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寒愣了一下，忙道：“小依，不要胡闹。”
小依这才笑着再次闪身到远处。
虎子尴尬的笑笑，还是没有再往前走，讪讪地道：“你们忙，我孩子还等我吃饭呢。”
“你有孩子了。”无寒有些惊讶。
“是啊，五岁了。”虎子边说边往外走，见院中人没有说话，慢慢的走了。
无寒轻叹一口气，心中苦闷，“五年了，他却只是在心底新添了一道伤痕，什么时候也能像虎子一般，安静的轮回一世。”
小依抬头，向无寒望去，只见他嘴边隐隐有一丝笑意，衬着他那张冷峻的脸庞，竟透出一股暖意，极是好看。
杂草繁茂，遮住了无寒少年时曾经留下痕迹，内宅池塘边，不知何时飘来一只破船，船上四个大字依稀可见，“绿荫宝阁。”
无寒苦笑一声，是个好名字。
细语朦胧，打在脸上却是另一番舒服滋味，小依依靠在破败的纸窗下，微闭着眼睛，感受人世间细雨轻轻的拂面而过。
古宅深院，高搭法台，朱红的雕龙红烛，飘飘阴火飞舞的黄纸，无寒双膝跪拜，虔心忏悔。
小依嘴角闪过一丝嘲意，是在笑世人脱不掉的爱恨情仇？还是在笑无寒看不透的冥冥命运。
猛然间，小依抬头皱眉，轻道：“公子，有人来了。”
一道青光在古宅中落下，望着法台红烛，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道冰蓝光泽在来者身前猛然亮起，无华剑厉声劈下，来者大惊，急急后退，哪知却撞在一道蓝光身上。
狻猊身现，将老者翻身压倒，凶相毕现。
无寒现身，冷冷的声音说道：“此宅邸荒废多年，你对此地倒是很熟悉？”
老者苦笑，道：“二十年前，我曾为这宅邸中的女主人算过一次，印象深刻啊。”
无寒一怔，唤回狻猊，只见来者慢慢站起，不是别人，乃是不醉道长。
无寒惊讶之余，不醉道长倒是笑嘻嘻的说道：“御剑宗召我回去，路过到此处，见此处阴灵聚集，便过来看一看，想不到遇见故人了。”
无寒疑惑的问道：“道长不是向来都不参与御剑宗之事的吗，怎么还要**呢。”
不醉道长面有苦涩，道：“有弟子传来消失，御剑宗围攻万佛寺，眼见快要取胜了，哪知一丈渊从背后偷袭御剑宗，结果反被包围，惨败而归，我身为御剑宗一员，虽不愿与人交战，但我这把老骨头总要埋在御剑宗的剑冢之中，因此便要回去。”
不醉道长笑了笑，又道：“看次情景，你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无寒点点头，道：“道长不肯说的事情，妖孽说了。”
不醉道长点点头，道：“俗话说，入土不安变鬼，百年是怪，千年为妖，万年成魔，不管是怪是妖是魔，总是少了些畏忌，多了些放肆，这点比我强，嘿嘿，比很多人都强。”
无寒看着他，突然说道：“道长不知愿不愿意在陪我喝几杯？”
不醉道长一怔，随即笑道：“当然愿意。”
清月微雨，月挂天边，两杯薄酒，几缕清香，两个道士，抬头赏月。
小依与一旁倒酒，倒颇有些文人雅士赏月之势。
“仰面不可触，俯井碰不得，天地同一月，俯仰看沧桑。”不醉道长念完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无寒，自饮一杯。
无寒陪饮，不解其意，摇了摇头。
不醉道长哈哈的大笑起来，道：“无寒子直率诚恳，这才是真境界，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无寒摇了摇头，道：“我从小难得识字，更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有手握着无华剑时，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强大，这般自卑还望道长莫笑。”
不醉道长摇摇头，笑道：“无寒子太谦虚了，天下间十把神剑，苦萧瑟，血玲珑，天启剑，无华剑，黑霜焰，鱼虬，血戾，百丌，鸳鸯钺，鸳鸯铎。修仙人见其一面亦是不易，无寒子年纪轻轻便拥有土性无华剑，这般修行命运，当真是常人可望不可及的。”
无寒笑了笑，问道：“我听说打造这十把神剑的上古神人乃是两个兄弟，不知真否？”
不醉道长摇摇头，道：“那些都是传说，传说自然不能信了。不过，我也听到一些他们的事情，相传他们是上古时期最好的铸剑师，每百年才能铸成一把剑，兄弟俩都十分要强，所铸的剑一定要比对方铸的好，所以，从两个人第一把剑横空出世时，便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但后来两个人铸成第四把剑时，仍难解难分，这时，天神为了缓和他们的矛盾，便派出一名仙女在他们兄弟两个人中间调和，哪知事与愿违，兄弟两人同时爱上了那个仙女，并发誓要铸造一把绝对能超越对方的剑，后来两个人都用自己的生命铸成最后一把剑，流落在世，被我们这些凡人称为“鸳鸯泪，鸳鸯血。”
无寒听完后，更是感慨万分，轻声道：“即便是上古神人也难以抗拒一个情字，何况我们这些凡人。”
不醉道长点点头道：“看别人的情痴一世，也给只是自己一个警示罢了”
