫英从不与人提说,惨丑家事,说出无用。

有时,她觉得在自己父亲面前,更像奴隶,而非女儿。

这次折回四方镇,单紫英身上也是鞭痕累累,与蓝少宝同病相怜。

蓝少宝瞥见她手臂有伤,两人相顾凄叹。

就在这个时候,朱友贞收到楚天阔在夜间发出的暗号,知道柳枫死情属实,才会有信号。

其实楚天阔尚未传出信号,朱友贞也决定铤而走险了。

蓝少宝说了一句话:“蠹众木折,隙大墙坏!”使得朱友贞极为恐慌。

蓝少宝紧接着又言:“攻瑕蹈隙,敌方无备,出其不意!”

朱友贞思虑再三,猛然就觉得蓝少宝说的大有道理,当机立断,发兵攻城。欲要攻城,必得突破淮河水军布控,可朱室无舰,便很棘手。

于是他们星夜兼程,四更就已取道涡口,由涡水南下,横渡淮河。

涡河上接中原腹地,奔流于荆、涂二山之间,下流经涡口入淮河,自古南北相争,涡河经常为双方战守之资,即是可以从中原趋江淮,也可由东南出江淮而图中原,是一大便利之处。

那处虽然也有唐兵把守,但不足为患,守兵极少,朱友贞亦早命游龙水崖向睐潜入那地儿,将当地首领杀害,向睐水性极好,轻松完成任务,而后士兵群龙无首,短时间内,需得上报附近主帅,才能定势。

朱军便趁这个空当,在水面架起浮桥,风驰电掣般渡河而过。

不料朱军方渡过淮河,不出十丈,许多人便脚下踏空,失足跌入南岸的堑壕内,就是早有准备,仍然有伤亡。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柳枫筹谋深浅,想当初,柳枫派人沿淮河南岸挖掘堑壕,朱友贞就觉得事出有因,今次可算领教柳枫企图了,损失不小。

顷刻,纷纷有人坠落堑壕,你压我,我踩你,叫嚷不断,不一会儿向上堆积,填实堑壕,众人便踩着那摞人躯,一路杀冲。

铁骑首领简御便引领一帮骑步兵,盘旋淮河北岸,从后骚扰*的水舰,骑兵负责堵截逃兵去路,步兵负责与唐营水军作战,另外,安排人偷空搭浮桥过河。

冷寒玉这般时辰,也正孤身迎战简御。

简御挥舞马槊,冲锋陷阵,杀气毕露。冷寒玉因是镇守水舰的将帅,也无坐骑,便以长枪与简御鏖战,每当冷寒玉就要刺中简御要害时,那简御便打马冲驰,及时闪开冷寒玉的攻击。

冷寒玉起先追击几步,过后又觉不对,惊觉简御有意拖垮自己体力,又暗思道,万一简御回马反攻,自己躲避稍有懈怠,必要为他马槊刺中,不然亦可为对方马蹄踩上。

如此一拖两拖,简御再次故技重施,冷寒玉干脆不追,回头拦击那些过河的朱兵,几处浮桥被他枪头挥砸个稀巴烂。

有的朱兵行至半途,浮桥忽断,慌叫着跌入水中。

朱军大多不谙水性,双手便在水面乱摆,呼救声一时不绝。这时,不远处的唐兵互视一眼,一些个从船舰上跳入水里,游过去捉拿落水的朱兵,而摇橹手便驶舰乘舟靠近,打捞幸存的朱兵,将之绑缚。

淼淼碧水中,不时可见滩滩血红晕开。

淮河南岸到濠州城下这段,沿途也是沙砾飞蹿,人影遍野。

云屯席卷,时而闻得踩踏声传来,但见枪矛刀剑起落,便有人头落地,多少鲜血滴路寒?鸣鸣不休。

那些攀登云梯的朱兵,双臂更抓紧云梯,向上快奔。城楼危殆一刻,守城唐兵便投下四五尺的巨石,巨石一旦落在人身,便将人砸个*迸裂,或手臂失力,惨叫着从云梯中段掉落。

下方的朱兵尽管凛然,也不能在此时刻放弃不攀,去查看上方同伴性命了,作战俱有秩序,自然分工也极为明确,攀登的只负责攀登,除非临阵起了胆怯之意,那就另当别论。所谓伤员,自有专门的士兵料理。

也有朱兵手足灵活,敏捷至极,巨石屡砸不中,被其避过,守在楼台旁的唐兵便立刻换下一波,用箭矢射之。如此或死或伤,一波一波的人流从云梯上不断坠落,然后又有朱兵义无反顾地做殊死攀附。即使唐兵有备,总有少许侥幸者成功,跳上城楼后,双方便近身搏斗,刀枪剑鸣,响声不绝。

城楼上唐兵甚多,孤身奋战的些许朱兵,不会一如既往地侥幸,若无同伴尽快攀城相助,一息间损命,是意料中事。

更有士兵不惧唐兵从上投石,又或许那动作甚快,坚石虽利,他们足下飞快踩过云梯,就已穿过楼台,攀登上去。

楼台两旁侍立的唐兵急忙持刀砍杀。

也有部分朱兵在城墙一角钻挖地道,预备由地道入城,柳枫伫立城楼一角,观了一阵,下方人影杂乱,仍未明晓敌方领兵攻城者,心中烦躁,不由一手拍上旁侧敌台,朝两旁喝道:“来人!”

他话声方落,有人已立在身后,城楼上人来影往,俱是作战的士兵,打杀声震耳欲聋,但柳枫仍然觉察出这道人影的注视,回身探看,竟是一张与己一模一样的脸容,只是个头较自己稍矮些。

柳枫微怔,望着这似曾相识的脸容,竟觉那般亲切,那人双手捧来一件皮甲,不由分说,为他套上,生怕他前胸中箭,极为小心。

下方亦是箭雨纷纷,朱兵亦在云梯上放箭。

柳枫穿衣期间,偷空向下看,猛然瞅到城下并立三重人影,少不得百来十双眼睛注定自己,俱是原四方镇八十一分坛的坛主及部众,其势浩荡。

在这眨眼工夫,一道箭矢忽从斜刺里朝柳枫当胸射来,斜处亦有一个人影飞墙走壁似的,从云梯一端跃上,挥剑便砍向柳枫头颈,凌厉刁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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