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之前再把陈小姐的花送过去就可以了。”陶慈看着登记本，“对了，”一回头，南惠拿着一支玫瑰，心不在焉地揪着上面的叶子，“哎哎，小惠，再揪下去就秃了。”
“啊？哦，不好意思，嫂子，我不是故意的。”南惠这才回神，看着自己手里已经揪得不剩一片叶子，只剩下孤零零一朵花的玫瑰，“这还能用吗…”
“能。”陶慈把她手里的花拿走，“掺在中间就看不出来了。”
把那支花塞进已经包好了的花束里，“小惠，你最近怎么了？”饭吃得少，整天还魂不守舍的。
“没怎么呀。”南惠瞪着眼睛，“怎么了，好好的呀。”对着陶慈甜甜一笑，“嫂子，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陶慈脸上沉了下来，“还不知道…”
“你没给我哥打电话啊？”她哥都走了快一个月了，她想离开北城都不敢，原本以为她哥跟她嫂子很快会和好如初的，没想到她哥倒好，直接走了，说是去谈生意，已经快一个月，还没回来。
“我哥也没给你打电话？”坏了，这两人这回的别扭闹得有些过头了。
“没有…”那天他回了趟家，大约是她冷硬的态度惹怒了他，第二天他收了几套衣服，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要出趟差，她堵着一口气，不愿意主动联系他，没想到他也没有联系她，就这么，快一个月了。
“他给你打电话怎么说的。”
“嫂子，不能这样下去了。”昨天她哥给她打电话，问的都是她嫂子的情况，今天她嫂子也问她关于她哥的事，她夹在中间，成了传声筒了，这两人，明明心里都挂着对方，偏偏就是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嗯，我知道。”她也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晚上吧，我给他打电话。”
等他回来，她想好好跟他谈谈，何莉莉的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她希望他以后不要再这样不给别人留余地，她不想他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晚上，陶慈还没给南煜打过去，南煜已经先打电话过来了。
“…”陶慈接了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那边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了。”
“有些麻烦，不过问题应该不大。”隔着手机屏幕，南煜低沉的声音带着丝丝疲惫，“原本上个星期就可以回去了，没想到耽搁了。”
“好好照顾自己，”陶慈抱着他的枕头，“我这边都很好，不用挂心。”
“嗯，不早了，你先睡觉吧。”
“南煜，”陶慈急声喊他，“先别挂电话。”
“嗯，我听着。”
“等你回来，我想跟你谈谈。”
片刻的沉寂，彼此无言。
“好。”他挂断了电话。
她跟他，现在在比谁先给谁打电话，谁比谁先挂电话。
呵。她还没告诉他呢，她想他了…
……
“呕！”南惠捂着嘴巴跑进了厕所。
“你怎么了？”陶慈追着进了洗手间。
南惠弯着腰，呕得脸色发白。
“小惠，你怎么了？”陶慈顺着她的背，她闭着眼睛，额间的青筋爆起，喝了不到两口的粥水已经全部呕完了，连黄色的胆汁也一并呕了出来。
南惠对她摆摆手，说不出话，扶着马桶边，剧烈地咳了起来。
“我没事。”陶慈递了抽纸给她，她擦着自己的嘴角，陶慈替她把溢出眼角的眼泪擦掉，“我可能是这两天吃太多生冷的东西了。”
南惠心里强烈地不安起来，月事迟了，她安慰自己说，情绪不稳定也会有影响，但是今天已经开始恶心反胃了…
避开陶慈，给客户送花的时候，她悄悄进了家私人诊所，买了几根验孕试纸。
验孕试纸上那两条并不怎么明显的红线，彻底粉碎了她最后的一丝侥幸，不行，不行，她不能有孩子！
“小惠，你去哪儿？”陶慈在她身后喊，这傻姑娘刚送完了花回来，怎么又一溜烟儿地跑了。
南惠拦了辆车，回了刚才买验孕试纸的私人诊所。
“你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四十来岁，一头短卷发，带着副金丝边眼镜的女大夫从镜片底下瞅了她一眼。
“你好，我想，我怀孕了，我想，”她不能留着这个孩子，章知衡不会要的。
“堕胎交三百。”女大夫扶了扶镜片，“进去躺下，看看孕期多长了。”
沾了冰冷的透视液，女大夫手里拿着透视用的工具，不断在她下腹按压着，南惠不适地皱着眉头。
“再过两天五周了，先交了钱。”大约见多了羞于上大医院而选择来她这里做人流的女人了，女大夫说话时面无表情，“家里有没有人过来陪一下，做了手术需要缓几个小时才能离开。”
“大夫，我不能出来太久，有没有其他办法？”南惠从床上下来，“我不太方便让家里人知道。”
女大夫上下看了南惠，“可以吃药，不过，有一定风险，出了事我不负责，建议最好是留在这里观察几个小时。”
“给我药吧。”
南惠交了钱，拿着两片白色的小药片，可真厉害，这么小两片，就能杀死一条小生命。
