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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一无所有

舒落微回头看了他一眼,红唇轻启说出的话比寒冬的冰凌还要刺人,“陛下若是还想让我住在皇宫之中,今日便让我问个清楚。”

到底是松了手沉默地退到一旁,从岚烟无所顾忌地跪到他面前的那一刻,祁泠煜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

舒落微的表情很冷,先前提到嫂嫂的那一抹温情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走到岚烟面前时甚至都不屑于看她一眼,“我问你,当初你是不是故意接近我哥哥的?”

岚烟没有料到舒落微会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初遇时明明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小姑娘,而如今周身散发的冷意令人心生惧意,她咬咬牙狠下心来点了点头,张口想要解释原因。

舒落微打断了她,漂亮的眼睛轻轻一睨,足够震慑住心怀鬼胎的人,“你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原因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只是感受到身后祁泠煜隐而不发的气场,她心中生出了一些报复的恶意。

什么最讽刺?

即使失去了一切也愿意相信的人,最后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原来从一开始,整个舒家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至于她,和整个家族相比真的不算什么了……

岚烟没想到她竟然会当着祁泠煜的面问出如此犀利的问题,心中想好的托词全都被她一针见血的犀利眼神打散,她有些无措地看向祁泠煜,对于那个深不可测的男子她的心里其实一直存有惧意的。

祁泠煜的脸色很阴沉,紧握的拳头隐隐爆出青筋,面对女子求助的目光,他始终保持着近乎冷血的旁观姿态。

低下头,她终于静下心来认真回答舒落微的问题,“我的任务是接近舒浩南,挑拨舒家与陈家的关系。”

“然后呢?”舒落微冷冷地看向她,似乎没打算让她回答后面一个问题,而是弯腰轻蔑地看向她,薄唇轻启道:“然后借着身孕将我哥哥骗走,让舒家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连个能管事的人都没有!岚烟姑娘,你有什么资格做一个母亲?”

“不是这样的。”一提到孩子岚烟立即变了脸色,捂着肚子神色仓皇地看着舒落微,苍白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我是爱他的,我不想让他受到牵连,不想让他成为权利的牺牲品!他是我孩子的父亲啊……”

舒落微突然笑了,那笑声凄厉又悲伤,“你爱的好自私啊,就因为他是你孩子的父亲,你就要他抛弃父母抛弃家庭,独自苟活吗?”

她低下头以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岚烟,虚白的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岚烟你太不了解我哥哥了,若他领兵归来看到舒家败落的场景,你说他会不会原谅你?”

祁泠煜怔怔地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混乱的思绪沉浸在她的话中久久无法回神,原来这就是她不肯原谅自己的原因吗?

他爱她,所以费尽心思将她隔绝在阴谋算计之外,而她的家人,与她同根相连的人却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如她所言,他爱得太自私了,是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舒落微便毫不留情地直起身子转身朝马车走去,与祁泠煜擦身而过时,两个人视线相撞,祁泠煜几乎被她眼中死一般的寂静吓到。

“等一等。”到底是受过训练的人,即使被舒落微说得一文不值,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我已经快要到了临盆的日子,住在这里终究不是长法,若舒小姐还念及兄妹亲情,可否赐岚烟一个容身之地。”

有了舒落微的庇护,她便有了一张王牌,即使惹怒了祁泠煜,她也可以顺顺利地等待腹中孩儿降世。

舒落微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掀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转身爬上了马车。

冷漠的举动犹如当头一盆凉水,浇得岚烟浑身冰冷,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爬上马车的背影,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祁泠煜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舒落微的异常表现都没有让他木然的表情有任何变化。

空气静得不可怕,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岚烟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祁泠煜突然开了口,“卫远带她入宫。”

冷冰冰的一句话,岚烟却因为这一句话彻底放下心来,还好,即使舒落微可以硬下心肠对她不闻不问,祁泠煜却不能看着舒家的血脉再流落在外。

果不其然,入宫后卫远将她安排在一处比较清静的宫殿,并特意指派了两名宫女近身伺候,除此之外,还特意在宫外请来一名经验老道的稳婆住在殿内,随时等待传唤。

用心细心的程度让岚烟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而另一边的境况却不是那么好了。

如果说舒落微之前的疏远是可以为之,自打知道岚烟的身份后,她的身上就散发的一股冷意,微抿的唇,寂静的眼,有时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让人忍不住心惊肉

