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黄文静的意愿，魏世燕把家搬进了布朗的曾经住过的洋房。
一束阳光从城堡宽厚狭窄的窗户，投射在幽暗卧室里。墙上洋鬼子遗留的西洋裸体女人油画，显出几分暧昧、几分刺激。洋房虽然古旧，但巨大石条磊就的高大结实的墙壁，给魏世燕以坚实永久的感觉。
如茵的草地上，站着枝繁叶茂苹果树下小腹微微凸起的黄文静。她丰腴的脸盘向上仰着，像承接了足够阳光雨露的葵花。站在方凳上的吴妈，正点着脚尖，在柔韧枝条上系扎粉红的苹果。枝条上，挂满了婴儿脸蛋一般美丽的大苹果。
那天，陪着已经怀孕的黄文静在洒满阳光草地上喝茶聊天的魏世燕听妻子说，她最喜欢挂满果实的苹果树，于是就叫人在村里移来了几棵苹果树，并想出了这个叫果树马上结果的主意。
远处是前往工厂的道路，道路那边是河流、农田和起伏山坡。魏世燕喝了一口布朗的寄给黄文静的葡萄酒，看着远方像蚂蚁一般行走在道路上的工人和劳作的生产队社员，心里踏实而宁静。他喜欢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文静，休息一会吧，叫吴妈一个人挂。”魏世燕殷勤地招呼妻子。
看到硕大的红苹果，挂满了绽开着粉红色花朵的枝头，黄文静心旷神怡。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扭着身体坐到椅子上，提醒道：
“老魏，这样不好吧。太浪费了！”
“有什么浪费？挂两天就叫吴妈拿回家吃，欣赏、消费两不误。”
“会影响树枝上的花朵开放的。”
“吴妈，绑的时候离苹果花远一点，别碰伤了它门。”魏世燕看了一眼黄文静的肚子。
草地旁的木柱上，响起了门铃声。吴妈方凳上跳下来，急忙去开门。可以看到古堡生长着绿色植物的大门前，站着一个提着一只竹篮的光头年轻人。他不时扭头向这边张望。
“像是皇甫云楼。”吴妈说。
“他来干什么？吴妈，就说老魏不在家。”黄文静说。
“叫他进来。”魏世燕对停下脚步的吴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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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云楼将手里的篮子放在草地上。先是跑过去帮助吴妈捆扎了一阵苹果，然后看着眼也不抬的魏世燕说：
“魏厂长，我想问问我的事情、、、、、、”
“嗯，你又不是厂里的职工，问事情到你们村去，厂里有你的事情？”
“魏厂长、、、、、”
“说吧，问厂里什么事情？”
“黄院长平反了，恢复了厂籍。我的、、、、、、”
“她平反是因为舍己救人，而且救的是国际友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跳水是为了救黄院长！”
“晤？”
“皇甫云楼，你别胡说！”黄文静脸色煞白。
“、、、、、是为了救布朗的同志。”皇甫云楼改口说。
“你也是为了救布朗的？我要说你是为了耍流氓呢？”
“魏、、、、魏厂长、、、、、我确实是为了救人！”
你说的话，也得经过组织认可才算数。当时水里有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你图谋已久的女人。你叫组织怎样去想、怎样去认定？”
皇甫云楼双手垂着，双唇微微地颤抖。
黄文静脸色蜡黄，怔怔地看着魏世燕。一会儿，她站起身，又捂着肚子缓慢地坐下。吴妈慌忙地跑过去，抚摸着黄文静的胸脯。
“这样吧，一个小时内，”魏世燕看了一眼黄文静，手指抚摸着略微下垂的嘴角，指着城堡下闪着银光的宽阔河面那边的灰色山峦说，“到山上抓十只长肚子马蜂，放到我家桌子上泡着老人参的酒罐子里，然后再谈你的事情。抓不到，你就直接回你的涧水湾新村去，别再找我了！”
、、、、、、
“世燕，”皇甫云楼消失后，黄文静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皇甫云楼和你不同，他已经开除了，解决起来难度很大。办这么费力的事情，我要看看值不值得。我叫他干的事情，既荒唐又危险，只有服从才可能完成。我费那么大劲，要的是听我话的人。至于皇甫云楼能不能回厂，要看我的心情和皇甫云楼的运气。”
黄文静埋下眼睛，用鞋尖抚弄着地上的青草。
、、、、、、
皇甫云楼在铁桥边河岸旁，脱下了外衣并在傍边插上了一根树枝作为标志。他估计寻找之路一定很艰难，回来时还需要这件衣服保存身上已经不多的热量。脱掉这件衣服，也会在水里节省时间和力气，快一些到达对岸。
坐在河岸草滩上的瞎子张，被来自河对岸越来越清晰的划水声惊动。他扭动身体，将如扇的耳朵对准了河面。哗啦哗啦的蹚水声临近，他站起身大声喊：
“云楼，你这是干啥，疯了？”
瞎子张问这话的时候，皇甫云楼刚从深水里爬出来，离他还很远，远到正常的眼力看不清面目的距离。瞎子张居然能从遥远的踏水声，听出涉水而来的人是谁。
“大叔，我是云楼。”走近，看清前面坐着的是瞎子张，皇甫云楼打招呼。
“我知道你是云楼，所以你刚从河水里爬出来我就和你说话。”
“太远，我没听到。我知道您有听脚步声认人的本事。在水里走路你也能听出来？”
“嘿嘿，别说在水里、、、、、、有一天，一群老牛经过我身边，我一把就将你德顺叔从牛背上揪了下来。你德顺叔大惊，问我是不是瞎眼好了。我告诉他，要怪就怪他坐在牛背上的屁股眼，谁叫你放屁！前一天他答应我和我喝酒，欺负我眼瞎，骑在牛背上想躲过去、、、、、”
“大叔，还真不知道您有听屁识人得本事。”皇甫云楼笑着说，“河边不暖和，您不去说书，坐在这里干啥？”
“叔不说书了。乡上、大队不让说了。说是啥思想不健康。他们健康？健康要老婆汉子干啥？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说的，鼓书里没有打情骂俏那还叫鼓书？”
“不让说书，你操持啥营生？”
“我一个瞎子，能操持个啥营生？等着饿死！”瞎子张赌气地说。
“回头我叫秀娇送几斤面过去、、、、、”
“不用，一时半会还饿不死。云楼，河水冷得彻骨，你这是玩的什么名堂？”
“不瞒你，、、、、、”皇甫云楼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气愤地说，“这不是玩人吗！野马大川的，到哪里去捉马蜂？”
“那你还来？”
“碰碰运气呗、、、、、、”
“捉马蜂？这事好办。”
“好办？”
“你叔的眼神不济，可耳朵十里八乡没有能和我比的。不是吹牛，算你小孩运气好，碰到我这个活菩萨了。”
“大叔，你真有这本事？”
“这孩子，你叔啥时候骗过人。你顺着我给你指的路找就是了，包你成功。到时候，可得请你叔我下饭馆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