南惠心生不舍，摸着自己的下腹，实在不是她心狠，她没有办法留下这个孩子，章知衡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就算是她硬要留下这个孩子，她跟爸妈也没法交代，她连男朋友都没有，突然大了肚子，到时候又会有无穷无尽的后顾之忧，“对不起，宝宝，你来得不是时候…”
就着温水咽下那两片药片，苦涩顿时在她喉间蔓延开来，直直撞上她心头，她突然后悔了，她怎么能杀死自己的孩子！
伸了两指进喉间，一阵反胃，她蹲在地上呕了起来，她后悔了，她不想吃药了…
“哎你干什么，快到床上躺着去，药一咽下很快就要起效了。”女大夫掺扶着她，“吐不出来了。”
“不要！”南惠哭喊着，一把推开女大夫，“我不要！”
“嫂子！嫂子！救救我的孩子！嫂子！”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嫂子！我不想我的孩子死！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小惠！你在哪里？你怎么了？你说清楚！”电话那头传来陶慈焦急的声音，“小惠！你在哪里！”
“这里是哪里？是哪里？”她歇斯底里地揪着女大夫白色的袍子，“这里是哪里？”
“葫芦巷口九十六号！”女大夫被她的模样吓到，“你别激动，很容易血崩的。”
“嫂子！我在葫芦巷口九十六号这里！”南惠对着电话大吼，“救救我的孩子！”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微微发疼了，“不要！”一阵恐惧扼上她的喉间，她声音沙哑地大喊，“不要！”
陶慈匆忙拿了包，拦了辆车来到地方，“师傅你在这儿等我一会。”
陶慈对出租车司机说完，飞快跑进南惠电话里说的那间诊所，南惠抱着肚子躺着地上哭喊，地上是一滩鲜红的颜色，“小惠！”
那女大夫正试图安抚着南惠，“快叫救护车！”陶慈冲她吼，“来不及了！快帮我扶她起来！”
“师傅！求求你！人命关天，我加钱，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出租车司机嫌南惠晦气，不愿意载她们上医院，陶慈哭着求司机，“求求你了师傅，再晚了一尸两命！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眼见陶慈“咚咚”对着司机磕起头，司机这才心一软，让南惠上了车。
“嫂子…救救孩子…”南惠脸色惨白，两旁的长发被冷汗浸湿，陶慈把她搂在怀里，不停地安抚着她。
到了医院，南惠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让陶慈去补办住院手续。
“医生，通融一次，她的身份证没带，用我的吧，我是她嫂子。”住院开病历必须要本人身份证，陶慈手里只有自己的，“况且她还没有结婚，将来对她影响也很大，用我的身份证吧，救人要紧，求求你们了医生。”
几位医生权衡了利弊，最后同意破例用陶慈的身份证给南惠办理了住院手续。
南惠的孩子没有保住，要不是送医院及时，大人也会有危险。
“嫂子，”南惠摸着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的下腹，“我的孩子死了…”悔恨的泪水不停滑落，“是我杀死的…”
“别这样，小惠，别这样，对身体不好。”陶慈搂着她哭，“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别太伤心。“
“不会了…”不会有了，“嫂子，我杀死了我的孩子！”南惠凄厉地大哭。
“乖，小惠乖，你现在需要静养，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陶慈不停哄着她，“你听话，不要伤心了。”
“嫂子…呜…”她靠着陶慈，无声地悲咽着。
“孩子，是知衡哥的吗？”陶慈试探地问。
她太不称职，南惠从她婚宴后的第二天被章知衡从店里带出去，回来以后就一直不太对劲，她竟然这时候才发现，“是他的！对不对！”她的身子微微发抖，南惠今天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嫂子！不要！”南惠拉着她正要给章知衡拨电话的手，“给我留点最后的尊严，别找他…”
“傻姑娘。”陶慈替她擦拭着眼泪，“你这样为他牺牲，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嫂子，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好，那晚他喝醉了，把我认成别人了。我明知道他不喜欢我，我还舔着脸往他跟前凑，是我自作自受，不怪他，嫂子。”
“傻姑娘…”心疼地陪着她哭，陶慈对自己怨怼不已，都怪她，撺掇着南惠去接近章知衡，把好好一个女孩子害成了这样，“嫂子对不起你。”
“嫂子，也不怪你，”南惠从她怀里出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床沿边上，“嫂子，我求你件事，今天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可以吗？”等她大哥回来，她就会离开北城，这一次离开，她再也不会踏进这片令她伤心的土地了，就让章知衡和她的孩子，一起留在这座城市里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