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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周逢时

吴老六肋下被周逢时轻轻戳了一指,痛彻心扉,好在周逢时没有下狠手,肋骨没断,好像也没有内伤,但就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痛。听到周逢时报出自己的名字,吴老六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可又不敢说不认识,这会儿,吴老六突然有些恨自己,这两天一个刘信恩一个周逢时,都让他墙头草秉性无处施展,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憋的难受之外还要担心自己的小命,要是自己能有刘信恩和眼前之人的手段,管他是谁,只要不服,一拳上去送西天。

周逢时看着吴老六呆滞的神情,笑道:“行啊,没事儿就来喝我的酒,还不给钱,到了居然不认识我”。

这么一说,吴老六立刻想了起来,眼前之人不就是春秋楼的掌柜的吗,刚才看着就有些眼熟,可吴老六怎么着都没把眼前的周逢时与春秋酒楼的周逢时当成一个人。春秋楼的周逢时,他不是没见过,每天都在酒楼的后院,捧着一本书,拎着一壶酒,在那里伤悲天下,吴老六虽然不认识字,但是听他唠叨的时间长了,也记下了几句,特别是其中的一句,让他记忆很深刻,“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每次听到这句,吴老六都狠狠的在地上吐上一口口水,他最见不得这种酸臭文人,天天把自己喝的东倒西歪,却还说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所以,吴老六把自己明明想喝霸王酒的心思愣是说成看不惯周逢时做派,故意喝酒不给钱,不但不给钱,还不时的出言嘲讽羞辱几句,店里的伙计稍微作色,吴老六立马招来同伙,在酒楼里一通打砸,就算官府的人来了他也不怕,马步军指挥使胡建成那里,他每年都是上百两银子孝敬着,要不然也不敢自称许州一霸。

此时,周逢时玉树临风、一派高人的模样站在他面前,吴老六还真是很难接受,搞了半天,人家那不是好欺负,而是将自己当猴一般看着笑话。吴老六真想跳起来,骂上几句,可是肋下的剧痛,让他不得不陪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笑脸:“瞧瞧,我这对没用的狗眼,周老板都没认出来,您怎么在这里啊”?

周逢时呵呵一笑:“怎么,我不能在这里吗”?

“周老板,之前咱们之间都是误会,我也是受人之托来带走这两个孩子,这样,等我把人送到,专程去您那里赔罪”,吴老六怕周逢时,但更怕刘信恩,所以想搬出刘信恩吓退周逢时。

“不用拿那人来吓唬我,这两个孩子我要了,要是不死心,可以来春秋楼来找我”,周逢时哪里听不出吴老六话中的意思,不软不硬的一句话扔给吴老六,自己则带着肖云峰和姜月离开。

在不远处,一辆马车已经等候在那儿了,上了马车的肖云峰依旧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偷偷问问姜月,可姜月递过来的眼神告诉他,自己也是一样,不明白。

周逢时看着两个偷偷传递眼神的小家伙,觉得真是好笑:“你们俩有什么问题就问,眼睛眨巴来眨巴去的,累不累”。

被周逢时拆穿的肖云峰和姜月,脸上一红,眼神不敢互相递了,话也不说,不约而同的盯着周逢时。周逢时不禁莞尔:“你们俩,真是,我救了你们,你们不说声谢也就罢了,这么看着我,要不咱们停车,我把你们送回给吴老六”。

姜月立刻出声:“不不,只是,我们不知道你谁,所以……”,姜月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低下头不在说话。有了前面经历的姜月,脾气性格收敛了许多,她第一次知道,很多时候,她的烈哥哥并不能帮助她解决一切问题,也明白了,很多时候,不是所有人都会让着她,她并不是所有人的唯一。

