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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三十一

五月的永安早已是鲜花遍地姹紫嫣红。偌大的坤宁宫中,得皇帝夏肃许可,原先的宫女太监等服侍扫洒之人已尽皆换成拜月教中幽子期颇为信任的那么十数人。坤宁宫名字未变,只是已由原本的皇家宫殿变作了拜月掌教、当朝国师幽子期的内城居所。

坤宁宫西暖阁南房之内花香扑鼻,因有阳城军情奏报送至,皇帝与国师刚刚一起离去,急急往乾清殿暖阁而去。二人刚走,南房外露台上的花丛之后便钻出两个小人儿,正是还有一个月就满周岁,如今刚刚学会走路的皇子夏启。而另一粉雕玉琢,头发整齐束于脑后的小女孩,正是长其两岁的幽子期义女靳蓁。夏启才会说话,嘴里偶尔嘟囔出的姐姐二字,往往能让靳蓁献宝似的在苏面前得意上老半天。见房内品茗的义父与皇帝伯伯急急忙忙地离去,原本带着夏启在露台上玩耍的靳蓁便拉着小跟屁虫一般的夏启出得花丛往房内小跑而去。南房门槛虽不高,只有一尺左右,靳蓁自然是一跃而过,可刚刚学会走路至今还未走稳的夏启却被靳蓁拉着磕在门槛上一头栽进房内,正扑在门后收拾着茶具的苏腿上。看着千辛万苦方才站定的夏启瘪着小嘴满脸委屈,双眼更是蒙上了水雾一般,靳蓁赶紧退后一步走到转过身扶住夏启的苏身后,扯着苏裙摆小心翼翼地道:“姨……”当初一口一个义母叫个不停的靳蓁,却不知为何有一天突然改口称呼苏为姨,几人虽疑惑,却也听之任之了,至少在与皇帝夏肃相处之时,靳蓁对苏的称呼不至让夏肃难堪。

“嘘。”苏竖起一根手指在朱唇前对夏启道,夏启瘪了瘪嘴,终是忍住了令靳蓁头痛无比的嚎啕大哭。

“蓁蓁怎么了?”待夏启站定,苏转身抚着靳蓁顺滑无比的头发问道。这小丫头,才三岁的小不点,便是连苏都觉得这小美人坯子长大后定是那种祸国殃民的存在。看看仍是一脸委屈的夏启,苏脸上的笑意更浓,蹲下身看着脸上满是紧张之色的靳蓁,手指点点靳蓁小鼻尖说道:“蓁蓁别担心,是启儿自己不小心,姨怎么会怪小蓁蓁呢?”

“可是……可是……”靳蓁埋下头两只小手揪着自己衣角带着哭腔支支吾吾道。

“好啦小蓁蓁,你义父给你俩带了雪糖糕,喏,就在桌上呢,快带着弟弟去吃吧。”苏手指着南房中间桌上油纸包着的一方小包裹说道:“姨还要收拾你皇帝伯伯和你义父专用的茶具呢,快去快去。”说罢便将夏启小手递与靳蓁握住,笑盈盈地看着破涕为笑的二人蹦蹦跳跳地走开。

有了子女之后,或许常怀的便叫父母之心,二人天真无邪,若以后能青梅竹马互为依靠那该多好。看着一脸认真给夏启分着雪糖糕的靳蓁,苏自嘲似的摇摇头,才会走路的孩童罢了,自己怎会想得这般远。不过若真能成,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想那么多还不如将眼前这套青玉打造价值连城的茶具收起,免得再被俩小祖宗一不留神给打碎了。

乾清殿暖阁中,夏肃端坐御案之后,眉头紧皱看着手中的奏报,待看过之后,才递给身边侍奉的翟韧:“给国师看看。”

幽子期粗粗看过一遍便搁至一旁,抬头正迎上夏肃焦虑的目光。

“陛下可是在为北地战事担忧?”幽子期道:“昨日晨间小师弟便将青州邺城战事粗略与我传讯告知了,只是今日方才看到具体军报。”

“国师对此有何看法?”夏肃得靳安所贡丹药调理,如今体寒之症已好转颇多,只不过见到征北军损失如此巨大,原本红润的脸色又被气得铁青。

“如今阳城战事胶着,青云二州联军猛攻不止,青州征北军又遭此大挫,国师,朕唯恐有一日尽失祖宗基业啊!”

