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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 从未见到光

语罢他不再多说,只是将镯子接过来。

“当年只想着再见到。”

“却不曾想,却是如此见到。”

他低哑地说着。

“既然如此,倒是不见才好。”

弋栖月只是低声说着:“见与不见,三州终会归于北幽。”

墨苍落哼笑。

弋栖月沉了口气,只是继续说着:

“如今尘埃落定,师兄便安生呆着。”

“朕可以保证你的性命,以及墨家的后嗣。”

语罢却是举步而出,再不回顾。

“月儿。”

“当初的一切,你后悔吗?”

他忽而在后面低低又问了一句。

弋栖月停下步子,却不回头。

半晌终究是低低说了一句:“不后悔。”

欢喜过,痛恨过。

可到头来……

也不过如此。

也不至于后悔。

沿着狭长的过道一路默然而行,到了门口,方才推开门去,却只听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

弋栖月皱了皱眉,只觉得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

却是转身过去:“怎么了?”

那狱卒颤颤巍巍地伏地:

“陛下,墨掌门……吞金,已然气绝身亡了。”

弋栖月一怔。

随后眼圈红了,却也是涩涩而笑。

师兄,师兄。

到底是你,到底是你。

一身傲气,不肯苟活?

也偏偏要让朕的保证做不到吗?

“知道了。”

点了点头。

想要转身过去,却是挪不动步子。

狠狠咬了唇边,终究还是又向着牢狱里走去。

牢狱里沉暗依旧,方才一字一句同她讲话的人,如今已经垂下头去,长长的墨发几乎遮了他的脸。

弋栖月沉了口气,缓步上前去,却是俯身下去,伸手拂开他面前的长发。

一对凤眼安安静静地垂落着,唇角处带着血痕,薄唇却是紧紧地,并非死不瞑目的模样,若是要说,竟然还有几分……安详。

他心里竟是不恨吗?

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当真是没有了。

他死了。

这个念头在弋栖月的脑海里真真切切地划过。

伸手抚上他的面颊,他还是温热的。

而曾经她欢喜他依赖他的时候,从来都不能如此碰他。

而如今他死了。

就在这里,那个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师兄死了。

她年少时候的梦,大抵也彻彻底底地死了。

从今以后再不会担心三州之事了。

从今以后也再不用担心他动手脚了。

从今以后也不必为他和时芜嫣的事情而心中不快了。

但是……

小时候她怕风,怕雷雨,认床,胆小。

小时候她怯懦着不敢多说,喜欢也只能偷偷摸摸。

从今以后大抵也再没人记得了。

因为唯一的那一个陪着她走过那些岁月的人,他死了。

而曾几何时,她曾固执得想过,死也要同他死在一处。

如今这心思……早已消失殆尽了。

心里有一些苦苦涩涩的滋味。

不知不觉地低头下去,朱唇缓缓吻上他尚还温热的额头。

师兄。

这个吻就算是别离。

算是彻彻底底地、了断吧。

这一刻恍若静止。

墨苍落身前,静静摆着两个绣心镯,它们在阴影里,从未见到光。

有的事,弋栖月并不愿意成全。

譬如她将墨苍落葬在了苍流历代掌门的陵墓处,题字时提的亦是‘苍流掌门墨苍落之位’,但是这个消息,瞒着天下人。

而身为掌门夫人的时芜嫣,却被她以‘庶民之女’的身份葬在了裹城,弋栖月对时芜嫣的死没有分毫隐瞒,而如今,哪怕墨苍落已经葬下,弋栖月对于将时芜嫣的坟迁来一事,也是闭口不谈。

旁人大抵也知些端倪,说不清,倒也无人敢来撞这个枪口。

那两个镯子,弋栖月思量了一二,终究是带上了。

而如今她还能清楚地瞧出来,哪只是她带了十几年的那一只。

如今想来,不知绣心镯的传说对与不对,但是巧合的是,现在这两个故事,带着绣心镯的两个人,最终都是反目成仇。

这究竟是个好东西,还是个坏东西,谁又说得清。

至于玉先生那边,弋栖月写了一封亲笔信去。

墨苍落不堪牢狱吞金自尽,但是墨家尚有后。

夜宸卿正是当年墨长舟的另一个孩子,同墨苍落是双生子。

心里有歉意,也有解释。

信使再回来的时候,递上玉先生的回信。

那全全一张纸上只有一个‘然,谢陛下。’

寥寥四个字。

大抵是同意了下来。

意料之外地忙活了两日,总算能往落霞谷再赶去。

心里记挂着夜宸卿那厮,同时也是这几天的事弄得心里不舒坦,想抱着他蹭一蹭。

孰料,半路却碰上信使,瞧见她下马来,恭敬行礼,递上一封信:

“陛下,夜君阁下的急信。”

