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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二朝夕独对风残照,望见天涯梦断魂

李朝本是一路上心不在焉,满腹郁结,始终也想不透自己与李双白因何偶聚偶散,是以垂头进入客栈,忽听得人唤,才抬头谛视楼内,即见李征及诸人均在丈外瞧着自己,其间尚有几个生面孔,那数对目光全都投向己身,一时显得气氛浓重沉抑。

李朝微讶,漫步过来。

一个未嫁的姑娘,彻夜未归,这于她已非首次,李征肃目凝视,也让李朝无法面对,走近跟前,唯有低唤了一声:“哥哥!”垂手立在偏旁,也不言语,也没打算解释当中种种。

赵琦琦细心将她凝睇,见她蝉鬓缥眇如碧烟,本该齐整光润的两鬓有些蓬松凌乱,少许青丝禁不住束绾,半散在肩,愁绝之色隐敛眉黛,神情浅淡。

此时李朝落落寡欢,众人发觉了,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李征窥得端倪,手指柴荣及陈抟,肃声道:“小朝,见过我朝皇子荣及华山老祖!”

李朝闻言怔了怔,连忙对柴荣拱手道:“对不起,我——”她一向都是个尊礼识体的姑娘,此刻经李征提醒,才意识到近些日子疏忽忘事,以致性情大变,这一番举止失措,竟撇下了旁边那位白衣的老先生,幸好老先生也不在意。

柴荣见她慌乱,倒也不意计较,便摆手道:“无妨!姑娘不要拘礼!”言辞多显好言安慰,又将久跪在地的众人唤起。

李朝低目思索,忘了众人迁就,晓得众人有话要讲,忽然道:“小女子礼貌不周,失陪了!”面色一变,似是无心在此,敛袖便要上楼,猛然外面奔入一名锦衣侍卫,李朝欲观何事,便又半道止步。

那锦衣侍卫径伏柴荣耳畔,低语数句,言讫,谨慎地看向李征等人。

只见柴荣一笑,当众从容地道:“这里都不是外人,你去龙吟湖畔将他们请进来!”侍卫领命而去,柴荣随即唤过陈抟道:“先生,烦您尽速将药方写于公子,好吗?”指了指李征,一副不容反驳的神色,却又对陈抟满是尊敬,罢了,从袖内掏出一方锦帛,命店家备来笔砚。

那店家哪里敢懈怠?早听过柴荣政绩赫赫,吓得战战兢兢,急从柜台上取下笔砚等物。

陈抟也不做犹豫,便走笔疾书,交与钟离焉备好。

此种意外之福,于李征而言,对方显然早已知晓他重病缠身,也知他束手无策,踏入店内,便直奔主题,若非别有目的,便必有所求,李征是个聪明人,岂不明白?

他转身从钟离焉那里拿走锦帛,钟离焉晓得他的心思,实在后悔不曾细看上面的药方,就见李征面不改色,先朝柴荣深鞠一躬,又向陈抟揖礼,声音宛如飞絮过空:“两位的好意,李征记在心上,然命由天定,生死亦皆由天,李征无德无能,更未与太保立下寸功,实不敢受此大礼!”伸出手,便要将物归还,好一番镇定的谢绝!

柴荣与陈抟面面相觑一阵,默契横生,陈抟迈步走出,说道:“救人乃扶摇子本分,公子不必忧虑!”

李征恭揖道:“先生客气了!李征年短福薄,于先生面前惶恐尚且不及,何敢受先生敬待?”指的是陈抟对己客气。

陈抟呵呵笑道:“倘是旁人,纵有千金奉上,也换不来扶摇子这番话……”说着,一面右手捻着银髯,一面左手指着李征上下,嘉许道:“公子面临生死之危,尚可保得一身清明,不被物所诱,真是难得的好男儿!”

李征并未将之习以为常,反而推拒道:“愧不敢当!”

柴荣见他口气坚决,不肯退让,惊讶道:“难道公子不想病体痊愈?不想再起雄风,上阵杀敌么?”