肖云峰把话接了过来:“我叫肖云峰,她叫姜月,在此先行谢过先生的援手之恩,刚才是我们无礼了,主要是因为我们被人绑架弄怕了,所以……”。

周逢时不过是跟肖云峰和姜月开开玩笑,看到肖云峰一脸的认真与不好意思,姜月的害羞不敢说话,反而对这两个孩子更加有好感起来:“你们俩不用怕,刚才我跟吴老六的对话,你们听见了,我叫周逢时,生不逢时的逢时,这个其实不是我的原名,但我觉得这个名字和现在的我更加贴切,所以改了过来。至于为什么我会出现,救了你们,也许是缘分吧。你们可能不相信我所说的缘分,或许会认为我跟其他人一样,想要从你们身上得到点什么东西,这样想也不错,古人也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天下本就是利字当头。不过有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等时机到了,我会把你们安安全全的送回去”。

周逢时的一番话,姜月没怎么听明白,肖云峰到是听懂了,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的他对于直白的周逢时放心下来:“谢谢周先生,那我能知道您从我们这里想得到什么呢”?

周逢时并没有直接回到肖云峰的问题,说道:“肖云峰,李存勖一朝礼部尚书肖文渊的儿子,因为你父亲不愿入李嗣源的朝廷,被李嗣源投入诏狱。两个多月后,你父亲的生死之交徐少坤,也就是当年反抗朱温的山东义军领袖,如今河北盐帮的大首领,设计进入诏狱,将你救了出来。你与徐少坤被李嗣源身边的内廷总管刘信恩追杀,走投无路之际,被这个小姑娘的哥哥救走,不,不应该说是救走,应该叫夺走。后来,后来的事情就是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我说的可对”?

肖云峰惊讶的无以复加,姜月也是一样,这个周逢时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肖云峰的脑袋瓜不太够用了,李嗣源、阴长风、刘信恩、墨门、姬烈、姬华、竹笛别院等等等等……,已经塞满他的脑袋了,如今又冒出了一个周逢时,难道自己真的是个香饽饽,惹得所有人都想对他咬上一口。肖云峰想到了父亲肖文渊,自己都如此处境,那依然身在诏狱的父亲岂不是更加艰难。

姜月则是没想到肖云峰小小年纪经历如此多的坎坷,跟自己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肖云峰不过八九岁,心智比起同龄人虽然成熟很多,但是与成年人相比差的还很远,特别是在周逢时的面前。周逢时看着肖云峰脸上的表情,心里知道这番话绝对会让肖云峰心底最后的一道防线崩塌掉,肖云峰也的确如此,心里千万种想法全都冒出来,然后又全部消失掉,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强装的镇定在这番话面前全然无效,肖云峰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自从徐少坤走后,他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本以为自己很坚强,这一刻,肖云峰才明白自己依然是个孩子。

姜月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看到泪流满面,失声痛哭的肖云峰,勃然大怒,本来在她心中形象还算高大的周逢时,立刻变得一无是处:“喂,你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干嘛”?

周逢时其实心里也是非常不忍,但是不这样,肖云峰就会被源源不断的压力压到最后垮掉的那一刻,所以周逢时通过回忆,让肖云峰把心中的压抑释放出来,不管这样做治标还是治本,至少能让肖云峰有一个缓解的途径,不至于因过多过重的压力而崩溃。这个用心,无论是肖云峰还是姜月都是无法理解的。

哭了许久的肖云峰终于把心中不平的情绪暂时压住,抬起头来的肖云峰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心情也畅明了许多,不过看着周逢时的眼神,却多了警惕和怀疑。周逢时摇摇头,凡事有利有弊,看来这个小家伙对自己的戒心不降反增。

一时间,三人默然不语,肖云峰看着车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周逢时闭目养神,姜月则是东瞅瞅细看看,想拉着肖云峰说点什么,肖云峰却不去理会,让姜月好生无聊。

