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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所谓自由何曾有

许是有人无意路过,许是有人蓄意操纵。

东方雁刚一路急匆匆的冲出了乐容楼,便被人一把捞上了马车。

她此时看着面前含笑的男子,却是一脸的无语……

她低叹,“司马玄,你能不能不要如此神出鬼没?很容易吓死人的。”

他似乎没看出她的不满,只笑答:“我若不神出鬼没,怎么能听见雁儿难得扬琴拨弦?似乎认识你以来只有考核那次听你弹了弹琴,却从没见你自发的弹弹,如今若不是顺道路过这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了不是?”

东方雁撇嘴,不置可否。

司马玄懒懒散散靠在座椅后背上,她也犹自好奇的四处看了看。

不得不说皇家的马车内敛不华,外面朴实,里面却是极尽享受。厚软的绒毯铺满了一地,连带座椅上都是软软绵绵,舒适温暖,人陷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马车的颠簸,十分的享受。

眼看司马玄惬意的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披着轻裘端着香茶,似乎是惬意的摇头晃脑,若看这架势肯定要冒出两首酸诗?

东方雁一个白眼翻到一旁,等二皇子殿下兴致一起,吟唱少顷,她犹自思考着一个关于人生的重大问题,等他开口——

她要不要狗腿的捧捧场?

却没料到他确实开了口,出口的却是她兴致一起,唱的‘酸诗’……

“原是天上鸟雀,何愿锁笼凤凰?思归,未归?”他尾音微微上扬,三分不满七分疑问,“思归为何不归?”是谁嘟嘟囔囔,犹自不解。

“自你回京以来我也是事务繁多,听你这一腔郁结倒是怪我没带你去散散,何故就成了锁笼凤凰?什么事情牵绊了?还是东方家对你……?”

司马玄猜的倒是一点不错,牵绊也有不爽也罢,总归此刻东方雁是心情烦躁的,而她一脸不耐的开口:“二皇子这是要带我去哪?若像上次那般我可不会再任你胡来,回去好一顿批评,就差冠上个不知廉耻的帽子了。”她语气平常,内容却满满是怨怪。

司马玄无奈摇头,“你每次不唤我名字倒大多是怨怪,那次,倒也确实是怪我没思虑周全,让你白费了一番心思。”他看了看东方雁一脸不快的神情,勾了勾唇角,“算了,衣服换不换是小事,只是想你多少有三分女儿家的样子罢了,你若不愿便也就算了,当下你若心情不好,我带你去好好散上一散,算我近来冷落你的赔礼如何?”

东方雁皱眉,本就没指望他做些什么,何来赔礼一说?

此时却是满腔的郁闷终究是不想说话,原本最喜欢的雨天,如今似乎也因为换了地方而换了心情。若在往日,说不定当真有一番吟诗作对的好兴致,而如今只觉得一副身子都不是自己的,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考量,实在是活的憋屈。

当下也半窝进绵软的软垫里不语,任由一身微寒的水汽润了一裘绒毯。

半梦半醒迷迷糊糊之际,似乎有人低叹一声,伸了手来握住了衣袖,她下意识就要反手打落,却被他柔声安抚。

“怎么穿着湿衣服睡觉?你也不怕着了凉?”

依稀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却有丝丝缕缕的热气盘旋而上,似乎从衣角到内里顿时一阵的干爽,有人轻轻抬了她身子,扯开身下一片湿润,再覆上一席绵软的温暖,她迷迷糊糊不想多虑,便当真在绵软里沉沉的睡了。

司马玄看着她沉静又微带不安的睡颜,脸上神情也是复杂,似乎终究弄不懂一腔的心意,仿佛当真被这阴雨绵绵勾起了三分惆怅。原本设想中回到家的一身轻松畅快,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舒爽?不过是从别的笼子回到了自己的笼子,‘原是天上鸟雀,何愿锁笼凤凰’?

他……

又何尝不是?

东方雁沉睡时眉间也是淡淡的愁绪笼罩,似乎不只是因为回到王都而惆怅,或许从多少年前也是如此,让他不由想起——

十年前的雁园春光明媚,树下贪凉的人儿无意坠落了梦乡,想来依稀也是这般微愁的神情,究竟有什么可愁?让人着实不解。

马车略微摇晃,司马玄今日难得早早做完了手中的事情,才有了如此一番来往与巧遇,斜风细雨透过车窗,吹进一缕沁凉,未及感受,却被马车内温软淡香反扑了开去。司马玄单手支颐目光放空,默默,不语。

所幸——

时间一晃,便也到了目的地。

春日的狩场,长草没膝,春风携裹远方的青草幽香吹进了车帘,吹醒了东方雁半寐的酣眠,有阳光轻轻撒泄一角,满风满怀青草幽香,细看,能看见零星不知名的花朵如同星辰般点点绽放。

东方雁看见这样的景色,也着实愣了一愣。

似乎到了这开阔的地界,心情也是格外的敞朗,此时只见她惊喜的低呼一声,不等谁反应,已经身形一跃跃下了马车,在这草场中欢呼雀跃。那样子……却像是得了糖的孩子,端的是无比纯粹的真挚,不带丝毫的掩饰,如此明快。

司马玄含笑看着,似乎少见她如此开心兴奋,想来压抑太久,以她的性子也难免积压过甚,此时一放开?便是如此的无所顾忌。

东方雁轻点,跳跃,如同草场中零星翩飞的彩蝶,融入一碧浅景,也是分外的靓丽。

眼看东方雁似乎兴奋过度,脚上一偏,一个翻滚便滚落下去。

司马玄一惊,倒没想到她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哪知东方雁不呼喊也不惊慌?干脆就着那一滚滚进了草丛中去,肆意摊开手脚,耍赖似的不准备起来,一脸享受。

