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你可不是什么穷学生。”徐瑾言听不下去了，很明显，许裴阳不是在夸自己有资本，而是反讽自己嘚瑟。
徐瑾言清了清嗓子，菜一一布上，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娓娓道来：“你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吧？”
许裴阳没想到徐瑾言会突然问自己这些，她有些慌乱，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不是在聊林熙的生日会吗。
“你别想岔开话题，今天陪我聊好了，我放你走，什么要求都接受，你的故事讲不好，我就陪你继续耗。”徐瑾言是铁了心要深挖了。
许裴阳深知自己不是徐瑾言的对手，她不甘心，又无能为力，只得在心里盘算着日后林熙的生日会上加码。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许裴阳斗不过，并不代表自己心里服气。
“你跟你母亲长大的？”徐瑾言继续发问，虽然他早已知晓答案，但还是想明知故问。
“你怎么知道？”许裴阳一惊，自己除了林熙和姐妹们，没给谁说过呀。
“你看看你这打扮，一身阳刚气质，哪里像个女孩子，一般单亲家庭跟母亲长大的孩子都比较独立和坚强，为了更好的保护母亲。”徐瑾言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诌，继续给许裴阳挖坑。
“我不是为了保护我妈而做此打扮的，我爸一家重男轻女，我妈为了留住我爸才不让我留长发的，后来我就习惯了。”那是许裴阳逃不开却不得不承认的一段往事。
“那你爸妈既然分开了，你想念你爸吗？”这是徐瑾言想知道的重点，一个人的资料履历他都可以花钱找人搜集来，可是白纸黑字不可能把家庭琐碎全数记录，他想知道的还得当事人亲口告诉。
许裴阳像是陷入了沉思，停下刀叉在手里游刃有余的配合，是个会享受的孩子，看起来生活过的不会太差，毕竟她还有一个很会赚钱的单身舅舅。徐瑾言对许裴阳鉴定完毕。
许裴阳重重叹了口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反正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以后你离我远点，我们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我爸对我和我妈并不好，可以说很糟糕，小时候我妈挨打后总是抱着我哭，质问我为什么不是个真正的男孩。当时的我曾真的天真的以为因为我是女孩才造成了妈妈的不幸，舅舅不结婚也是因为我爸妈的事，而且，我爸妈离婚早，离婚后的妈妈确实有两三年都走不出来，看到我就会想起爸爸，妈妈总是怕我有一天也会像爸爸那样离开她，所以管我管的特别严格，放学都得亲自接送，即使她忙不过来也会要求舅舅接送。哪怕在家里上厕所，我待的时间久了妈妈都会敲门确定我的存在，那种患得患失的行为直到我上高中了才缓解。”许裴阳真的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那种疼痛的岁月，似乎好像已经成为一些很久远的记忆。
徐瑾言能理解一个女人失去自己努力守护的婚姻有多难过，爸爸去世的那几年，自己的母亲又何尝不是那样，拼了命的工作，只是怕自己的儿子受委屈，离婚和丧夫，有什么分别，不都是年纪轻轻的女人独自撑起一个家。
只是两个女人的承受能力极其消化方式不一样而已，还不是谁家都不太好过。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许裴阳，或许自己也需要人陪需要人安慰吧。
“后来呢？你恨你爸吗？”话聊到这里，徐瑾言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后来，那就是我长大后发现，不论我是不是男孩，我爸我妈都会离婚。我妈对我爸的贪心绝口不提，她也不允许我说我爸，她总是告诉我，他是你爸，是那个给了你生命的人，他再不好由别人说去，你没资格说三道四。我不理解，舅舅为了我又当爹又当妈，把自己的大好年华都浪费在我的身上，外公外婆也偶尔会给我讲起我爸以前的事，一家人对提起我爸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咒他全家不得好死，可是我妈不行，我妈在场我也不行。就我爸那样一个混蛋，伤害我妈成那样，我妈依旧对他保留那份情义，我也很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的一份感情有什么意义？分开了还这么放不下？甚至于我报考D大也是因为当时报考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我就来了。”
许裴阳喝了口水，杯中的水已经不再滚烫，有点微凉，徐瑾言示意服务员再填水，许裴阳摆摆手拒绝了。
许裴阳继续回忆那段过往。
当时，许妈妈都想好了让许裴阳入读A市最好的大学，还为此找了好几个老同学活动，介绍许裴阳给大家认识。
阿姨叔叔们都夸许裴阳一副聪明相，口齿清晰伶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许妈妈自然是心里边高兴，嘴上还谦虚的说再好也不比大家，还得大家多多帮助督促，孩子才能走上正道。