李征昂首从容,铿锵道:“想!”语气倏顿,低首看了一眼手中锦帛,又缓缓道:“一个人常年经受病痛折磨,在他快要死的时候,内心多少都会产生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恐惧感,是一种对生命的渴望,我亦是常人,所以亦不例外!然我若受了此物,它日必定有一刻身不由己,李征一人事小,关河三十六家望门事大,故只有舍命得罪足下了。”

柴荣由衷道:“公子真乃坦诚君子耳!”遂不受李征递来之物,亦坦然道:“无功不受禄,我非常明白,可李公子于我却非无功,李公子亦久历人世,看穿我的心意,也在我意料之中,此来还恩不假,当然亦有所求,不过是件小事。”推过李征那方锦帛,笑着望向门外。

李征已料得八九,故在简御父子三人走入的刹那,面容也未起任何波澜,顷刻,简凌儿已领着父兄朝柴荣参拜,并略述路无齐已死的事,言罢,又向陈抟问候,原来陈抟是他的师父。

简凌儿神态恭谨,父子三人,全由他一人搭腔,说的倒也妥贴,但路无齐的死因,他却未提,一句带过,仅称:“得足下庇佑,凌儿的父兄如今安然归来,可惜路无齐不幸身亡,未能如期赶回面见足下!”

简文在旁亦不得不佩服简凌儿的机警,这般简略而过,当是最好的办法。

柴荣面露诧异,思虑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但不知路匠神何以死去,而今葬在何处,我想亲自前去吊唁! ”

简御与简文同时一惊,冷不丁后心开始冒汗。

简凌儿偷眼去瞄不远处的李朝,李朝心虚,赶忙将首垂下,她已知简御父子将前因后果说与简凌儿,极力躲避,倒不是她不愿意承担此事,而是此事累及李双白,若哥哥得知情由,怕二人再无言和之日,一时间作难无措。

简凌儿双目低垂片息,只得自请其罪道:“一切过失,凌儿愿意一力承担!”

谁知简文不依,所有罪责皆由自己兄弟承受,这如何使得?便目瞪如珠,霍然指定李朝,脱口道:“是她,将路无齐一剑穿心!当时她……”就要说出那时情况。

李朝急忙截住话道:“是我干的,我承认了,你还要说什么?”

简文看她爽快认罪,倒不知接什么话,毕竟袖手旁观这等事说出来,也很丢脸。

于是众人将目光转向李朝,李征嗔道:“小朝,何故杀荣皇子的人?”

李朝有口难辩,结舌半响,跺足道:“我……我哪儿知道他是荣皇子的人?”

柴荣见局面僵持,忙打圆场道:“不知者无罪,此事就这么算了!”

李朝仍在羞愤之中,欲言真相而不能言,委屈不能诉,又想起李双白的决绝,怒气未消,延视简凌儿一干人,道:“好,你们的事,我不管了!”说罢,匆匆提起裙角上楼,砰的一声,将房门甩上。

简凌儿对李朝有好感,无意间惹了李朝,心中很是不安,连在暗里自责,直言道:“我的父兄虽与路无齐一道,却因久处朱友贞帐下,生了疑虑,以为路无齐不是真心搭救,所以未曾搭救,还请太保看在凌儿面上,饶了他们!”

柴荣恍然,亲自扶起简御道:“老英雄请起!”

简御也慌忙顺着爱子的话下溜,请罪道:“老夫糊涂,还望太保勿怪!”

柴荣安抚道:“老英雄劳累辛苦了,且在此处安歇,此事容后再提!”拉着简御,来到李征面前,温声道:“李公子,可否看在关河一家亲的份上,与老英雄尽弃前嫌呢?”

李征微睨二人道:“太保适才所言的小事,就是这件事?”

柴荣郑重点头,将简御一只手轻轻放在李征手面上,说道:“英雄惜英雄,公子肯给老英雄一次机会么?”

