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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树倒根摧顷刻间

再说说刚刚当上营长的姚奉儒。这两天从外城溃退下来很多有辫子的和没有辫子的辫子兵,这些败下阵来的兵丁差不多有一大半都归入了姚奉儒的麾下,他清点了一下人数,足足一千八百多人,加上六营,他俨然就是一名标准建制的团长。看着乌压压两千大几百的人马,情绪低落的姚奉儒又开始踌躇满志起来,他没日没夜地巩固着自己所属的防御阵地,希望和谈成功,希望他们的辫子军能完璧归赵地退回到徐州。

一天下午,大帅府终于派员下达了军队重新整编的命令——组建暂编步兵第四团,晋升姚奉儒为中校、护领暂编第四团。

“给了个中校军衔,职位是护领,没有实授。”姚奉儒味如鸡肋地换上了中校的肩章。

“够可以的了,我的姚中校,咱们的张辩帅分封起官爵来,那可是扣扣索索的小气疯了,人家民国大总统黎元洪比你官大多了吧,张辩帅才给了他个一等公的爵位。洪宪时期袁世凯称帝时,黎元洪仅仅是个副总统,人家洪宪皇帝还给了他一个武义亲王的王爷封号呢,封了你个中校,这就好比搂草捡了个大北瓜,你就知足吧你。”前来下达命令的军官开导着姚奉儒。

七月十一日,掌灯时分,祈年门外沙袋堆砌的半圆型公事里,姚奉儒正指挥几个兵士调试着一挺刚从帅府调运来的马克沁水压重机枪。这时杨拔贡火急火燎地跑来了,他喊了一声“姚中校”,然后用眼神向门左方向示意了一下,姚奉儒会意,俩人一起走向了大门左边的玻璃罩灯下。

“和解无望了,他们命令咱们大帅缴械投降,大帅誓死不答应,而且大帅还非要把这剩下的几千人带回徐州去不可。”杨拔贡高扬着胳膊,擦着额头上浸出的一层细汗。

姚奉儒焦急地催促道:“那谈判的最终结果呢?”

“那还用问,自然是谈崩了呗。明天就要开战啦,老弟呀,生死关头马上就到了!”

十多天了,老天爷就这么一直干热干热的楞憋着,没有刮一丝风,更没有下一滴雨,树叶打起了卷儿,热得红了脸的鸡们忘了打鸣儿,耷拉着长舌头的狗儿见着生人也懒得去吠。

忙里忙外忙得一身臭汗的姚奉儒,一下子就被杨拔贡的这一番话浇了个透心凉。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个缺,虽然不是实授,但总算手中有了点儿权,他终于明白了,天底下没有白给白送的好事,这就好比是一头即将出栏的猪,必须好吃好喝地喂足了你,好让它长肉挂膘,图的就是上称的时候分量重,卖个好价钱。平白无故的为什么给你一个官当?原来是让你披挂上阵,去给人家玩命呀。他觉得命运对他太不公平了,他开始恼恨起来,但是不知恼恨什么,更不知道恼恨何人。

“老弟呀,现在我是没有咒念了,我这是投靠你来了。大帅带着不少人马去了南河沿他张家老宅啦,咱们定武军已经被人家分割包围了。”

姚奉儒一听不禁六神无主起来,他神色失态地说道:“他们这是扔下咱们不管了,那可怎么办呢?”这回是姚奉儒紧紧抓住了杨拔贡,他直勾勾地看着他。姚奉儒心里明白得很,让他带着队伍干一些站岗执勤放哨之类的事情,马马虎虎的还算行,要是一旦真刀真枪地带着整团人马去冲锋陷阵,他还真没有那个本事,最为关键的是他还没有历练出那个胆量和勇气。

“目前你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何去何从?还是你说了算。”杨拔贡看了看姚奉儒紧紧抓住他臂膀的双手,他开始鼓励着他,激将着他。

姚奉儒的双手从杨拔贡臂膀上滑向他的双手,抓姿也改成了握姿,他知道,这位老先生肯定还有招数可走,因为早在前些天,杨拔贡就已经看出了张辫帅会有今天的这么一步臭棋,而当时自己还怀抱着热罐子信心十足地崇拜着大帅胸怀大略,定能扭转乾坤,剃头挑子一头热地还希冀附骥尾而至千里呢。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我这会儿就好像是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已经羁手夹脚蒙头转向了,还求兄台您给指点迷津?”姚奉儒还真是没有办法,只能求助杨拔贡为他出谋划策。“你当真愿意听我的?”

