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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六月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那天黄昏,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之间乌云滚滚,雷电交加,天灰地暗,紧接着急风暴雨就铺天盖地而来,慌慌得满马路上的行人都纷纷寻找地方躲藏起来,在市建设局开完通讯员会议的平庸,在混乱的人流当中也慌忙地就近来到一家马路边的洗头房门前,停下自行车,锁上车锁,快步走到门前伸手推开屋门一步迈进了屋里,屋里坐着的三个姑娘立马都微笑着站起身来,几张小红嘴就像训练有素的鹩哥似的异口同声地问:“先生,洗头还是按摩啊?”

平庸当时是害怕让这突如其来的疾风暴雨给淋成一个狼狈不堪的落汤鸡,慌不择地地跑进屋里来避避雨的,他站在屋门前,面对着这三位年轻、漂亮又热情的姑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了,他一边用双手擦了擦脸上的几点雨水,一边口吃地说:“不不!我,我是来剪头的。”

平庸这么鬼使神差的说着话的时候,便已经抬起腿来往前走到了一张剪头椅子跟前,他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看着面前大镜子里的自己,这个时候一个留着短头发,个头不高,胖乎乎的姑娘来到他身后,用两根手指头轻轻地揪着平庸后脑勺上的一撮头发,用一种嘲弄人的口吻说:“先生,你的头发不算长啊!这可怎么给你剪啊?难道你是想要剪一个和尚头吗?”

这个胖乎乎的,身材上下一般粗,让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农村出来不久的姑娘,她说完,便一甩手转身坐到一边的木头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点燃香烟,撅着小红嘴,一口接着一口地抽起香烟,随口吐着烟圈玩了起来。

这时侯,另一个坐在连椅上那个瘦瘦的,发育不全的姑娘,用一种戏弄人的口吻看着平庸的后背说:“进来避雨就避雨呗,这么大的人啦,紧张什么!在这儿避避雨,我们是不会收你的小费,放心好啦。”

这两个姑娘这么一唱一和地弄得平庸挺尴尬的,坐在那儿觉得浑身都不得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这个时侯,另外一个身穿淡黄色连衣裙的姑娘,一步三摇地走到平庸的身后,微笑着说:“先生,外边的雨下得这么大,你这样傻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干脆就让我给你洗洗头吧。你看你的头发都让雨水给浇湿了,雨水不干净的,我给你干洗干洗。行不行?先生。”

平庸这时便赶紧就势下台节,嘴里连声地说:“行行行,行行行,行啊!这雨水是不太干净,你就给我干洗干洗算了。”

这个身穿淡黄色连衣裙的姑娘,浑身散发着那么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脸上涂抹得像个小妖精似的,她一边给平庸洗着头,一边笑眯眯的,有话没话找话说地跟平庸闲聊了起来。另外那两个姑娘也时不时地你一句,我一语,有一句,无一语地跟平庸搭闲着话,只一会儿的工夫,平庸就已经没有了刚进门时的那种狼狈样子了。

平庸干洗完头,屋外的雨不但没有停下来,相反的是还一阵紧一阵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了。这个身穿淡黄色连衣裙,高个子,大眼睛,留着波浪披肩发的洋气姑娘,给平庸干洗完了头,洗了洗双手,用毛巾擦了擦手就赶紧又回到了平庸的跟前,双眼看着平庸,笑嘻嘻地说:“你看看,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你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家,干脆让我再给你做个泰式按摩吧?怎么样?先生,我不会多收你的钱,连给你洗头算在内,只收你八十元钱。怎么样?先生,你还想啥呀!这么便宜的事情,你到哪儿去找呀!”

这时侯那个个头不高,浑身上下胖乎乎,土不拉几的姑娘也赶紧帮腔地劝说着平庸:“去吧,去吧,先生,别犹豫了,她的手艺是我们店里最好的,平时她忙都忙不过来,你就赶快跟着她去按摩按摩吧,泰式按摩很舒服的,我不骗你,真的!先生。平时泰式按摩都是一百元,今天下大雨了,没有客人,她才这么便宜给你按摩的,你就赶快跟着他去吧,别在这儿磨蹭啦!赶快去享受享受她的手艺吧。”

我们家老一辈子里也没有谁干洗过什么头,就别讲什么泰式按摩了。平庸心里寻思到这儿,脑子里又转悠着,今天尝了尝这种干洗头的滋味,也还真是挺不错的,反正现在闲着也没有什么事,口袋里还有一百元钱。再说了,外面又下着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家,这不正是人不留人天留人吗,既然这是上天的意思,那我就不能违背了天意,干脆就顺其自然的潇洒一回吧。

