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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伊泽之死

第一百六十一章伊泽之死

顾长歌与李羌迅速分开,一人一掌对上那黑袍男子,另一人一脚飞踢,长腿划过刀锋一般凌厉的线砸在树身上,整棵树霍然砸向地面。

底下轰然砸地声响起,半空中对上一掌的黑袍男子和顾长歌真气对撞,月白对上幽蓝,刹那间辉映无上苍穹,两股冲荡的真气相撞,长风中衣袂猎猎飞舞,如海波流荡云涛飞卷,随即两道身形豁然后退,黑袍男子身子一纵,黑色袍角在风中涤荡,顾长歌则一个后仰,朝着向她凌空飞身而来的李羌怀中一扑。

李羌效仿方才黑袍男子的动作,左手罡气凭空而起,卷住方才砸在地上的树,风声呼呼地朝着急速后退的黑袍男子撞过去,而右手将顾长歌虚空中一揽,旋身一转,悠然落地。

两人相视而笑。

两个黑袍男子便没那么幸运了,一个因为方才对树身的全力一踢已经泄了力气,另一个也在同顾长歌对上的一掌而泄了真气,此时面对李羌添了自己罡气在其上的树身,闪避不及,地上那个黑袍男子直接被压在了树下,而另一个半空中对撞的那个一扭,身子虽躲过去了,头上的黑色帽子却被枝杈一勾。

顾长歌急目看过去,却见帽檐掀开的一瞬间,只有一个下巴露了出来——这人竟带了面具!

顾长歌险些吐血。

还未认真打量,那黑袍男子反身重新罩上帽子,拽起被压在树下的那人闪身便逃。

那树虽是狠狠地打击了两人,却也为他们成功逃走提供了便利,顾长歌和李羌两人被挡在树后,若想去追,便要越过挡在面前的树。

等两人追过去,已经没有了影子。

“让他给跑了!”顾长歌懊恼地咬咬牙。

李羌却仔细地打量了树下原本压着黑衣人的地上被拖出的一道痕迹,而后视线移到被勾断的几根树枝,垂眸一刹,他睁开眼忽然道:“往东追!”

“啊?”顾长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李羌拽着手腕往东边追过去。

……

“不行!”梁毅铮一掌拍在桌子上,怒目圆睁道,“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

“可是,门主…我们现在没了副门主…拿主意…内门弟子也仅剩不足三百人,拿什么拼?”

“谁告诉你拿主意只能是伊泽的事了?”梁毅铮冷眸斜睨幕僚一眼,“我养你是干什么用的!”

“我……”

幕僚“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神色逃避握了握拳。

梁毅铮见他这幅样子,知道自己是靠不上他了,眼底闪过森然冷光,骂了句“废物”。

幕僚握起的拳头骤然用力,突出的指节微微泛白,沉了沉气,他到底是喏喏开口:“门主,那咱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你问我怎么做,我去问谁!”梁毅铮气极反笑,歪着头看幕僚,“我将你特意放在副门主身边这么久,你都给我学会了什么?”

幕僚一时语塞,他确实是被梁毅铮特意安排在伊泽身边,表面上看是帮着伊泽处理门中事,但他却在梁毅铮的话中听出几分意思——他分明是想逐渐架空伊泽作为副门主的权利。

毕竟门中很多人都受过伊泽副门主的恩惠,更是为他的智慧所折服,他也多少算是其中一人。

不过他始终觉得为人难得糊涂,所想走得长远,是不能太过“聪明”的,一旦为上位者所忌讳,便容易落下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伊泽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而他也认为既然梁毅铮能将他安排在伊泽身边,一方面是想自己能够盯住伊泽不要做些小动作,另一方面也是有意培养自己,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自然不可能太多学着伊泽,也就没将他那天赋智慧和过人的谋略学过来多少,只学了些他平日里待人处事和执掌门中的本领,好为将来多做打算。

却没想到,现在出了这么一门子事!

可梁毅铮现在是什么意思,反过来怪他?