“您是兄台,小弟自然是愿为您的马首是瞻。”

“好,现有上中下三条道由你挑选,这第一条道就是摆开阵势和他们大战一场,这第二条道就是趁着夜色撒丫子逃跑……”杨拔贡稍作停顿,压低了嗓音小声说道:“第三条道,那就是派一个说和人,缴械投降。”接着他嗓音正常地说道:“现在想逃出北京城,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你变成一只能在黑夜里飞翔的蝙蝠。真刀真枪地跟他们干,就咱们这点怂人骚马,那简直就是拿着鸡蛋去碰石头。现在三条道中的两条已经被人家堵得死死的……”下边很明了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抬着头,眼光直勾勾地盯视着姚奉儒。

姚奉儒双手抱在胸前,仰头长吁了一声。投降,当兵的无非是换身衣裳,继续扛枪吃粮,可像他这个级别的军官,人家会不会……他的思绪乱急了。他抬起了头,仰望着漆黑碧落,眼前繁星点点,黑茫茫乱糟糟一片。

“姚营长、不不,姚团长……”这时从大门里慌慌张张跑出一个军官来,姚奉儒回神儿定睛一看,来者也是在这一次临危之际才刚刚提拔的一位中尉军官。

新军官递过一张报纸焦急地问道:“留守徐州总部的定威将军张文生张司令,他、他率领定武军六十四营的全部官兵通电投降了,这是报上登载的电文,姚团长,您快看看,这、这可怎么办呀?”

姚奉儒接过报纸,横扫了几眼电文标题,就一把将报纸塞给了杨拔贡,转过身平和地对着这个尉官说:“知道了,你回团部吧,此事千万不要对外声张。”

目送着那个尉官走进了天坛大门,姚奉儒突然高高地抬起臂膀,手指着南方的夜空激动万分地说道:“那可是好几万的精兵强将呀,连他们都投降了,咱们凭什么还在这里死磕死扛着?”

“问题是,咱们就是想扛也扛不住。”杨拔贡斜眼看着姚奉儒接了一句。

姚奉儒咬着后槽牙终于挤出了三个字——“投降吧!”

“你刚当军官没几天,还没有什么进项吧?”

可能是杨拔贡话锋转得突然,让刚刚做出投降选择的姚奉儒一时间被问得有些蒙头转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只当了十多天的官,又干这儿又忙那儿,你应该没有什么进项。”杨拔贡推断道,接着又说:“你前面的那个营长肖庄,人家可是裹足了三百个士兵的军饷才跑的。咱们的幕僚长谭维则谭大人,那才真叫个透灵,真会见风使舵,真会见缝插针,真会化腐朽为金银。脸一扬,冠冕堂皇地坐着朝廷的高官;脸一背,就干起了倒卖前清黄龙旗、前清官员顶戴花翎这种蝎子巴巴独(毒)一份的买卖,这种赚钱的妙法,恐怕也就只有像他这样的奇鬼之人才能想的出来。这些有能耐的人们不慌不忙地都把钱财捞足了,至于那退场下台的路径,我在这儿敢跟你打包票,他们肯定早就预先铺垫好了,他们这些人才是官场上的能人啊,真让人嫉妒之至羡慕之至生气之至啊!倒霉的全是咱们这些只知道抬轿护轿的傻蛋笨驴们。”

“那眼目前怎么办?在下诚心诚意愿为年兄马首是瞻!”姚奉儒表情真挚地冲着杨拔贡拱起手来。

“行了老弟呀,关键时期就不要这样客气了,我又不是马,你就不要总是这么前瞻后瞻的啦。常言道,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贫不择妻,慌不择路,在这个乱马叫腔的当口,咱们必须要沉住气,捡不着西瓜,咱们怎么也得拾俩芝麻粒儿尝尝啊。”

姚奉儒往前迈了一步,“还望老兄指教。”

“咱们投降,目的为的是保全咱们、和咱们全体弟兄们的性命,这是第一位的。投降后,像咱们这些没依没靠的中不溜子官儿,出路还不如那些当兵的。当兵的无非换一身军装,重新整编一下子,接着扛枪吃饭。咱们就不行了,接着当官,哪有你败军之将的香饽饽吃,他们是不会把咱们当成一碟子菜的。”杨拔贡把他那条斑白的辫子甩到胸前,双手交替着顺溜着长辫,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说:“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想当年大明朝有多少志士仁人,就为了头上的这点儿毛发,白白的空洒了一腔腔的热血,空抛了一颗颗的头颅!几天前,咱们定武军就是凭着脑后的这根辫子,去烟馆,上等的大烟泡子任你随便抽;逛窑子,俊窑姐随着性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下馆子,好烟好酒大鱼大肉随你敞开了造。这才过了几天啊,还是咱们这一帮子人,不割掉这条猪尾巴,就跑不回来北京城,塞翁失马,是祸是福还真是他妈的没个准啊。大前个晚傍晌,我在大街上走着,有个假洋鬼子拦住了我,你知道他想干嘛?他居然肯花两块大洋来买我脑后的这条辫子。”

“就你这条花白的老辫子也能值两块银元?”姚奉儒的精神被提了起来。

“你庄稼老斗了不是,七天前,同样是这根老辫子,当时就有人出五块大洋买它。”杨拔贡把玩了一会自己的辫子,突然凑到姚奉儒的耳边叽叽咕咕起来。

姚奉儒听后,狐疑地问:“现在这么纵囊的行情,哪有这样的好事情会等着咱们呢?”

“只要你按着我说的方法去做,后面的事我来办,兴许咱哥俩还能在这最后一了百了的时候捡他个大金蛋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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