无寒点点头，面上突生犹豫，道：“道长，如见你我两家已是仇敌，但我觉得道长既然与我对饮，便没有把我当成敌人，所以我想请教道长一事，愿道长解疑。”
不醉道长点点头，道：“知之必答。”
无寒看着他，轻道：“凡人修仙，真的能成吗？”
不醉道长一怔，双手不自觉的抖了下，一杯青酒洒了一半。
无寒微皱眉头，道：“莫非我言中了？”
不醉道长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这位姑娘，可否再去买一坛酒来？”
小依看着无寒，见后者点点头，也不言语，转身而去。
小依远去，不醉道长轻轻的用手沾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小心那个女子。”
无寒一息，脸色大变，看着不醉道长，后者倒是坦然，一饮而尽。
无寒心中虽不解，但见不醉道长之意，似不想提起，便摇摇头，不再多言。
两人皆是心事重重，你来我往中，换盏交杯，心事渐忘，开怀畅饮，把酒言欢。
渐渐有了醉意，不醉道长在乾坤袋中拿出一支古箫，，在夜里演奏着凄切悲凉的乐府旧曲，小依轻施法术，梅花朵朵飘落人间，随风起舞，萧萧的风雨声与之呼应，长夜消磨，不知不觉烈酒又无，红烛燃尽，灯花如人瘦。损衣带，寸寸零落。
不知何事萦绕心怀？清醒时意兴阑珊，沉醉也难掩愁情，无论是清醒或是沉醉，那个人始终忘不掉。只是在梦里，她也这般模糊。
少年终于醉了，不醉道长却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步一摇的往外走。
雨夜，空无的街道格外寂静，出了城，却多少有了些虫鸣之音，不至于那么肃静。
不醉道长停住脚步，不远处，那个女子半倚在树上，手中一片肥叶来回轻轻摇摆。
“你是何人？”女子首先问道。
不醉道长淡淡笑道：“天涯孤旅罢了。”
女子妩媚一笑，道：“你既然会阴阳八卦，那算一算我是何人，怎样？”
不醉道长摇了摇头，道：“我能算阴阳两界，能算五行众人，你又不属于其中，我算不得。”
女子似乎有些无聊，皱了皱眉，又道：“那你可能算出自己的劫数。”
不醉道长面无表情，点点头，道：“今晚便是了。”
“那你是应劫而来了。”
不醉道长不语，仰望星空，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女子眼中杀意毕现，飞叶疾出，穿心而过。
美美的睡了一觉。
醒来时，闻到的是早春花香，慵懒回首，缝隙间有几缕阳光偷偷溜进来。
小依正倚在池水便的柳树上发呆，手中一片肥夜来回轻轻摇摆，秀发如云，肌肤如雪，嘴角似挂着一丝未醒的倦意，多么像尘筱啊。
无寒猛然一怔，慌忙站起身来，问道：“不醉道长呢？”
小依忙低头施礼，笑道：“昨夜就走了，看样子是要急着赶回御剑宗。”
“可他把古箫落我这里了。”无寒将古箫在手中摇了摇，给小依看。
小依脸色微变，但转瞬便恢复常态，道：“有可能是他送给你的。”
无寒摇了摇头，道：“我记得不醉道长跟我说过，这古箫是御剑宗始祖留下的，比他的性命还珍贵，箫在人在……。”
无寒突然止住了，低头沉思，面上更是变幻莫测，半晌，他猛然抬头，对小依道：“我们去御剑宗吧。”
小依一惊，但还是点点头，道：“公子去哪，小依就去哪。”
南疆边陲，再往前走就是御剑宗的势力范围了，而御剑宗放在山顶塔尖魔上的警世明灯据说可以目视千里。
日沉西山，南疆天壁又是另一番野兽咆哮的景色。
此时仍有不少溃败的御剑宗弟子缓慢的往御剑宗移动，显然这是一个混进去的好机会。
无寒将天道残卷心法运起，风一般的混进人群，而小依说御剑宗上多有成人的妖，所以她不会引起注意。
于是一人一妖便在众多弟子中躲过警世明灯，潜入御剑宗。
过了半山腰的摘剑阁，再往前走便是通天殿了，看来众弟子是要在广场聚集，路过一个路口，无寒轻轻转向，冲进漆黑的夜里。
御剑宗刚刚经过大战，山上防御正是极差的时候，一路而下，无寒竟没有遇到一名警戒的弟子。
小径幽幽，无寒却似曾相识，凭着感觉一直往不醉道长住处驰去。
他却是不知，自从云轻对自己施用转心术而中途被小漆止住后，他心中便一直残留着云轻的记忆，而云轻又是从小便在御剑宗长大，这般道路自然是极其熟悉的。
小径弯弯曲曲，不一会便到了不醉道长的住处，但仍是铁锁一把挂在门上。
无寒心中略感失望，但既然都来了，总得找一找吧。
当下隐藏身形，在往通天殿驰去。
通天殿前已经聚集了大量弟子，低低的谈论声汇聚成嗡嗡的杂响，正好便于无寒潜入。
无寒心头转着念头，眉头微皱，让小依不要乱动，自己随即悄无声息地飘上通天殿角楼上，轻掀竹窗，闪身进去了。
他曾来过通天殿，知道若是不醉道长归来，必会在此集合，那时他将古箫悄无声息的还给他，自己躲在几千名御剑宗败北弟子中，也是容易逃出去的。
当下跃身道通天殿高高的石柱上，藏身阴影中，细细观察。
突地，脚步声在空旷的通天殿里响起，渐渐大了起来，显然有人走了过来，忽听有个苍凉声音，缓缓地道：“既然是使者的叮嘱，自然要遵循，只是魔教突然与我为敌，众弟子死伤众多，此仇不报，迟渊极是不干啊。”