返回的路途马车上一片死寂,舒落微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衣袖上繁复的花纹。等马车转了个弯进入闹市时,听到喧闹声的舒落微陡然抬起了头,眼中是近乎冷酷的坚持,“立即回宫。”

她需要静一静,不想要任何人打扰。

祁泠煜掀开帷幔看了眼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劝说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舒落微沉静的声音:“我想陛下应该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终究回不到从前了。”

祁泠煜几乎是狼狈地转头看着舒落微,第一次有人让他积攒了满腔的怒火却无处发泄,“你就非要这样折磨你自己吗?”

一片死寂,舒落微望着他蕴恼的眼眸完全没有一点怯意,也完全没有回答他问题的迹象,终是他败下阵来,起身叫住卫远改变了路线。

当晚京城赏花灯的游人激增,一路的杨柳,一路的花灯,华美不似人间物的游船,所有的布置全都成了别人的兴致勃勃观赏的对象。

回宫后御膳房的人一听到皇帝突然回宫的消息,立即手忙脚乱地准备膳食。等所有菜肴准备完毕,小太监们端着盆盆罐罐往弄月宫赶时却吃了闭门羹。

弄月宫的那位主子不太待见皇帝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拒绝倒是头一遭,小太监们手里热气的腾腾的菜品登时成了烫手山芋。

无论生了多大的气,当晚祁泠煜还是按照惯例到弄月宫用膳,看到门口站着的小太监时他的心里就已经十分明了:舒落微是下定决心要远离他了。

看了眼紧闭的宫门,在看着太监手中颜色鲜亮的饭菜,他的心里生出一阵烦躁,“全部都倒掉。”

于是,御膳房的一大波人不仅得到了解救,还如愿以偿地吃到各种珍贵的菜肴。

失魂落魄地离开弄月宫后,祁泠煜孤零零地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喝酒,烈性的酒入口却如清水般平淡无味,有时候酒量太好也是一种不幸。

他苦涩地笑笑,拎起摆放在一旁的花灯,那花灯做工极其精致,四角飞翘以形态不一的梅花为点缀,灯面上画着栩栩如生的四季之景,趁着内里燃起的红烛,瞧着漂亮极了。

这是去年他从一个撑船老汉手中买下的,当时远远一望他就认出了那灯的主人该是谁,至于为什么要特意花钱买下,他其实心中也不甚分明,只要后来那位执灯的姑娘一次次地闯入他的脑海,他才陡然明白,原来从头到尾,舒落微在他心中都是不同的。

为什么天天偏偏要等他确定了心意之后又一步步地将舒落微从他身边推走?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喝了一口酒,在空荡荡的院落里笑了起来,怀中的酒坛因他的动作滚落在地,乌红瓦罐四分五裂,连带着清酒也撒了一地,那花灯被就濡湿竟窜起了熊熊火苗。

他慌乱地去捡烧着的花灯,火苗舔舐着他的手掌,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令他陡然清醒,收回手近乎冷静地看着那花灯烧成一堆灰烬。

火焰熄灭的时候,他的心也变得无比宁静。

什么都没了,曾经拥有的,即将拥有的,统统都离他而去。

还记的幼时念书时他曾问父亲为何君王都喜欢称自己为孤家寡人,父亲摸着他的头轻声叹气,“有时候所有人都渴望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煜儿啊,等你长大了便会明白这个问题。”

母亲的含恨而终,祖母的无辜枉死,皇后的步步紧逼,孟和的阴谋算计,他仿佛掉进了一个吃人的深渊,越是深入就越是无法摆脱,最终他放弃了挣扎,放任自己全完落入深渊。

真正登上他日思夜想的位置,面对着群臣的朝拜,他不但没有感受到解脱,日益增加的压力几乎让他崩溃。

他几乎抛弃了所有的东西,欢乐无忧的年华,相伴数年的兄弟,血浓于水的亲情,深情与共的爱人……就连一直陪在身边的卫远都因为诸多繁杂事物连陪他喝酒的时间都没有,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凉夜无声,谁都无法回答他发自内心的质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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