李征掠视简御,简御落得满面羞惭,不敢迎视。

李征长叹口气,道:“罢了,李征也非迂腐之辈,既能改过自新,就恕简家之过,过往一概不究,但若重归关河,定要上告祖宗,诉其罪,你等需自愿接受八大士族的惩处,如有再犯,前情后账一并清算,绝不容情!”

简御亲见李征法外开恩,感激涕零,便于李征脚裸处跪倒,深深地叩首道:“多谢少公子宽宏大量,原谅老夫!”

柴荣见机喝道:“简御听令!”

简御父子忙朝柴荣下拜。

柴荣面目冷肃,早已去掉了恰才的一派慈善,神威盖射,道:“我念你知错能改,准你再回潼关守任,但有反叛滋事者因你疏于职守而逃脱,一旦有了差池,纵是李公子饶你,我也绝不会轻饶,你听明白了吗?”

简御惶惶顿首,惊吓称是。

李征从旁谛观,斜睨柴荣一眼,颇为不快。

柴荣看在眼里,对此不置一词,微笑道:“我正打算往宿州一行,探往那里的都指挥使,不知公子可愿同行 ?”

李征一怔,本无此意,暗想如若去了,反倒教人认为他干预大周事宜,或有通周之嫌,一时拿不定主意。

柴荣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位宿州的都指挥使,外看是周朝部下,其实是朱友贞的子侄辈,相信公子也很乐意见到他。据说他的夫人姓天,论起来,与公子也算颇有渊源,近几日才产下一个婴儿,公子正好前去探望。”

李征与从人尽皆一愣,钟离焉问道:“姓天?莫非她是?”

李征已心中有数,接口道:“是小茵?”

钟离焉讶异道:“那可要去看一看,茵丫头失踪了年馀,其母逝世,也不见其踪影,还真让人挂心呢!”

李征也是这个看法,便让人上楼去请李朝同往,不料从人回来禀告:“小姐说让公子替她问候表姑娘母子,她今个儿哪里都不想去,待改日梳妆打扮之后,心情愉快了,自会拜见表姑娘,免得心情不好,影响了大家!”

李征闻话便亲往楼上探视,简凌儿也有意看个究竟,便抢前帮衬李征,推那木制轮椅,待到李朝房外,李征轻轻推开屋门,惊觉她呆坐在案桌旁,神魂不守地发愣,秋水剪瞳,却暗无神采,目中泪光幽闪。

桌上放有一架秦筝,她一双手指半抬于空,似陷入回忆一般,久不落弦上,直到良久,方见她长指按落,一首寄相思的古筝曲子悠悠荡荡,由弦上漫出。

那曲声悠悠,其音凄婉,使人犹见一抹孤影倚楼听风,风凄寒渗骨,孤影遥望花楼,一池碧水阻隔,纵使其千番涉足,也迈不过那道鸿沟,只能望花楼而兴叹。

忽而沙起云行,打翻了池中涟漪,大水冲上楼畔,花楼四角摇摇欲坠,内中一人闪出号呼求救,却独独望不见远处那抹孤影,以至于连人带楼一道淹没在浩瀚的巨流中,留下孤影无人做伴,每日遥睇,眼前空茫,唯有日夜垂泪,独自神伤。

弦音飞荡,在李朝指尖漫舞,她目注远方,启口轻吟,以歌和之,却听那歌是:

忆在今昔

看世情

不觉独处幽悰

只望花落

恍无境

惜惜梦里

无话别

朝朝暮暮道长途

千里隔望

烟尘蒙

清魂断

面目裂

飘荡的人颜泪滂滂

世道茫无

何处问

遥知繁华旁落

寂寞无心

花不开怎忍肠断

苦思量

千里隔断一朝梦

却不知

天悠悠

地凄恨

已断琼楼几为当时

听得楼下的柴荣等人无不潸然,多有种残梦即将破碎之感,赵琦琦也是连声哀叹,不由举步来到门口,只见李征遥睹李朝,似僵硬般浑然无视旁骛。

猛闻玉磬声绝,筝音俱寂,她伏在弦上啜泣起来,那孤单凄苦的样子,令人不忍睹视。

李征心内凄殇,唤道:“小朝!”自行将轮椅推进。

李朝抬目凝视,猛地半跪着扑入他怀中,大哭道:“哥哥!我好难受!”呜咽不绝,哭的甚为伤心。

简凌儿则避立在游廊间,只听那边厢李朝嘤嘤道:“子君,子君不喜欢我!”