无寒大惊，尉迟渊乃是天下第一剑宗的掌门，什么人能让他这般毕恭毕敬？
无寒藏在石柱的阴影中向外望去，只见尉迟渊站在一个男子身后，神色极其恭敬。
男子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但从无寒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但神情高傲，似乎尉迟渊对他这般礼遇是必须的。
无寒苦思不得其解，没听说过修仙界还有这番人物。
此时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鬼叶儿喜怒无常，却是很难猜透，你的请求我会替你传递的。”
“那多谢使者了。”尉迟渊又深施一礼。
男子摆摆手，似有些不耐烦，说道：“免了，速去安慰你的那些弟子吧，看起来，都是心灰意冷了。”
尉迟渊转身离开，不一会洪亮的声音便在殿外传来，多是安慰众弟子之词，无寒却是紧盯着那男子，但他站在原处，一动未动，如雕塑一般。
无寒正要离开之际，那男子猛然转头，笑面看着他。
无寒‘啊’的一声，险些摔下来。
那男子似凡间文士，天眉方脸，一把折扇在手中握着，双目炯炯有神，印堂饱满，在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袭儒袍，此时正笑着看着无寒。
无寒惊慌之色一闪而过，深知此乃御剑宗腹地，自己若是被发现了，那里还能活命，当下无华剑闪现，便要下手封口。
男子声音温和，突然说道：“无寒子，莫要动手，我不会喊人的。”
无寒一怔，无华剑仍在在半空中悬着，淡淡冰蓝气息在凝聚。
男子又道：“你真是越来越小心了，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无寒冷道：“你是谁？”
男子笑道：“神的使者。”
无寒淡淡冷笑，道：“装神弄鬼。”
说吧，无华剑猝然激射而去，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便穿心而过，却如穿过幻影一般。
无寒大惊，无华剑返身再次在男子身上穿过，一如之前，他只是个幻影。
无寒召回无华剑，手中符咒乍现，仍要进攻。
男子慌忙止住无寒，道：“万不可用符咒，外面有几千人，符咒一爆炸，纵使你再高的修行，也逃不掉的。”
男子见无寒犹豫不决，又道：“你是来归还不醉道长的古箫的吧？”
“他前日曾向我提起，说是落你那了，想不到你还真给送回来。”
无寒心头大震，似被看透一般。但此人确实没有跟他动手的迹象，当下收回符咒，冷道：“你是御剑宗的人？”
男子摇了摇头，道：“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不过，我跟不醉道长很熟，我可以讲这古箫交给他。”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古箫给无寒看。
无寒猛然呆住了，这古箫可是一直在自己手中握着的，怎么会！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的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无寒已是冒了一身冷汗，此时那男子又道：“不醉道长让我将此物交给你。”
无寒惊讶之余，手中更是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鞘，金光闪闪，盘龙卧凤。
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剑鞘已被无寒扔到地上。
“你害怕什么，一柄剑鞘而已。”男子神秘的笑笑，又道：“无华剑的。”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你快走吧，众位长老就要进来了，再不走，等会就走不了了。”
无寒还要说些什么，但听见外面人声噪杂，似是人群开始往殿内涌来。
当下猛然发现剑鞘又在自己手中了，震惊之余，心中似已经明了，那个男子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不然便凭借这般诡异的手法，也能瞬杀了自己。
无寒不再多言，朝男子点点头，转身而去。
“我们还会在见面的。”男子看着无寒子的身影，低低说道。
两道青光在御剑宗的天际划过，云轻在不断涌向通天峰的人群中，猛然止住脚步，冷眼望去，倒吸一口冷气，口中轻轻蹦出三个字，“聚仙岛！莫非是他。”
“谁？”身边的幕遥潇看着云轻的表情，紧紧皱眉。
云轻摇了摇头，道：“弟子眼前显出幻觉，一时失态，往师叔莫怪。”说完，随着人群而去。
谁伤了她的心，竟让她独自悄然落泪。
夜正深，寂寞与伤感共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