不久,车外面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姜月掀开车窗朝外墙瞧去,原来已经到了许州城的东门处,姜月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入了城,就能找到姬烈、姬昭他们,那时候,该报仇报仇、该报冤报怨,敢抓自己的坏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杀他们都不解恨,千刀万剐下油锅才行。姜月偷偷瞄了一眼周逢时,见周逢时依然是闭目养神,嘴角微微上扬,就想朝窗外大喊“救命”,这时周逢时睁开了眼,不早不晚的说道:“你要是想喊救命,我劝你还是算了,这么跟你说,车厢里所有的声音都传不出去,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城门就在眼前,人来人往的,自己扯着嗓子大声喊叫会没有人听见,姜月哪里肯信,使劲儿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救命啊,救命啊”,这一嗓子,震得肖云峰脑袋都“嗡嗡”的疼,可是,俩人往外一瞧,所有人该干嘛干嘛,没有一个向马车这边瞧来,真是跟没听见一样。

姜月不甘心,还想再试一试,被肖云峰拦住了,肖云峰见识过阴长风、徐少坤、刘信恩、姬昭、姬烈、姬华、赢稷一大票高手,哪里还会不明白,周逢时以自己的内力将整个车厢与外界隔离起来,就算在车厢里敲锣打鼓吹喇叭,外面也不会听见一丝一毫的声音,肖云峰奇怪的眼神看着周逢时,说道:“原来你真是高手,还不是一般的高手,就算我徐大叔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可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会在许州开酒楼呢,高手不都应该是纵横江湖、称霸一方的吗”?

姜月一旁啐道:“什么破高手,要是我烈哥哥来,保准让他变成破低手”。

周逢时并不介意,说道:“谁说高手就一定得声名远扬,名利双收呢,有时候,人的追求不一样,表现出来的行为和获得的结果就有所不同,再说高手,什么是高手,怎么去判断,也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

肖云峰对周逢时真的头疼了,为什么这个人说的话要么就是戳在自己心窝子里,要么就是高深的不得了,让人费解难懂,就不能说一些简单的,能让人听懂的话吗。

肖云峰用双手撑着脸,仔细的将周逢时由上至下、由下至上、由左至右、由右至左大量了一番,周逢时笑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

肖云峰摇摇头,说道:“你是一个怪人,不说为什么救我们,也不说怎么知道我的身世,其他的话又稀奇古怪,让人不懂,随你说吧,我听着就是”。

周逢时哈哈大笑,指着肖云峰说道:“你啊,我看你跟这个小姑娘一样,脑袋都不够灵光,我费了这么多的劲儿,你却是一点情都不领,还说我是怪人,唉,真是让人伤心啊”。

“你脑袋才不灵光,本姑娘聪明着呢,等着吧你,等我烈哥哥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听到周逢时说自己笨,姜月立刻跳了起来,姜月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她不聪明、不漂亮,在她看来,自己可是四大古族中最杰出的存在。

肖云峰实在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到底哪里对自己好了,干脆往车厢壁上一靠,不再说话。

周逢时无奈的摇摇头,朗声说道“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伯夷窜首阳,老聃伏柱史。昔在太平时,亦有巢居子。今虽盛明世,能无中林士。放神青云外,绝迹穷山裹。鵾鸡先晨鸣,哀风迎夜起。凝霜凋朱颜,寒泉伤玉趾。周才信众人,偏智任诸己。推分得天和,矫性失至理。归来安所期,与物齐终始”。

姜月不爱读书,不知道周逢时读的是什么东西,可是肖云峰不一样,周逢时每读的一句都让他心中一震,这是一首诗,是东晋时期的诗人王康琚所做的《反招隐诗》,是父亲经常念在嘴边的一首诗。肖云峰在诏狱中曾问过父亲肖文渊,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首诗,肖文渊回答道:“因为一个人,我们师从一个师傅学习,但是那个人与自己志趣相投,行为却截然相反。我们都抱有施展抱负、以正天下的信念,可是随着大唐王朝的灭亡,他选择了隐居避世,而我选择了等待,这首《反招隐诗》,我们俩常常用以明志。直到后来,我等到了先帝,可他依然避世不出,我们因此而争论,争论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割袍断义。现在看来,错的可能是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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