许裴阳说自己很反感妈妈这样贬低自己只为讨好那些需要帮忙的人，但是妈妈做事有自己的方式，自己无权过问，也无力阻止。
一切看似都准备就绪，就差许裴阳乖乖的背着书包进校门了。填报志愿的那天，许裴阳因为爸爸的事和妈妈争执了起来。
那天，外公约了自己的老领导喝茶，老领导知道许妈妈单身离异很多年，现在许裴阳长大了，就想着给许妈妈介绍一位不错的对象，这得到了外公外婆的大力支持。
那天，顺带过来祝贺许裴阳考的不错，还带了伴手礼，是精装的毕加索钢笔套装，许裴阳很喜欢。
那天正好是周末，许妈妈也在家，看到来人还带了一位中年男士，长得算不上帅气，却精气神很足，浓眉大眼，一站一坐腰板挺得直直的。据说是军转干，在部队的时候回家少，所以老婆出轨就离婚了，一直在部队忙碌，膝下无子女。近几年有伤病，加之父母身体不好需要人照料，便办了手续，转到地方。
外公外婆对这人十分满意，外婆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还让许裴阳叫叔叔。
当时许裴阳趁着大家都高兴，于是随嘴说了那人一句：“你要是我爸，我会非常欢迎的。”
外公外婆开心的说阳阳真懂事。
结果许妈妈脸拉的老长，对许裴阳说小孩子家的别乱说话，让别人笑话。
许裴阳本来挺高兴，这一来觉得热闹的气氛都没了。外婆怕气氛僵了，便让许妈妈去买饺子馅，说今天人多，高兴，吃饺子。
许裴阳很喜欢这位叔叔，觉得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自己聪明漂亮的妈妈，自己上学走了这样的人陪在妈妈身边自己会很放心的，对方看许裴阳喜欢自己，自己也没孩子，对许裴阳很是慈祥，嘘寒问暖，还夸许裴阳懂事。外公外婆看着两人这么合得来，就像是亲父女似的，自然很是开心，觉得只要许裴阳支持，，许妈妈迟早会答应的。
一伙人聊得热火朝天，十分开心，许裴阳对那人的称谓也从叔叔改口为方叔，还说自己以后就是方叔的亲闺女。这话被进门的许妈妈听到了，许妈妈直接警告许裴阳不要乱说话。
许裴阳不搭理，仗着一家人都开心，继续肆无忌惮的跟方叔拉关系。
方叔人长得板正，包起饺子来那也是一个一个圆鼓鼓的，肚子大，皮薄，揉面，擀皮样样行，外公外婆对此更是满意。
许裴阳自豪的说这样的男人才适合当我爸，在场的人都笑了，唯独许妈妈，一下扔下了擀面杖，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冷着脸对许裴阳说：“你跟我过来！”
许裴阳也拍了拍手，跟妈妈进了卧室。
门刚反锁上，许妈妈“啪”的一巴掌扇了上来。
许裴阳当时都懵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许妈妈很严厉。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个爸爸，就像方叔叔那样的！”许裴阳知道，她只是真的很想要个爸爸，她的成长中太缺爸爸了。
“他不是你爸，你爸没死，你就这么着急的想找人把他替掉？”许妈妈痛心疾首。
“他是没死，可跟死了有什么分别？我生病的时候，是舅舅送我去医院，我上学转学升学，他问过一句吗？关心过哪怕一下下吗？他只在乎自己能得多少钱，只在乎自己能爬多高，他从来就不在乎我们的死活，我为什么还要认他做父亲？”许裴阳多少年的积怨与委屈瞬间爆发，她哭着，咆哮着对许妈妈绝望的大吼，她想吼醒这个笨女人。
“啪”又是狠狠的一巴掌，“你个王八蛋，你说什么？他是生了你的父亲，没有他哪来的你？你的良心让狗啃了？竟说出这么丧尽天良的话来？”许妈妈没想过许裴阳对自己的父亲有这么深的恨意。
“我恨他！生我的是你不是他，养我的也是你不是他，他没尽到一点责任，只带给我们无穷的痛苦与折磨，他就是个人渣！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啊！啊！”许裴阳用尽全力的在嘶吼，她痛苦却不能说，憋了十几年，五脏六腑都充斥着不满与恨意，而那个带给她们伤害的人为什么不去死，或许死也不能消解许裴阳心中的恨意。她双眼猩红，情感的失控决堤，完全占据了她的理智，她不能理解妈妈为何要作践自己，那人有什么好，这么多年来妈妈一直念念不忘的。
外公外婆听到了动静，忙忙来敲门，门反锁着打不开，外婆都急哭了，在门外大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茹茹，你不要刺激阳阳行不行呀，她还只是个孩子，好好的日子，你干嘛呀你。”
许妈妈也几近崩溃，这么多年的伪装坚强与没事，全在许裴阳的嘶吼中爆发，她也恨，可是她还爱呀，即使所有人都看不上他，可是自己爱他，他就像自己的全部生命，那样用尽全部力气和生命去爱过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的去恨呢。
许妈妈也哭了，她跪下来求许裴阳：“阳阳，拜托你，他是你爸爸，你不要恨他。妈妈求你了。”
“如果非要认那个人渣是爸爸，我宁可去死。”许裴阳寸步不让。
许妈妈看许裴阳倔脾气上来拉都拉不回来，一急，脱口而出：“好，那你就去死！”
许裴阳震惊的看着许妈妈，仿佛在确认妈妈是否是认真的。
后来，绝望的许裴阳说了一句“你不要后悔”就跑了出去。
许妈妈在许裴阳跑出门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她怕许裴阳出事，要去追，方叔叔拦住了，说两人情绪都太过激动，自己去劝劝孩子，让许妈妈在家等电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