青草三丝两缕骚动着耳边发髻,她简单绾起的发髻已经微微的散乱,她自己却不甚在意,闭上眼睛享受舒爽的阳光,任由草尖上的露珠再三三两两浸润了衣衫,也犹自未觉。

司马玄看着此情此景也是万分无奈,摸了摸鼻子,倒怪自己大惊小怪。

她心情舒爽,连带眼神都亮了三分,神采四溢。此时笑着半撑起身子,眼波水意盈盈的倒映着司马玄的倒影,竟然伸出一只手做邀请的姿势,“你要不要也来躺躺?确实是舒爽,想来你是没尝试过的。”

她的神采飞扬,似乎眉毛都要飞起,此时一脸的欢快神情,半晌……

她等不到司马玄的回应,也不强求。兀自躺下喃喃,“你啊,拘束太久,想来都忘了如何放纵,锦衣玉食固然美妙,也抵不上自由舒爽。”她撇了撇嘴,“处处拘着礼节不敢放浪形骸,想必也是从骨子里定下了。”

她一身的草叶满头的花露,本就是月白色简装衣着已经染得花花绿绿,她也毫不在意。

眼前的人儿实在算不上美丽动人,却自然散发出一种自由的气息,引人神往。

司马玄嘴角一勾,就地一滚,东方雁只感觉身边草叶一重,便有人似乎也是毫无顾忌的躺了下来,她反而有些惊愕。

“你……”

身边司马玄笑看她一脸惊色,含笑伸出手,指尖轻挑,为她轻轻挑开唇边一缕乱发,姿态自然。

“我如何?”他含笑,“谁说皇子不该放浪形骸?只能知书达理举止得当?这许多年来似乎我从未知书达理过,不也这样过来了?也不知你哪里看的闲书,”他啧啧嘴,低嘲,“哪里的皇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成?”

语落,他顿了顿,收回手,也闭目养神。过了半晌,才继续道:“或许……皇子也当真该是那样,却也不知是拘束到了何种地步,哪像我这般?”他话音未尽,语气也犹自带了几分自嘲。

而她回了神,反而放开了。也不管身边男子,就势滚了下去。

她似乎想了想……终究是往旁挪了一点,在两人之间空出些许距离来,他闭目养神,恍若未觉,又或许,也毫不在意。

眼看着刚才还是漫天阴雨,此时便已经是云开日朗,阴云般的心情似乎也一挥而散。

她此时含笑,戏谑,“哦?你这许多年也过得如此自由?想罢没有那么简单吧,据我所知……自由有两种,”他眉角挑了挑,不语,而她煞有其事的打着比方,“一种是表面自由,一种是内心自由,你倒是盘算盘算,你自己属于哪种?”

司马玄也睁开眼,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少女,琼脂般的肌肤泛起细密的薄汗,微微发亮,饶是如此稍微有些狼狈的形态,也没能止她本身的靓丽和精致,砰然间似乎哪里跳动了一下,他直觉不好,便赶紧别开眼去。

此时也是撇撇嘴,“你说的倒也没错,身为皇子哪里能有真正的自由?也就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未必算是真的自由。”

“看来你这些年也不是你说的那么轻松罢了,我倒是没想到,雁园一别如此多年才能再见?话说回来,我们这倒是也算总角之交?”她偏过脸,笑谑,“我却从没想过这辈子能有几个发小好友,实在是幸运。”

司马玄轻嘲,“呵,这辈子,难道还有上辈子不成?”

东方雁自觉失言,却是抿了抿唇不作回答,无声静默,倒是融了一腔烦乱,化作此时的岁月静缓,无声而舒爽。

……

‘踢沓踢沓’,耳边似乎有马蹄声响起,东方雁疑惑的撑起身子,便听得马蹄声远远停止不再前进,没膝的青草遮蔽了视线,东方雁半撑着起身,也似乎只看见了一星的枣红色,似乎是马头一角?此时窥不见全貌,她不由有些疑惑。

司马玄也静了静,似乎想起什么般坐立起身,不出所料的看着扶风一左一右牵着两匹马来,却兀自一脸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过来的样子。

他不知道扶风一腔心思不在这边,扶风也更不知道司马玄看着这边,心里却是想着……

按照以往,说不定自家主子又跟哪家姑娘在这清风飒飒之地行那燕好之事,只是似乎回来遇上了那东方雁便转了性子,如今他也是摸不清楚,那性子究竟如何?

他摸了摸鼻子一脸纠结,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过去。

司马玄又哪里当真不知道这侍卫满脑子想着什么?以往逢场作戏流连风月,莫非便当真以为是风流成性不管不顾了不是?此时他额上青筋似乎跳了跳,咬牙开口,带着微重的力道低喝:“扶风!还不过来在干什么?”

东方雁也疑惑的起身,随手整了整衣襟却也整不掉一身的草叶,便也任它不管。

扶风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主子衣冠楚楚,又看了看东方雁一脸平静,似乎脑子里没想到还有穿着衣服这一选项???

他愣了愣,再看司马玄黑着脸的神情,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已经大大偏离了事实,脸上一红,赶紧牵着马匹向前走去。

大草原,清凉风,两人两骑。

何时,背影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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