平庸坐在剪头椅子上这么一寻思,顿时浑身就来了一股热劲,他二话没说,站起身子,就像他们公司的宋来财经理给职工们开大会走进会场的时候,挺着将军肚,倒背着双手,板着一张老驴脸,目空一切地迈着四方步,跟着那个留着波浪披肩发姑娘的身后,走进了一间光线较暗的按摩室里,大模大样地趴在香水味浓郁的按摩床上,一本正经,废话连篇地跟这个长得挺漂亮又挺洋气的姑娘闲聊着,享受着这个姑娘的按mo服务。二十分钟还是半个小时,平庸算不清了,反正是还没等到他弄明白泰式按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这个漂亮姑娘的两只小玉手在他后背上同时一拍,啪的一声,就听她说:“好啦.先生。时间到了,起来吧。”

平庸睁开双眼,好像刚从梦中醒过来似的,迷迷瞪瞪的趴在那儿不由自主地扭过头来,看着姑娘的脸,顺嘴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这样就算是完事啦?”

姑娘笑嘻嘻地说:“是啊,到点啦。”

她说完,用一种怪怪的眼神,十分暧昧地看着平庸说:“如果你还想干点什么,当然就不会完事了。你想吗?”

姑娘见平庸躺在那儿脸上没有什么反应,接着又说道:“你是不是想要打飞ji?要打的话,我好好地给你打打,保证打得你浑身都舒服,怎么样?先生?打不打?”

姑娘见平庸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寻思着,这个家伙的双手一直都这么老实,他可能连按摩都有按摩过,于是便淡淡地又说道:“先生,你是不是第一次到洗头房里来按摩啊?

“谁说我是第一次到洗头房里来按摩,我不经常按摩倒是真的。打飞ji?怎么打呀?我看还是算了吧!如果再让你打的话,你就能把我浑身的骨头节都给我打散了架。”

人呀,有的时候还真是挺奇怪的。平庸明明是头一次到洗头房里来按摩,可人家姑娘这么一问他,他却不肯承认了,还挺生气的,还觉得这个姑娘小看了他似的,他悻悻不乐地下了按摩床,穿上鞋,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地就往屋外走去。

姑娘站在那儿楞了一下神,猛地一扭身,抬起腿来抢先一步赶在了平庸的前面,她一边往前面走着,心里一边暗暗地骂着:“看起来这个家伙还真是一个大土包子,连打飞ji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在这里给我装二爷,真他妈的没劲。”

平庸跟在姑娘的身子后头往前厅里走着,这个姑娘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问:“先生,我的按摩手艺怎么样?挺舒服是吧?”

平庸停下脚步,借着暗淡的灯光,看着姑娘那种诡秘又得意的神态,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还是不忍心扫了这个漂亮姑娘的兴头,站在那儿顺口应付着说:“好好,舒服,舒服,是挺舒服的,你的手艺还算是挺不错的。”

这个姑娘还没有等到平庸的话音落到地上,就咯咯地笑着往前面的大厅里跑去了。

说实在的,这个姑娘的泰式按摩手艺究竟怎么样,平庸还真是说不上来,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泰式按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刚一开始按摩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姑娘的手劲还不算小,捏得浑身都挺疼痛的,他强忍着,不好意思出声。后来慢慢的就好多了,可能是姑娘累了,手上没劲了,感觉着姑娘的那一双小手轻轻的在他后背上到处拍拍,掐掐,揉揉,倒还算是挺舒服。

平庸出了按摩室,可能是心里作用吧,感觉着全身都让这个姑娘连捶打又掐巴地弄得挺疼的,全身骨头节都好像散了架,心里寻思着,还舒服哪,纯粹是受了一回洋罪,尤其在付钱的时候,心里头就更不是个滋味,还有一种被这个漂亮姑娘给戏弄了的感觉,他走出洗头房大门口的时候,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嘟囔:“舒服,舒服个屁!八十元钱,不值,不值,真是不值。”

雨停了,天也黑透了,平庸神情沮丧地骑上自行车,一路猛蹬着车凳子往家里赶,到了家刚一脚迈进屋里,张慧娘就埋怨着说“你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中午我让你拿雨衣,你就是不听话,你看看,刚才那一阵子的雨下得多大呀!没淋着你吧?赶快上卧室里去换件衣服来吃饭。儿子刚才都饿的咋呼了,你要是还不回来的话,我们俩就不等你吃饭啦。”

平庸像做了件什么亏心事似的,一进屋就堆着满脸的干笑,吃饭的时候,也不敢正视张慧娘那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三言两语之后就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吃饭,心不在焉地用鼻子哼哼着应付张慧娘,张慧娘见问不出平庸一个什么所以然来,也就不再追问了,把脸一沉,也低下头去吃起饭来。

平庸草草地吃完饭便赶紧钻进书房里,他需要安静一会儿,需要静静地好好想一想,等一会儿好怎么糊弄张慧娘,怎么说谎才能圆满一些,可还没有等到他想好编造什么谎话的时候,张慧娘就已经寒寒着一张小脸走进书房,随手关上了书房门,双手掐着腰站在那儿,不依不饶地追问他干什么去了,追问得他哑口无言。