李征用手轻抚她的背脊,宛似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默默无话。

间歇工夫,李朝蹲伏在地,仰面与李征对视,流泪道:“哥哥,小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

李征重又将她揽入怀内,柔声道:“好妹妹,不要难过,跟哥哥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李朝忍住抽泣,起身摇首道:“我不去,见了茵姐姐,也只有徒增伤感,莫如一个人在客栈呆着!”

简凌儿听了,忽将身一转,下楼去了,连将柴荣叫到一旁,道:“太保,凌儿斗胆相问,路无齐可曾将李双白重出江湖一事告知?”

柴荣摇头道:“不曾呀,何故有此一问?”

简凌儿遂将从父兄那里听来的情况如实说与柴荣,柴荣讶道:“有这回事?”

简凌儿不免说出顾虑道:“此事甚为可疑,果真是李双白,如何会有腿足?凌儿以为,此事大是古怪,李朝如今情绪不稳定,或许被他瞒过,但咱们切不可大意。此人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太不寻常,何况他单见李朝,不见其兄?还有他与路无齐究竟是何关系,我们也不知道!”

柴荣苦思道:“会不会他与我的目的相同呢?”

简凌儿领会道:“太保是指他矛头直指关河家族?”

柴荣不假思索道:“有此怀疑!”想了一想,又道:“这样吧,待会儿我与李公子走了,你留在客栈密切注意李姑娘的行动。他独见李姑娘,可见他是惧其兄而不敢露面,倘若我将李公子引开,他极有可能还会再来找李姑娘,倒时你见机行事!”

简凌儿低头沉思须臾,欣然应允,又叫住柴荣,低声试探道:“太保此行当真是要李公子见其家人?而不是 ……”

柴荣观他心细如尘,不怒反笑:“自然是真了,你疑心我诓骗他们,欲图谋害?”

简凌儿见柴荣一本正经,忙道:“不是,那——凌儿多心了。”

柴荣释解道:“李公子虽然与我道不相同,然而关河家族却无他不行,如果失去他这个当家的,则群龙无首,容易自相残害,关中亦必将大乱。局面失控,不是陛下想见到的,兴许我们不怜他们,可陛下忧的是天下百姓, 是以需要李公子约束那些家族!适才观李公子坦荡磊落,不苟言笑,处事谨慎,的确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简凌儿遂恍然大悟。

二人正说着,李征已由赵琦琦推着下来了,几人简略招呼,便一同上路,李征担忧李朝神志不清,独留客栈,有些不放心,便请赵琦琦照看,简御父子则各自回房安歇。

李征仍不放心,又差遣‘洛河双英’童无期和阳关守护李朝。

沿途,陈抟为李征配药教其服食,不过短期内,李征仍不能行走自如,故而几人行路较慢,天暮方才进入宿州城。

期间发生了一件怪事,过一条湖时,几人寻来渡船过湖,上下船皆由钟离焉将李征负在背上,可钟离焉下船的瞬间,忽然船身猛晃,钟离焉脚踩不稳,差点将李征摔进水中,幸得船夫搀帮,才不致失足落水。

船夫头戴箸笠,看不清面容,一双手接着李征,背其上岸,远行几步后,忽的气力不支,与李征双双坐倒,大喘粗气,后面众人见此悦然。

到了燕千云府邸后,果真有天绍茵在内,又逢她产子不久,身子虚弱,燕千云正在寝室喂她汤药,闻听皇子荣及李征到来,天绍茵喜上眉梢,连忙唤人为自己更衣。

少时,几人见面,各诉前情,天绍茵两颊泫然泪流,为母辞世,耿耿于怀,闻之落泪。

李征见气氛不对,提出看一看孩子,燕千云夫妇便命仆俾抱来,李征在怀中抚弄孩儿,瞧那嘟嘟小嘴,煞是喜欢。

一个初生的生命,与他这个忽生忽死、挣扎于生命边缘的人,是何其珍贵?抱在怀中,爱不释手,又问其姓名。

燕千云则道:“一代儒风,坤元载物,故取为儒元!”