当初他安排自己的时候话里话外可都是让自己盯着伊泽的意思,也没见他多关心过他,现在大难临头了,反倒想起人家的好来了?

无耻!

幕僚在心里暗骂一句,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伊副门主谋略过人,自然不是我等可比的…”

“还用你说,他素来聪慧,再加上武功过人,鲜少会遇到敌手,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梁毅铮阴沉着脸——鲜少会遇到敌手,为什么这次却连个消息都没能传回来…

还有,为什么,一开始他随赫连北钊去和原交接兵权,突然改了主意却没告知自己一声…

为什么,他和那五千精兵一同消失,而赫连北钊一个人虚弱地出现在南番府邸…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身上更是冷汗直冒,他早就有些忌惮伊泽的智慧和在门中受到的弟子拥护与爱戴,这么有能力的人怎么甘心屈居人下?他便怀疑,所以在他身边安插了很多人…这么久都没能发现他的不臣之心,难道这次,是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心中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甚至不需要细心呵护,便可以崖顶苍松般成长起来。

梁毅铮不觉攥住了椅子上的护手。

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声,吓得梁毅铮骤然回神,他忙把人喊进来。

“门主,这是南番赫连北钊来的信…”

没等他说完,梁毅铮一把夺过去,看着信封上面那个嚣张的赫连北钊的名字。

信是用南番文字写的,梁毅铮先前潜伏南番这么久,自然能读懂。

所以,他读懂了…

读懂了赫连北钊的第一句话:断息门你们欺人太甚,竟用计抢了我南番的兵马,还想杀了我!

后面的他没再看,只一句,让他如堕深渊…伊泽真的背叛了他…

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就此决裂。

信纸在他手中被揉皱成一团,脸上狰狞的表情吓得屋内的幕僚和通报弟子颤了颤。

恰在此时,门外又有声音:“门主,是副门主回来了!”

梁毅铮倏忽抬头——他还敢回来?他还敢回来!

难不成是来下战书?

还是以为这断息门还容得下他这副门主?以为他这门主还被他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这断息门还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怎么可能!

梁毅铮摸了摸腰间暗藏的匕首,眸中嗜血之色闪过——既然来了,那就,别想轻易离开!

伊泽撑着门框走进来,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汗,沾了些灰蒙蒙的东西蜿蜒着痕迹顺着下巴滴下来,一身狼狈,神色焦灼。

他一进门,梁毅铮和幕僚皆是快步迎上去。谁都没有注意到梁毅铮脸上诡谲狠辣的表情。

“副门主,你终于回来了,快...”

“先别说这些了,快去派人到...”声音戛然而止。

伊泽惨白的脸上还有那些没洗干净的易容颜料,青灰色痕迹一道一道蔓展在脸上,嘴角却溢出了血红色,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直勾勾看着面目狰狞森然的梁毅铮。

一双深渊般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伊泽嘴角的红也染上了血色,梁毅铮语调平直僵硬,却是一字一顿道:“去死吧,叛徒。”

伊泽这下也明白了,原本满是震惊的泛红眸子渐渐笼上了幽凉雾气,幽影不明。

他终于垂上了眸子,掩去眸底潜藏深深的失望,他启唇,血从嘴中彻底溢出来,“有人...冒充我...”

