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小说网 > 天剑流影 > 二百二十七叹息岁月惊人梦,殷盼出征定命途

二百二十七叹息岁月惊人梦,殷盼出征定命途

星光已洒满龙舟各角,帆幡亦在夜幕中纷飞,水上灯火辉煌,数里方圆,光华耀目,亮如白昼。

远处的流光亦在飞舞,黑夜是这般明亮,层层浪波似被那一阵阵的激斗声音所震,在风势中泛起了大朵水花。

大舟横躺水面,巨龙似要涉水冲天,奋力高昂的龙首处,只见关醉飞拉着子青从正殿出来,清辉遍遍泻在关醉飞的身上。

三人才一出殿,就见不计其数的弓箭手拥堵在前,满弓搭箭,觑瞄过来,将三面围牢,朱友贞正做为领首, 当先而立,早已经不是先前那愁怨的模样了,如观好戏一样看着诸人。

难怪方才他们一路逃出外殿,不见朱友贞,原来在此相侯。

关醉飞带着子青与小童,有一瞬间没有说话。

朱友贞瞅着他,微笑地问道:“你是不是怕了?”

他居然不急也不躁,也不下令放箭。

关醉飞顿时大笑数声,与他引话道:“怕,我的确很怕,但是不是我怕了,你就会把他们遣走?”

朱友贞神态悠闲,笑而不语。

这时,刘羿生猛然从后面飞步奔近,叫了声:“关兄!”引关醉飞朝正殿看,正殿亦有大队人追击。

朱友珪也由人搀扶着,夹杂在内,远远看见朱友贞那样子,大气道:“友贞,你还不快点把他们拿住,还等什么?”

天知道朱友贞等什么,他依然很平静。

时间紧迫,关醉飞四人俱知,需要尽快闯出弓箭阵,奔到舟头,倒可以借水路而逃。但如何奔到舟头跳水,都是个问题。

朱友贞笑睨刘羿生,道:“好徒儿,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如愿以偿么?”

刘羿生亦含笑道:“现在您不是如愿以偿了么?”

两人对看,忽然间一齐敛目,那头朱友珪听见刘羿生所言,一面疾奔,一面讥诮道:“好小子,这就是你花言巧语,引老夫来水上一观的目的?”

刘羿生扭头看了他一眼,肃面答道:“不错,我就是要关醉飞成功,让他活着逃出这里,水上虽然布置森严,要逃出去,总比呆在关内容易的多!”

“你们逃得掉吗?”朱友贞竟与朱友珪不约而同,齐声回话。

待他们怒喝一声:“放箭!”前方羽箭纷纷,全都飞向关醉飞与刘羿生四人而去,在那瞬间,四人略一对视,似是心灵感应一般,将身子拔高,朝上空飞驰数丈。

待他们落在龙舟顶层的飞檐处,无数支箭还在往上射,关醉飞干脆将那脱下的外衫朝箭头来势处一卷,风驰电掣般掠过几处,便将箭卷入衣内,又望了望下方,脱手一抛,那些箭便被反掷,顺着未散的劲气势头,不偏不倚地射中几人,或是脑壳,或是面目,或者胸膛。

见关醉飞与刘羿生就要逃脱,而顶端把守士兵极少,朱友贞与几个武士便疾展轻功,也上了顶层。

顶层地方虽然狭小,但也有高塔殿堂,更有回廊环绕,回廊外围自设有护栏,护栏上不时插着旌旃,飞展间,只见几人在上面不断地追逐砍杀。

关醉飞等人才绕过桅杆,已有一人轻巧地从张挂的帆篷上一跃而下,持刀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刘羿生领头,是故那人见了他,怒目瞪视,一口气憋在心口,以致脸颊肿胀,那几近溃烂的皮肉便更可怖,加深了疱疹给人的印象。