李征一边抚慰孩子,一边低念道:“儒元?儒,柔也,术士之称;元,首也,儒中之首……”想至此,大喜道:“好名!”

燕千云眉间愁云不展,深叹道:“我与茵儿商量过了,希望儒元将来远离江湖的是非,平平安安的过一生。”说此,又看了一眼天绍茵,落寞道:“前些时日,在四方镇那个潮湿的地牢,教茵儿受累,故不到九个月,便早产儒元,恰好我大哥大嫂也喜得灵儿,我们燕家本是双喜临门,可我大哥昨夜派人让我将宿州的兵马集结,准备舟楫,从浍河绕开宿州,过固镇,入古虹县驻扎。”

李征暗讶,不动声色地问道:“那里四面环水,城中河水潺绕,水在城中,城在水间,紧邻荆涂二山,他是欲对付*,还是应付朱室?”(参考百科)

燕千云喟道:“他说暂且按兵不动,等待时机,目今就在等我的答复!”

柴荣默立旁侧,把眉头一皱,忧愁道:“此人倒颇有些狡诈!”众人哪知他这话的来意?

原来燕千崇早附书一封,言称自己有意归降周廷,充当先锋,帮之驱逐朱室,所以舟楫进入周境,望周军莫要阻拦。现在他意向不定,显然有作壁上观之嫌。

几人正在议事,李征亦正抱着婴孩儿,低首逗弄,忽然痛叫一声,似乎头疼的厉害,一手抱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声如裂帛,断人心肠,那种疼痛竟使他右臂失力,险些将燕儒元脱手抛落。

燕千云大惊,箭步蹿前,将孩子接住,此时,李征头疼稍歇,意识到自己失礼,羞惭已极,失落道:“对不起,儒元刚才一定被我吓坏了吧?”

天绍茵心疼孩子,听他这般说话,亦伤感的很,说道:“所幸无碍,只是哭了哭。”

李征难过地道:“一定是被我吓哭了!你们好好照顾孩子吧,莫要再有闪失!”灰溜溜地推动轮椅,就欲走开。

天绍茵唤道:“征哥哥!你没事吧?”

李征答道:“不知为何,突然头痛欲裂,不要理我,我待会儿就好!”

燕千云亦关切道:“那便留在舍下住上一宿。”

陈抟也谨慎道:“快回房,我给公子看看!”

李征正要走出,头骨又开始扯裂,他双手将头紧紧地抱拢,疼得大叫,众人按抚不住,竟让他摔下轮椅,沿地打滚,时而见他怒目圆睁,嘶吼道:“我的头,我的头……好疼,谁在害我,谁在害我?”

柴荣等人急了个手忙脚乱,俱在好奇李征何时又遭人毒手了,最后将李征击昏,才在他腿关节发现一枚毒针。

陈抟言道:“由于李公子双腿暂无知觉,从此部位入毒,如果下手巧妙,即使是李公子本人,也会不妨!”

钟离焉听罢,猛然叫道:“是他,是那个船夫,他背着公子,最好下手!”