弋栖月愣了愣,随后接过,打开信件来。

确确实实是夜宸卿的字迹,可是一笔一划却显得有些匆忙。

大抵意思是——

夜氏夫人病重,他急着回去探病,来不及等她回来,便先带着人离开了,只得专程写信来。

弋栖月见状一怔。

心里却想着,不知这路上是不是安全;他的伤害还没好,只盼莫有波折;以及……按理说她也应当去瞧瞧的,只是……以北皇的身份,如今进东国,只怕是艰难且不妥的。

咬了咬牙,却转身对一侧的庸和道:

“庸和,你随他回去,备些礼品去东国,让烈倾安排人员。”

“另外替朕带句话,问夜夫人安。”

庸和听了交代颔首称是,便随着信使匆匆而去。

此时的弋栖月,对一切都未多想,若说脑海里隐隐有些不安,也仅仅是在于他的伤、路途的奔波,以及,他母亲的身体状况。

却全全没料到,这本就是个局。

直到——

庸和带着一众将士无功而返,那模样,全全是撞了一鼻子的灰。

弋栖月见状不免愣了一愣,见他神色不对,皱了眉沉声道:

“如何?发生了什么事?”

庸和颤颤巍巍伏地道:

“陛下,奴才……奴才一等根本进不去东国!”

弋栖月一怔,旋即皱起眉头来:

“进不去东国,还是进不去东国皇宫?”

庸和小心翼翼:“回陛下的话,便是东国疆界都过不去。”

弋栖月心里直道不妙,咬了咬牙,低声问道:“却是为何?你可有问他们?”

庸和道:“陛下,东国疆界不准我等入内,但是也半分不敢伤及我等。”

“奴才问了他们因由,都是和和气气的,那守卫说,如今时局敏感得紧,东国内部已经一致对外了。”

弋栖月眉头一皱。

是了,东国小心翼翼也有道理,尤其是对北国的来人。

不论是如今北国的势头,还是东国的国势,都足够让东国小心翼翼。

北国兵入三州,势在统一。

而东国内部的势力却是并不分明——

自从淮川死于烈火,东皇便没了消息,只有夜宸卿在率兵迫近。

而后弋栖月几经探查,才知道东皇已然一病不起,如今每日清醒的时候不足一个时辰,早已管不得事了。

可是即便如此,据说东皇身边还是有几个极为忠心之人,他们无法挡住外人的眼,但是可以护得东皇的情况不再恶化。

以至于夜云天分分明明只欠东风,就是无法顺利迈出这一步。

大抵是担心她北国趁虚而入?

可是……这寥寥几个人……

弋栖月咬了咬牙,又道:“庸和,那你可曾报出夜君的名字。”

夜云天在东国势高,庸和又带着夜宸卿的亲笔信,按理来说,可能会坎坷一些,但是总归也是能进去的。

庸和摇了摇头:“回陛下的话,奴才的确给那些守卫瞧了。”

“可他们说字迹易仿,无印则不可信。”

没有盖印?

弋栖月皱了皱眉:“你可曾同他们多讲?”

“单单这一句话,就把你们打发回来了?”

夜宸卿大抵是东国顶上头,多少也应该犹豫、查究一下吧?

庸和道:“陛下,奴才有意让他们去多辨识一二,可是他们拒绝如此,只说无印一事,已行不通了。”

弋栖月闻言皱起眉头来,心下已然起了疑。

宸卿她是信的,是完完全全相信的。

绝不可能是他设置了如此的关隘。

那又会是谁?

东国国内时局,只怕是焦灼又诡异得紧。

而这真的是因为……夜氏夫人病重,也许要封国吗?

可是这如若是个圈套、是个局,现如今夜宸卿……

一只手不灵便,还不能习武、动用内力。

他又是如何状况呢?

弋栖月念及此不由得咬了咬牙,却是从一旁拽出一张地图来,仔仔细细地瞧着。

末了,庸和只瞧见女皇陛下提笔在地图上写画着什么,终于抬头看向他:

“宣烈倾将军入殿。”

庸和称是,匆忙而去。

只一会儿的功夫,二人齐齐到了。

弋栖月将那地图递给烈倾去:“你且瞧瞧,朕若是想在半日之内率精兵攻入东国都城,这条线路可是行得通。”

烈倾接过来,瞧了一会儿,忽而皱起眉头:“陛下,这线路看着已是最为妥当的了,只是半日攻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弋栖月皱眉:“那若一日?”

烈倾摇头:“也是够呛,除非……”

“除非城内有内应,或是能一路通行,拦阻不超过三个城池,每个城池不超过两个时辰。”

弋栖月只瞧着她:“如此不可能,且不说大的城池,恐怕便是一个小镇都能拦一会儿。”

“可是朕记得,军中有物,攻城甚快。”

烈倾愣了愣,随后又是摇头:“巨石带火,直捣城墙,如此的确是快的,只是,末将以为,陛下应当也不想看着东国生灵涂炭,如此伤了东国百姓,也对不住夜君阁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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