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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束发

弋栖月不由自主地心里颤了一颤,忽而又想起方才他那紧锁的眉头。

大抵这个男人云淡风轻的外表下有很多苦楚,只是他不言。

可是聪明如她又岂会瞧不出端倪来。

便是他和他母亲的隔阂便足以让她生疑。

弋栖月索性有些费力地转过身去,手臂一环将他抱住,任凭他紧紧地抱着她,也并不将他推开去。

就像当初她落难时,多少个夜里习惯的抱住守夜他,她只当是在梦里抱住一个温暖的炉子,白日醒来却发现她死死抱着他,被他护在怀里——他不也从未将她推开去?

这次便由她来抱住他罢。

-

此时此刻,夜氏的乾殿。

许嫣跪伏在殿中央,夜氏夫人坐在正椅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许嫣生生忍下了自己满腔的不甘和失落,小心翼翼道:“夫人早些歇息罢,主子的事情,来日方长。”

夜渌涩涩而笑:“来日方长?”

“如今这情况便是因为此前的来日方长。”

“老身终究是亏欠了这孩子,以至于如今他这般待老身。”

“嫣儿,你是个懂事孩子,好在老身还有你孝敬。”

许嫣一愣,忙道:

“夫人言重了,夜氏上下谁人不孝敬您?主子更是孝敬您,只是他不善言辞,不曾讲出罢了。”

夜渌苦笑:“他对老身,还有多少好心呢?老身本还纳闷怎会变成如此,直到前些日子去瞧了一趟老无花,老身才知道自己当年的荒唐事尽被他收入了眼底。”

“他精明却也敏感,老身一丢丢的念头都被他瞧清楚了。”

许嫣只是听着,并不敢多问半句,只是低声道:

“血浓于水,夫人疼主子,主子总有一日会知晓的,主子颇有胸襟,到时候绝不会多计较的。”

夜渌只是笑得苦涩。

“这何其容易呢,如今老身便是待他好,他也只当是算计他。”

“有的事情,便是老身自知荒唐,苦苦求他,承诺于他,他也不肯退让半分。”

“嫣儿,你总说他碰也不肯碰你,但你可瞧见了?他也根本不肯让老身碰他。”

“倒是对他那位北国陛下,他如何都习惯。”

“你可知,方才老身赶过去,被外面侍从拦下了,那侍从只听他的话,老身多问一句,竟是红着脸答‘也不当进去’。”

“老身又岂会不知是什么事,可是老身又能怎么办呢?这孩子偏偏就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也不知是动了痴心,还是只为着和老身作对。”

许嫣愣了愣,眉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和嫉妒。

她自然也听出了夫人话语里的哽咽。

许嫣收了收神,几步上前去攥住夜渌的手,低声道:“夫人莫要伤心,免得伤了身子。”

“主子应当只是一时糊涂,如今又醉了酒,才迷迷糊糊。”

“主子打小便聪明,有主意,岂会栽在那么一个将将二十岁的女子手里?想必主子也是有他自己的算计的。”

夜渌咽了一口气,随后紧紧拽住许嫣的手:

“嫣儿,好孩子,老身一直当你是老身自家女儿。”

“当初那孩子太委屈你了。”

“你贤惠温柔,又懂事得紧,如若他真的娶了你那该多好,老身便放心了,不必这么提心吊胆,可他怎么偏偏瞧上那个北国的皇帝。”

“那绝不是个好女子,你听听外面的风言风语,还有今日白天她同老身讲的一席话,句句扎心,说得老身喘不过气来——她怕是恨不能将老身怼得无话可说。”

“老身是怕,怕这皇帝毁了他……”

许嫣听着夫人愈发哽咽的声音,眸子里闪过一丝光去,随后忙不迭地抚着她的手背。

“夫人,嫣儿随没有嫁给主子的福分,却有侍候主子的福。哪怕主子不理睬嫣儿,嫣儿也会尽心尽力对主子好的,夫人莫要担心了。”

“如今天色晚了,夫人还是保重身体,如今主子回来了,夫人也不妨养足了精神,寻个时候给他解释一二。”

“夫人是主子的亲娘,解释下来,他必定能回心转意。”

她这一番话讲得甚是好听,夜渌听下来只觉得安心且舒心,一来二去,也终于收了一番心酸。

许嫣又是愈发懂事,见状赶忙安排了丫鬟去拾掇,她亲自干大丫鬟的活儿,侍候着夫人睡下了。

-

翌日一早。

夜宸卿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陛下屋间的榻上。

昨晚宿醉,今晨头脑依旧有些昏花,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可倏忽间便嗅见了那熟悉的冷香。

——陛下的味道。

他略一怔愣,大致清醒,却见榻上只他一人。

夜宸卿并不知晓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醉醺醺地来寻陛下,再然后,似乎便没有了印象。