熊迩便就这样出现,逼人的杀气,更显得他凶神恶煞。

正是刘羿生长躯伟干,风采卓卓,面貌英伟,这熊迩却与他有着天壤之别。

要是旁人看见熊迩,早就避而远之,刘羿生却凝神伫立,纹丝不动,还一直睨着熊迩。

双方好似都要将对方看透,但凡朱营武士都知道,这两人是生死与共的好友,今番针锋相对,势必要兵戎相见,有个人血溅当场,在所难免了。

既是好朋友,肯定有所了解,所以熊迩早知刘羿生无路可逃时,必要从上方逃脱,故而悄悄在此等侯。

熊迩就是搞不懂,刘羿生为什么要临阵叛变,不过他已经自己下了定论,只当刘羿生见财起意,亦或者另谋前程。

他暴喝一声:“我不会客气的!”

刘羿生冷笑道:“尽管放刀过来好了!”

夜空中闪过两道光华,却是刘羿生从怀里掏出一物,将一簇烟花燃上高空,就这电闪之间,熊迩暴怒,一步踏前,挥刀而出,直剁刘羿生要害。

这一招本是辛辣狠极,去势极快,中途也极难减弱势头,然而只与刘羿生擦了个身。

刘羿生身法自然灵便,看似险招,有夺命之效,他却轻松避过。

以熊迩这样的攻击,自不会失手,也就没有人怀疑他有礼让之嫌。

刘羿生兵刃是铁尺,上粗下细,形如短叉,也没有特殊点缀及花哨,不过就是时下衙役捕快常用的武器而已。

这种铁尺,可正持,也可反持,对付刀剑或长兵器有较大优势。也因为短小精悍,所以攻防紧凑,起落大方,点穴更有奇效。

刘羿生更将之发挥的淋漓尽致,一旦熊迩落刀,逼至后侧,他不用转身,只反手挥出铁尺,便将长刀巧妙地卡住。

熊迩力大无穷,他也勇猛,斗力的话,两人是谁也斗不过谁,空战一场,只得分开。

刘羿生递出铁尺,急点熊迩几处大穴,熊迩被逼无奈,跳落到他后面,匹练般的刀光挟势卷来,反撩而上,刘羿生的后背立刻被劲气罩住,要害一目了然。

眼看刘羿生必得毙命,谁知刀势惊人的间或,刘羿生耳后生风,仅一侧让,熊迩便一刀走空。

如此两次三番,关醉飞纵是傻子,也瞧出了他俩并无争胜斗命之心,起招凌厉,却都掌握着分寸,兵刃落下时,只有七八分的威力。

两人也极有默契,对方走什么招式,就知道怎么避,看看适才喊打喊杀的样子,原来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罢了。

关醉飞本要与刘羿生一起逃命,见到他与熊迩这样耗时,也急了,正要说话,耳畔已听到朱友贞等人的脚步声。

关醉飞草草解决掉几个守兵,就听得刘羿生一句急促的话声:“尽管走,我随后跟来!”

关醉飞拉起子青,并立一起,低目望着湍湍水流,微一对视,在朱友贞逼近间,纵身跃入水里,激起水花无数,湮没了他们的身子。

龙舟四周夹有数十只杂船,很快便破浪追击,士兵或持长矛,或持奇长的铁棒,啪啪的打在水面上,希望侥幸能将人身砸中,不望见血花,便不罢休,铁棒掠过水面,层层浪涛因此翻滚不息。