众人互相谛视,俱有这个猜测。

钟离焉连忙道:“我去追他!”引了两个从人,连步奔出。

几人出离府门,一个白衣人即从隐蔽处闪出,他罩有面具,目射精光,手牵一匹白马,四下岑寂,他略微环视几眼,跃身上马,便按辔而去,竟抄近道直奔龙脊山。

二更将息的时刻,他下马来到客栈附近,此处崇峦叠嶂,三山错落,几处古洞悠然飘有氤氲,绕在险峰叠翠之间,偶见得奇松拱卫,松涛长吟。

那白衣人将马拴好,三两步蹿入客栈偏角,轻车熟路地攀壁而上,待到一户窗牗下,轻轻挑开,闪身而入,整个动作一蹴而就。

那屋内住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朝,窗棂剪烛,猛见朦胧的身影在外边飘闪,又闻得窗牗轻颤,她睁开眼睛,从床榻边拨开纱帐起视,悄然拽了碧霄剑在手,就要蹑足探看,却见那人已经立身屋内,一指竖在唇上,让她噤声。

李朝惊异间,他一把扯下面具,竟是‘李双白’。

李朝见是他来,惊喜交集,又见他安然无恙,欣慰道:“子君,你无事啦?”

‘李双白’又嘘声道:“我没事,小心惊动其他人,我带你离开这儿!”

李朝投进他的怀抱,依偎着道:“去哪里?”

‘李双白’趁机挽住她的手,不回她话,反而将她拉去窗前,边行边道:“跟我走,明天早上再回来!”

李朝迟疑地顿足道:“我……”

‘李双白’看她停下,问道:“你怕吗?”

他目光射来,直让李朝不住地躲闪,低头半息,忽的迎视他,郑重道:“不怕!”

‘李双白’连忙以不容推拒的口吻吩咐道:“那好,抱紧我!”霍然将李朝打横抱起。

李朝始料未及,双臂慌忙搂住他的脖颈,二人四目相对,双双微笑。

以往俱是李朝主动,李朝从未料到他今番这般盯视自己,竟面露娇羞之态。

‘李双白’心中欢喜更甚,凝望着她,专注地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办,又不能这个时候见你的朋友,所以想带你去朝天楼聚一聚,可以吗?”

李朝羞得不敢正视,欣然道:“好嘛!我答应你!”

‘李双白’大喜过望,拥紧李朝道:“那我们说定了,这几日晚上我来此接你,就在朝天楼见面?”

李朝欢然同意。

二人随即越窗而出,落地后,‘李双白’蹑足行走,李朝就揽住他的脖颈,双目瞬也不瞬地注视他的神情,时而两人对望,极少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却不知那窗轩被震出些微声响,恰使两旁的住客赵琦琦及简凌儿听见,二人一同挟了兵器,出外探看,目光略一对视,分开两路,在山间搜寻。

不期简凌儿走的正是李朝与‘李双白’离去那条小径,不出一刻,便远远望见李朝与‘李双白’亲昵地朝远处行走,简凌儿自小便随陈抟修身养性,修的一身道门清规,见此难免面赤颈红。

虽然他初见李朝,也与之打情骂俏,但那不过是戏玩之举,若动真格,尚还承受不住,便不敢上前叨扰,又忧虑李朝就此遇险,暗想:“莫非此人便是李双白?”遂从袖内掏出一卷画,那画为其兄简文所作,乃是他不识李双白样貌,请兄作画,便于验证,又说出柴荣托付。

简文亦不敢怠慢,便草草画了李双白的相貌,再说这简文,为人粗狂,偏偏精通文墨,那画像一挥而就,活生生如李双白再世。

简凌儿当下蹑步跟踪‘李朝’,月光明朗,垂撒大地,使他也能将‘李双白’窥的一二,他的心情也陡然变得沉重起来,直至尾随那二人到了朝天楼,里面火光流辉,二人燃了篝火。

由于那二人骑马赶到,简凌儿用的是陈抟所授的千里飘踪步法,晚到了一会儿,待他在外延视,就见楼内李朝与‘李双白’相拥抚视,‘李双白’探手向前,凝睇李朝一会,伸手为李朝解衣。

李朝娇羞不言,声音宛转随人。

简凌儿近观一眼,心中大痛,如锤刺心,忽朝无边的黑夜狂奔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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