平庸生性就呆板,说话办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心里头根本就藏不住什么事,何况此时此刻他做贼心虚,哪里还能招架得住张慧娘这一连串的追问,他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似的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边喃喃地和张慧娘说着他洗头、按摩的事情经过,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二十元的钞票放到了写字台上。

“好哇!你可真行啊!我平时连双鞋连一件衣服都舍不得给自己买,你竟然敢拿着我的钱上那种脏地方去,你还算是个人吗!啊!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偏偏要到那种脏地方去躲雨?哑巴了你?说话呀!心虚了?不敢说了是吧!你这个缺德的败家玩意儿……”

张慧娘一边朝着平庸吼叫着,一边用她的手指头指点着平庸的头皮。张慧娘越是吼着平庸就越是气的慌,嘴里的话说的也就更加难听了。

“你躲雨,躲什么雨!啊!我看你最近跟你们领导学得心术不正了。什么地方不能躲雨?那种脏地方是好人去的吗?啊!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呸!你真是脏死我啦!我告诉你,以后你别想再碰我一下子。”

平庸被张慧娘骂得昏头昏脑的,还没有等到他醒过神来,张慧娘已经跑出书房,趴在卧室里的床上嚎啕大哭起来。平庸站起身来到卧室门口,身子靠在门框上,小声小气地嘟囔着说:“你这是干什么,不就是花了你八十元钱吗,值得这样子吗?真是的,这算是什么事啊!”

平庸是在向张慧娘解释,还是在道歉,还是在埋怨,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了,也许几层意思都有,也许只是向张慧娘发泄他心里头还在窝着的那一股懊悔的情绪。

“你说什么?就花了八十元钱!哼!你可真是阔气呀!光是钱的问题吗?啊!你做没做缺德事?啊?你心里明白!今天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到那种肮脏的地方去躲雨?你说不明白就不行!我就跟你没完……”

平庸本来就觉得自己在外面吃了人家的亏,心里头就堵得慌,张慧娘不依不饶地跟他这么一闹腾,心里就更加不以为然了,不由自主地便提高了嗓门,冲着张慧娘说:“你把话说清楚一点,谁做缺德事了!啊!干嘛这样大惊小怪的,真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

平庸的话音刚刚落到地上,张慧娘猛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来,连脸上的泪水都来不及擦掉了,怒气冲冲地瞪着平庸的脸就竭斯底里地喊叫着说:“你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出过国,你留过学,你是个洋人,我呸!你爹妈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洋种来了。”

平庸看着张慧娘那种发疯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心里寻思着,我惹不起你这个母夜叉还躲不起你吗,就气哼哼地一转身到客厅里坐着生闷气去了。

那一夜,平庸躺在客厅的三人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觉,心里乱糟糟的,他觉得自己非常冤屈,总觉得心里有股怨气发不出来,憋得难受,一大早上起来,他草草地刷刷牙,洗洗脸,推着自行车便出了家门,在路边的小摊上喝了一碗面条之后,便骑着自行车上公司去了。

以前,平庸很少有机会走到那条金盛路上去,那几天,几乎每天早上上班和下午下班的时候,他都有意地绕过两条马路拐到那条金盛路上去,他的双眼睛格外地注意起金盛路路两边的那些洗头房,他这一注意不要紧,还真地吓了他一大跳。

金盛路马路两边那一家家洗头房的店名几乎都有个花字,什么山菊花洗头房,玫瑰花洗头房,家家洗头房都透露着那么一股邪气,那些洗头房门面的装潢都装饰得花里胡哨的,那些张贴的宣传广告几乎也都是一些近似裸体的妖冶女人,让人们打眼一看心里就不舒服。尤其是洗头房大门前那些放肆的女郎,一个个涂抹的像个小妖精似的,她们站在店门前,叼着香烟,趿拉着拖鞋,穿着短裤和紧身衣,不断地骚扰路上的行人,卖弄风骚地揽生意。她们那种放荡的浪劲头,不让人们反感那就奇怪了。

那一天上午,平庸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嘴上一边品着茶,心里一边寻思着,当今这个社会上洗头、按摩已经不算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了,我老婆的思想观念实在是有些陈旧偏激。一会儿又寻思着,那些整天逛游在街头上死皮赖脸拉客的野鸡,那些摇头晃脑,打架斗殴,坑蒙拐骗的地痞流氓并不可怕,那些社会渣滓们掀不起什么大浪,也翻不了什么天,可怕的是上流社会那些整天一本正经地坐在主席台上作报告,作指示的政治流氓、经济流氓、学术流氓、色qing流氓,他们一个个的通晓古今、神通广大,他们一旦祸害起国家,祸害起社会,祸害起老百姓来,那可是真的不得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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