待到水里,关醉飞的兵器遇水极重,便弃了兵器。

那小童本也要跳水,奈何见朱友贞与徒众们逼来,一来担心时间紧迫,关醉飞来不及逃生,二来又心念刘羿生援救之恩,便义气横发,前去挡驾。

再说与关醉飞一道跃水时,他就在边上,离那些徒众们最近,也无法逃,身子刚探出,便被生生抓回。

关醉飞则与子青堪堪逃过一劫。

小童自有技艺在身,拼的甚勇,但一人之力,怎敌庞然之势?两三招之内,便被砍伤数道血痕,他不愿被人杀死,手指回旋,捏死了自己,尸身飘落水中。

关醉飞偷偷地浮在暗处,忍痛回望,缤纷流丽的身法中,突然间,刘羿生与熊迩移身换位,双方互击一招,发出激烈的响声,震耳欲聋。

虽然关醉飞听不见,但也看到一个身子飞坠下来,正是熊迩,原来熊迩打斗之时,刘羿生一时失手打折了熊迩的兵器,熊迩恼怒下也大发神威,刺穿了刘羿生肩胛。

待熊迩心神定下,后悔不跌,便反手一刀,将半截刀刃灌入胸膛,这才致使重心不稳。

长夜戚戚,刘羿生一身黑缎长袍被劲风荡开,他飞身跃上桅杆,在高处向下窥看少时,一眼瞄到落水的熊迩正被朱兵打捞上船,便稍微借桅杆之力,疾如飞鸟般顺势俯冲,越过水流时,一手抓起了熊迩,沿着一艘艘杂船,踩踏飞腾。

由于他身形极快,士兵又不会轻功,追之不及,是以被他在偏僻处抢了一艘小船,将那船上的士兵们全都赶下船,扶着熊迩躺倒。

看着熊迩已经气若游丝,他猛地睁大双目,举起铁尺,将尖端对准自己胸膛,就要疾手刺入。

熊迩突然来了精神,及时逮住他的手臂,怒骂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再死不迟!”别过脸,一副看不起 他的样子。

刘羿生只是痛失友人,起了伤绝之心,现在被此语叱贬,顿时激愤,冷哼一声,拾起身子,又将铁尺抵在熊迩心口道:“可还记得十三年前大明宫外那片废墟里,有一天傍晚,有人来偷粮,一根管子从那个屋子的破洞里伸进去,将粮袋刺破,于是粮食就神鬼不知地通过管子流到外面,纵然里面看守森严,也被盗了不少粮食。”

刘羿生冷意渗人,目光射住熊迩,猛然话锋一转,问道:“当时你在干什么?”

熊迩经此提醒,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愕道:“我……似乎在睡觉,然后……”

刘羿生见他记性不差,冷冷道:“然后那根管子就伸到了你身上,是不是?”

熊迩回忆着往事,恍然道:“好像是!”

刘羿生紧盯着他,冷冰冰地神容不含一丝感情,接话道:“后来管子里传出了小孩儿的笑声,你觉得有人不但偷粮,还戏弄你,你就在管子这一端发力,震聋了那个小孩子耳朵。”

熊迩失惊道:“这人就是关醉飞?”

刘羿生没有直接回答,却自顾自道:“只可惜,我当时年幼,怕他叫嚷,死命捂住他的嘴,他疼得打滚,实在没有办法,就揪我的耳朵。那时我真傻,还不知道他实际上已成为了聋子,被他揪的疼了,就报复他,也把手指塞入他另一只耳朵里,结果……结果他就永远也听不到声音了。”说到这里,他已泣不成声,仰望着无边的苍穹,嘶声道:“我以为只是小小的惩罚,和他玩一玩而已,未料事情会那样严重。”

熊迩失声叫道:“啊,我实在没想到堂堂关河望族的人,也会去偷粮食,那么……你是关河名门出身?”

刘羿生心痛地点了点头,纠正道:“我不姓刘,而姓李,你们又怎么想得到,由于战争的侵害,即使是望族,也要四处逃命,为一口饭而偷东西。当时你们神策军躲在大明宫的废墟里,我与醉飞偶然发现一处隐蔽之地囤积着很多粮食,也不知道那就是你们朱兵的军饷,年轻气盛,仗着一股胆气,就毅然前去了。”

熊迩附声道:“我知道,那一次我出去时,你们已经逃了,墙外堆积着盗来的粮食,你们想必是没办法拿走。”

刘羿生叹道:“那次的事情是我一辈子难忘的记忆,因为那件事,我永远对不起醉飞,也被父亲一怒之下,刺了一剑,弃之荒野,先父还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

熊迩已意会到什么,承话道:“你爹并不是真的想杀你吧,不然你怎能还有一息尚存,并被我们所救,入了神策军?”