说完这句话,他软软地倒了下去,唇角却解脱般的一勾,气息骤停。

世间执念万千,妄想解脱苦不得法,唯死亡可了生愿。

死亡是肤浅之事,而比肤浅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妄念。

他的心底始终有一个无人涉足的地方,藏着一些妄念,这里,阳光也照不进来。

那么深,那么幽暗,那么绝望。

而他给予的光芒被他藏起,不敢挥霍,也不敢贪图更多。

连带着心中那些连自己都唾弃的病态而缠绵的心思也被深深藏起,不敢招摇,也不敢奢望其他。

也曾把一切冠冕堂皇、自欺欺人的借口和自我诟病当做良药吞下,近乎偏执地想要矫正那些感情上的偏差。

于是他将自己生硬的掰离他的身边,却将一颗心推离他更近。

三十余年韶华倾负,那些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的嗔痴妄念,尽数结束于他手中。

最后一眼看向梁毅铮,那般深切,伊泽在心里默念——时间执念万千,唯死亡可了生愿。

只此一眼,再无一言。

梁毅铮却因为伊泽临死前一句话而怔住。

“阿泽!”他一声长嚎,挥臂抱住伊泽倒下的身子。

那一声嚎叫殷然带血,那般带着血色的狠狠揉搓,揉过一颗因挣扎权欲、磨折欺骗和利用而千疮百孔的心,从此再不得欣慰和安宁。

“门主。”幕僚颤抖着声音开口,“易容,易容,是易堂门!”

“易、堂、门!”

七门局势,将乱。

......

毒门外围,顾长歌与李羌对视一眼,而后双双看向林子中走出来的无影公子。

黑袍男子没追到,反倒又蹦出个无影公子——怎么看都觉得巧合到诡异,让人不得不多想。

无影公子好似也没想到会遇见顾长歌他们,只是现在顾长歌的面容尚且带着伊泽的装扮,李羌这人也是一身断息门弟子的衣着,静静打量了两人几眼,他终于开口:“我知道你们在追一个黑袍人。”

顾长歌静静地看着眼前人那张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下细致如玉的肌肤,一线红唇,还有线条精致的下颌。

她莫名觉得这无影公子的脸部轮廓跟方才那黑袍人有几分像,但是,身形又不像——那黑袍男子比这无影公子高了近半个头。

无影公子面色微凝,沉吟片刻道:“我也在追。”

“我凭什么信你?”顾长歌抿唇,“而你,又为什么信我,这般毫无保留地直接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我?”

“我信你,因为我认得你。”

顾长歌不由淡淡弯起了唇角,“我伊泽乃断息门副门主,无影公子自然认得。”

“你不是伊泽。”无影公子直接否认,深深看了一眼顾长歌的眼睛,“脸会变,但眼睛不会变。”

顾长歌眸光一闪,突然想起两人初见那日,这无影公子曾说自己的眼睛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这故人,恐怕就是说的她三年前死去的本尊——顾长歌,所以,这人真的是曲影琛?

随即便听见无影公子道:“我是曲影琛。现在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果然是曲影琛——顾长歌眸中一抹异色闪过——那么眼前这人身上的陌生感是怎么来的?

“确实,我不是伊泽。”顾长歌淡淡一笑,一向清亮的眸子里却仿若笼了一层雾,让人难辨其情绪何如,没回答曲影琛的话,她道,“你是怎么发现黑袍男子的,为什么要追他?”

曲影琛沉默了半晌,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信我?”

“毕竟你出现得太过巧合了不是吗?”顾长歌毫不避讳地回答他。

曲影琛良久没答话,林间的风吹起他垂在脸颊的发丝,与他微扬的衣袂一起,翩然若仙般,寂寞。

唇角勾起个不以为意的笑,曲影琛淡淡道:“我在其余六门中的探子来报,最近各门中的小动作有些多,我原本以为是七门会盟临近,有些小动作也是应该的,但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安,便亲自去查了查,才发现了这黑袍男子的踪迹。”

“所以你真的是在追查他?”顾长歌笑容清淡,眼角噙了一丝玩味,“可我们追过来的时候,那黑袍男子是从你来的方向消失的。”

“呵。”曲影琛轻笑,“既然你不信我,我又何必多做解释?”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顾长歌从中听出了落寞,向来平静地心口一皱,竟微微泛起一种难言的疼痛。

她觉得这疼痛莫名而诡异,不由眉头微拧,又转开话题道:“无影公子能在六门中不动声色地安插自己的探子,而且从你方才的话中也可以听出,这些探子的地位怕还不低,那么我能问一句无影公子做的这些,难道就没有私心吗?还是说当真只为自保,我可不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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