他动了动身形想起身,可是一转眼便瞧见在窗边理着一头长发的陛下。

乌发如瀑,映着清晨的日光。

即便没有装饰,却也美得惊人。

夜宸卿愣怔了片刻,随后低低地唤了一声‘陛下’。

弋栖月闻声手一停,只觉得自己心里一热——她又想起昨晚的事。

弋栖月对自己一向坦诚,想得明白的事情,从不自欺欺人,比如说——昨晚那一瞬,她的的确确是对这个男人动情了。

不知不觉间面上一热,她也不回头,只是应了一声:

“醒了?昨晚你似是喝了不少酒。”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夜宸卿这边应了一声,随后动了动身形要从衾被里出来——可倏忽间却发现自己的外袍已然褪了下去,如今只着一袭中衣。

他愣了一下——是陛下帮他收拾的?

“昨晚确是贪酒了,劳烦陛下了。”

弋栖月那边一愣,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却见这厮还没穿好衣裳,一袭衣襟敞开的中衣,他瞧起来也还带着几分迷糊。

她心里动了一动,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故作淡定:

“也不妨事,朕也就能把你那带酒味儿的袍子拽下去。”

随后她稳了稳神转过身去:“若是头还犯晕便再歇歇,若是没事了,收拾收拾便起来罢。”

“昨晚他们送了套衣裳过来,就在旁边搁着。”

夜宸卿点了点头,如今头也算将将好了,他理好了衣着,见陛下在那边依旧只是梳头发,只当她是不大愿意搭理他,他记不得昨晚的事,便也不多说,转身便去后堂洗漱去了。

孰知,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颈项上一溜殷红的……

吻痕。

夜宸卿瞧见这痕迹愣怔了一秒,抬起手来拽开自己的衿口,手一摸,只觉得这吻痕落下的颇为真实。

本就觉得方才陛下有些奇怪,如今他心下愈发好奇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

手抚着自己颈项上的痕迹,夜宸卿的嘴角起了一丝弧度。

此时此刻,正屋的弋栖月依旧在摆弄她那一头长发。

从小到大,她的确是会自己束发的,只是因为这束发是跟师兄学的,江湖中人也没有礼节上的顾忌,因此她会束的发式都颇为简单。

要么是束好了披散着,要么是简简单单系个马尾。

至于其他,都是碧溪等丫鬟帮着弄的。

如今来夜氏,她本也没想到这层麻烦,如今真碰见了,只觉得有些难堪——

在夜氏,那位夫人咄咄逼人,如若她这么随随便便地出去,只怕又要被诟病一番。

弋栖月思量着,手里攥着梳子便在一绺头发上来回梳。

——要不,今日她不离开这间屋子了。

反正这屋子的侍卫是夜宸卿的人,而夜宸卿又不会忤逆于她,如此,那位夫人也不会来找她的麻烦。

正思量着,一只温热的手便探了过来,轻轻巧巧地将她手里的梳子拿了过去。

弋栖月愣怔了片刻,只觉得背后那隐隐的苏合香甚是好闻。

夜宸卿倒是个厉害的,只这么一会儿,他身上已经全无酒味了。

夜宸卿便在她身后俯下身来,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

“臣下来罢。”

他的声音很温柔。

弋栖月也不多言,只是任凭他在她身后触碰着她的头发。

她浅浅掠了一眼镜中的影子,站在她背后的男人格外受看,他垂着一对漂亮的凤眼,仔仔细细地给她打理着头发,动作颇为温柔细致,却又是丝毫不显得娘气。

他那一对手也颇为好看,修长硬朗。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男人呢。

弋栖月瞧着他的影子,忽而眸光一闪——也瞧见了他颈项上的印子……

昨晚的一切又莫名其妙跃入了弋栖月的脑海里,只一想便觉得心头发热。

弋栖月不着痕迹地移开眼去。

夜宸卿不动声色间将她的神色统统纳入眼底,温润的嘴角不知不觉间也噙起一抹笑来。

二人皆是未发一言,可是这屋间也毫不显得尴尬。

直到夜宸卿将弋栖月的一头长发绾成了一个流云髻,煞是好看。

弋栖月对着镜子瞧了一眼。

心下却颇有几分郁结——分明她是个女子,怎的她不会束发,夜宸卿却是会的。

可是她又一想——分明当初在农家里,她不会行炊,他也是会的。

这等事情越想越多,她记得夜宸卿这厮甚至是会缝补衣裳的,大抵就差会绣花了。

于是,心大的弋栖月在心里对自己讲:

都是因为夜宸卿爱好太过广泛,把女孩家的事情都学去了。

至于她不会这些事,正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她身为帝王当心怀天下,这些事不会也罢。

总之——这全然不是她弋栖月的问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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