刘羿生冷冷道:“我爹与李老太君他们早就发现你们有鬼,是以派人潜入你们之中,不想我这一入朱营,就是十三年。十三年来,我能力有限,只好一面练武,一面等待时机。一刻也不能忘记我爹传授给我的家传功夫,每到晚上你们睡着的时候,我便一个人走到外面苦练,为的就是今日。我知道醉飞一定会来,而他也知道,他一到朱营,我必会主动给他暗号,只有他才看得懂我的手势。”

熊迩见他筹谋如此之深,苦笑着道:“目今你已为家族血洗了耻辱,可以回家与你爹团聚了!”

刘羿生狂笑数声,苦涩道:“可惜我爹八年前就去世了!”

熊迩心头一震,这才明白刘羿生的酸苦。

无边的黑夜,漂浮着刘羿生嘶嚎的声音:“他一生为人磊落,却生下我这个不孝子,教他老人家在关河族人中蒙羞,致死也抬不起头做人。先父愧对友人,无面目相见,只得赶走自己心爱的儿子,待儿子闯出名堂,才能得到他的原谅。先父既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愧对朋友?”

熊迩望着他孤单的背影,猛地爬过去,拽住他一只腿,怀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道:“你……要……好好……活下去,仅凭适才之举,你也已对我手下留情,你怨我,却没有恨我,我死又有何足惜,只是……好兄弟,我虽无意害你,却……拖你下水,实在有愧!”*几声,喘息渐渐微弱,终致听不到了。

刘羿生木立当地,低首望着好友的鲜血,看着那僵死的面容,他也呆了。

身畔一片死寂,打杀声已不可闻,刘羿生顿了顿,便借水路而去。

那簇烟花讯号,却早被唐营的探子窥知,不多时,报于柳枫,此时,彭允镐等各路人马早已率兵出发,赶往自己的目的地,唯有柳枫在城内等候消息,因为他是从正阳关正面进攻。

得到消息,柳枫便回屋准备衣甲,并欲拿上天门剑,再与天一老人作别,岂料才一入室内,就见床榻躺着一人,其眼睛已被轻纱蒙住。

柳枫近前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竟是天绍青。

他默默地在床边坐下,天绍青已有所察觉了,启口相询道:“你回来了?”

柳枫转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天绍青微微一笑道:“有位自称双夫人的女子,托这里的清衣姑娘带我来,事先清衣姑娘已经告诉我,你就住在这里,那么不是你,还能有谁?一会儿,就会把我送走了。”

柳枫这才了解天绍青迄今还未出寿州,不然旁人怎能轻易寻之?闻言愕然道:“你相信她们?”实在难猜双夫人的心思,竟能寻出天绍青,恐怕这又是个威胁。

柳枫不禁有些焦急,心想既已得到正阳关传出的讯号,就要尽快出战才行。

但生死难料,天绍青必是前来送行,他也想跟天绍青说说话。

天绍青呵呵笑道:“想见你,没有勇气,不敢来,她说可以带我来见你,我就什么也不管地来了。你曾经说我是笨女人,你忘了么?”

忆及那些往事,二人相依相惜的点点滴滴不觉浮上心头,教柳枫痛苦已极,忍将不住,含泪道是。

天绍青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对他说了很多话,分别的这几个月,积压在心底的寂寞一股脑道了出来:“可是你却喜欢上了我这个笨女人,你究竟为什么要喜欢上我这个笨女人?”

也许是柳枫临战在即,她想起端木静的叮咛,怕失去什么,不愿自己留下遗憾,也愿这场送行,柳枫能够信心百增。

虽然往事会教他们流泪,但提说起来,却是甜美的。

这一刻,谁也没有逃避,敞开心扉,也是这样舒坦。

她责问柳枫,柳枫就责问她:“你又为什么要跟着我?外面有那么多对你好的男人,你……”

天绍青叫道:“你想骂他们,你想打他们?”

柳枫忽然低下目光,失落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都照顾不好你,难道还不教你有更好的生活吗?”

这是一句多么伤感的话,若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把妻子往外推?可推出去了,就没有理由挡住别人的关怀。

天绍青心酸道:“我今生欠他们的好多好多!我还不清啦!”说着,开始呜呜地低泣。

柳枫就在心里讷讷道:“我也欠你好多!也还不清!”

天绍青哪能不明白他的苦闷,忽然在床头叫道:“李枫,你知道吗?他们即使再好,可我终究只能将他们当做朋友,我已经再也不是一年前的天绍青啦!”直呼李枫,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柳枫明白,她是不想给自己压力。

这句话等于是告诉了柳枫一些事实,柳枫却无可奈何,只觉得有一道坎,始终也迈不过去,逼得他好紧,他犹豫着,喘息着,不断地问自己,究竟怎么办?斩不掉的情丝,又报不了的仇!

天绍青絮絮叨叨道:“那天在太尉府里,你赶我走,你当真好绝情啊!”

柳枫被她提起心事,默默无言,那也是他心中的一道伤,要说出那样的话,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故作冷漠无情,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功夫,才说服自己。

天绍青好似也不是真的怪责他,有可能只想借以诉说思念,可又怕柳枫太镇定了,又赶走自己,故而喃喃道:“你……当时为什么不能坐下来与我好好谈谈?你都不让我解释!”

柳枫没有说话,两人沉默良久,天绍青徐徐道:“那些日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忍受着无边的痛苦,只有你才是我活着的意志!”

柳枫承话道:“我明白,虽未见面,但是……我什么都明白的,我只是不能去,也不敢去。”

天绍青知道柳枫不明白,他不了解她骨骼碎裂的时候,痛苦已吞噬她的心,唯有靠着意志活下来,可她不能把这些道出,唯有伤心道:“我每天念着你,念着你时,我就知道我还有一件未了之事。”

柳枫闻此,心中哽咽,嗫嚅道:“你以前不愿说,现在为什么突然……”

天绍青忽的打断话道:“桌上有盏茶,你把茶喝了吧!是进来时,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柳枫回头谛视,果真见到一盏茶入目,他走过去拿起茶盏,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于是他的心情有些沉重,目光暗淡,但他遥视天绍青一眼,还是将茶一口饮尽。

天绍青虽然看不见,也能感应得到,不免从床上坐起,失声道:“你真的喝下去了?”

柳枫凝注着她,那白纱遮挡,也看不清她的眼神,但见她焦急,也感到一丝欣慰,目中闪烁着泪花道:“就算这是穿肠毒药,只要你愿意教我喝,我就喝,如果是别人如此对我,我一定不会理他们,可此刻是你,就算你要我死在毒药之下,我也把毒药吃下去!”

天绍青起身下床道:“谢谢你这些真诚的话,我总算没有白活一场。不过你放心,这茶没毒,只是听说你大战在即,敌人难以对付,我知道你定有很多苦闷,缺少休憩,精神也肯定不好,所以就让朋友为你准备了些药材,用来冲茶!”

柳枫上前搀扶着她,吃惊于她的话语,惊愕问道:“你认为我此战会输,怕我死?”

天绍青身躯一僵道:“我……”

柳枫看着她道:“你为什么怕我死?你应该希望我赢。”言辞间,已有些恼了。

天绍青想了一阵,忽的低声一叹:“我,我自然是希望的,然而我不能不担心。”

柳枫突然握住她的手道:“为了你,我也要一战得胜,失去了你,我目今实已孤注一掷,若败,我实在没脸再活下去,苍天若是怜我,就不该让我败。青儿,你该知道,只有临死之前,我才敢跟你吐露心迹,一个人若是全身心押注一件东西,他便有可能抛弃了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命,怎敢奢求更多?那份求胜若渴的心思,不是任何东西所能比拟的。”

天绍青郑重地点了点头。

柳枫凝视着那面薄如蝉翼般的轻纱,忽的问道:“你还是不打算把眼睛睁开?”

天绍青苦涩笑道:“我身为天家罪女,既知爹爹对你不住,还嫁与你为妻,教你为难,我不能报父恩,也令你蒙羞,还有何面目见你?”言罢,陡然决绝道:“我会留在寿州,等你战胜的消息,可以后也将不再见你!”

柳枫大为不悦,忍不住道:“你何苦要这样对待自己!”一气之下,把天绍青面上的轻纱摘下,丢在了地上。

天绍青闭起眼睛,做生气状,嗔怨道:“你最好快给我捡起来!”

虽然瞎子是不需要闭眼的,但天绍青仅是毒创,后被赵铭希与苏乔接连医治,她的眼睛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眼睛可开可阖,不过假若长时间在柳枫跟前睁目,定会被柳枫发现她目光呆滞,所以她才有此举,这般一来,柳枫纵有天能,也无从发觉她的目盲。

柳枫平生从未见她在自己面前这样,此番见她对自己口出威胁,不由失笑,高扬着眉睫道:“如果我不捡呢?我就是要你把眼睛睁开看看我!”玩味似的凝注天绍青,多少个时日了,他也难得这样的轻松,心情一时愉悦,便故意与天绍青较真。

天绍青急了道:“你……”竟又拿他没办法了。

黑暗的视线中,忽然闪现昔日的一些情景:

朦胧的薄雾中,有个人长身玉立,微笑地注视她说,要是我不说呢?

此情此景,几乎与曾经重合,天绍青不由失神呆住。

柳枫也不知有无想起什么,竟放下身段,又朝她说道:“我堂堂太尉,你小小女子,胆敢威胁我?我就是不听,你能把我怎么样?”

天绍青对柳枫束手无策,猛然咬住唇角,跺脚道:“你再不听,我……我就咬舌自尽,是你气死我的。”

柳枫瞪着眼珠,被气的没办法,这要是别人如此气他,他早就忍耐不住了,但此刻这女子,却是他这些时日以来最为思念的人,教他实在发不起火,只得佯嗔道:“你……你竟敢犟嘴!”

天绍青实在很想看看他这会儿的神情,可这终是她的伤痛,心中悲喜混杂,教她难以割舍,便故意紧闭眼睛,似是不耐,大声道:“我恨你,我不想见你!”

柳枫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子,猛地心头一动,实在爱煞,多日来的忍耐和思念,突然爆发,平日他俱背负沉重 多些,很难见到她这耍赖的模样,当下双手上前按住她的肩,在她嘴畔亲了一下。

天绍青浑身颤栗,低着头不言,良久后,似也感觉柳枫在瞧着她,嗫嚅着道:“你……到底……捡不捡?”

柳枫见她执意如此,乖乖地低头捡起那面轻纱,递给她道:“喏……”

天绍青笑着道:“帮我蒙在眼睛上!”

柳枫柔声道:“好!”

天绍青感觉柳枫举止轻柔,如此听话,但觉心头一暖,偷偷地笑了起来,为了这一刻,就算让她受多少委屈苦楚,她都觉得值得了。

蒙轻纱期间,想起往昔,一滴眼泪不觉自柳枫眼角滑下,落在手面。

直到时辰一到,士兵已整装待发,柳枫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房,他知道回来时,天绍青一定已经不再了。

夜风荡荡,光影弥漫,滔滔的淮河中,水下是一片漆黑,关醉飞与子青拉紧手臂,双双游浮着,希望可以避过那些杂船的追击。

长棍仍不断打在水面,只要小船靠近,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们打中。

因此两人都没有停留,然而前路茫茫,冰冷的河水无情地肆虐着他们的身体,时间久了,两人就渐渐感到四肢麻木,浑身发冷。

关醉飞更有伤在身,但所幸身子比子青硬朗,体力尚能多维持一时半刻,而子青天生体质虚弱,不宜受冻,寒气一旦入体,神智便会溃散。

此刻,她唯有努力拾起意识,不教自己拖累关醉飞。

由于小船追赶,十数方圆之内,河面已被船只铺满,两人都无法游爬上岸,便一路朝寿州城方向游去。

起先他们还能探头瞧瞧船只是否在侧,后来,被赶得紧了,疲累极了,只管潜入水下藏住,拼命地逃。

待到不知何处,四周悄无声息,许久也不见铁棒击水,子青还道已脱离了险境,便预备浮出水面换一口气,毕竟闭气这样的功夫,她还不能运用纯熟,而关醉飞倒是无碍,可以隐住气息一个时辰之久。

正当子青挣开关醉飞,双手拨开水流的一霎,猛见一根铁棒迎面霍然降下,砸向关醉飞,想是水上之人,也未必看清此处藏有人在,可是多次的逮捕,两人都能从险中逃过,偏生这一次危机突降。

那一瞬间,她想拉关醉飞避开,已是不及,子青想也没想,便冲开水波,挺身迎上铁棒,本欲挥手将铁棒推走,又怕引起朱兵注意,遭到更多的人围攻,便只得生生任那一棒砸上她的身躯。

本来一棒已经足够,哪知朱兵似不放心,又或是寻不到人,恼怒所致,竟眼看着那一棒离去,却又转眼回旋,子青背脊先被打中,还未忍住剧痛,后脑又遭一棒。

于是,她彻底失去知觉,落入更深处。

水下本也极静,那道巨波一来,关醉飞也有几分感应,意识到不对,忙就翻转身子,就见子青整个人撞了过来。

完全昏迷的子青,已不能在水下自保,她眼帘闭合,张开着嘴,冷寒的水便肆无忌惮地灌进。

由于呼吸受阻,气泡横生,不住地从子青嘴里冒出。

眼见子青就要窒息毙命,关醉飞惊恐间,连忙以口渡气,贴唇吻上了子青。

乱发被水流冲击,四面乱滚,小船的灯火迷离,一线光芒偶然撒下,关醉飞的面庞朦朦胧胧,白衣在这种情致中飞扬妖冶。

他揽住子青的腰,紧紧与子青贴牢,生怕一时失力,子青会一坠不起,目光却凝注着水雾中那团灯火。

直到幽光不在,他才放心地带着子青浮出水面,水渍纷纷,在他脸面成珠落下。

张目四望间,身后的朱兵船只已然远去无几,关醉飞心生好奇,回头看时,只见无数艘巨舰破开浪波,从水平线上露出一角。

待到近了,关醉飞不由大喜,正是唐舰,领首舰正前方高立一人,正在披甲远望。

关醉飞立刻放声高呼道:“朋友,请救救我们!”

那人耳力惊人,便命人将船舰驶近,双方一看之下,竟都认识。

关醉飞十分惊喜自己能在此地看到柳枫,柳枫也一样。

两人不待续话,子青气息微弱,陷入重度昏迷,吃水不少,关醉飞不敢大意,也不过多停留,打横抱着子青,慌张地进入那艘船舰的船楼。

柳枫见事态紧迫,就让人为他择出一间精室,他不由分说将子青放下。

子青平躺在地,人事不知,浑身凉的透骨,他吓得一跳,定睛瞅着子青,为她理去颊面上湿润的发丝,猛地跪伏在侧,用自己半个身子遮住众人视线,就陡然俯身,又吻上了子青。

柳枫在门口止步,见此一惊,忙推开人丛,心照不宣地为他将门带上。

掩门的刹那,柳枫隐隐约约见得关醉飞温柔地抚摸着子青面颊,一面痴痴地凝望,一面听他唤道:“子青! ”

子青不醒,口中的积水也吐不出来,他不免绝望,大力将子青抱在怀里,失声低泣。(未完待续)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