“肃兄不妨宽心。”幽子期起身拱手缓缓道。

听得幽子期称呼自己肃兄,夏肃面色一缓,挥退翟韧接着说道:“子期兄,宽心二字从何说起?”眼下南北局势尽是严峻,夏肃实在想不通哪里有值得自己宽心的。

“肃兄,征北军损失惨重,可青州鲜于氏多年隐忍毁于一旦,只怕是比我们更急才是。”幽子期上前至御案之前,替夏肃斟上翟韧刚刚泡好的热茶,微笑着缓缓接着说道:“当然,鲜于氏隐忍百余年,积攒下的家底肯定不止这些,可就算还有,也堪堪足以自保罢了,哪还会有再对我征北军攻袭的余地。如今除却沦为死城的邺城,我征北军仍牢牢控制着涌江之南的半片青州,肃兄何忧之有?”

这并非是幽子期一家之言,而是洛子冲综合夏慎以及林的分析才传讯于幽子期的判断。绥城本就是一方孤城,纵是百年光景,青州鲜于氏得以用为数不多的黑铁装备起来的重甲铁骑,也不会多于六万之数。眼下一半既殁,鲜于氏怎会舍得将家底全盘托出。想全歼当时邺城中征北军才舍得出动的三万重甲铁骑已是鲜于氏的极限了,只是鲜于氏怕仍是低估了连弩阵的威力,三万铁骑一战尽殁,狮堡之中估计又要死上几员大将才能消去鲜于拓的怒火了。

“依子期兄所言,邺城之战根本不算是我征北军大败?”听幽子期此言,夏肃疑惑问道。

“岂止不是大败,反而是大功一件。”幽子期提着茶壶回到自己座前,给自己斟上后接着说道:“军报中提及的五万明羽卫的紫雨箭阵,肃兄方才也看到了吧?”

见夏肃点头,幽子期接着道:“紫雨箭阵本就是云州明羽卫不传之秘,所用箭矢皆为秘药配以秘术炼制而成,时至今日,只作屠城之计的紫雨箭矢存世本就不多,此次邺城中用过之后,怕也是快要将云州明羽卫家底掏空了。”

“况且,若我说中州战场只是牵制,全剿我大夏征北军才是青州鲜于氏的最终算计,肃兄信吗?”

“为何?”

“其一,若非宁海城守军在一夜之间被妖术尽屠,他青云二州联军只得在津城寸步不得前行,肃兄且看如今阳城局势,半月已过,联军依旧猛攻不止,阳城犹不得破。”幽子期将茶壶送归至御案之上,接着说道:“其二,津城海贸一停,于我大夏自是损失巨大,可云州的损失更大,翼氏怎会蠢至跟着青州鲜于氏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肃兄可知云州有能力海贸至我大夏的富商巨贾皆是王室中人,眼下海贸停了,联军不得寸进,青州邺城所谋又落空,翼戡怎能架得住自己人的软磨硬泡?”

“子期兄,话虽如此,可青云二州联军一日不撤军,愚兄心中一日难安哪。”夏肃取过茶盏慢慢饮着说道:“征北军中有夏慎皇兄,有林大将军和子期兄的师弟坐镇,哪怕青州鲜于氏阴险若此,征北军相比之下亦不曾吃亏。可阳城却近在咫尺,阳城若破,晋安城何以阻挡?”

“若是再来上一次宁海城的惨事,大夏危矣。”夏肃搁下茶盏叹息道。

“肃兄毋须担心,此事可一不可再。”幽子期同是搁下茶盏笑道:“料想鲜于寒求和一事就在近日,肃兄不妨静候佳音。”

“哦?此话当真?”

未等到幽子期作答,门口翟韧通禀的声音传入暖阁:“陛下,阳城急报,正在殿外相候。”

夏肃心头一惊:“快传!”

“启禀陛下,青云二州联军主帅鲜于寒昨日午时遣人至城下送来国书,后又遣军中万夫长鲜于立入城,商讨和谈一事。事关重大,季大人不敢擅作主张,便请那万夫长与末将一同入宫求见陛下,以作定夺。”

“青州国书何在?”夏肃急急问道。

传信小校取出背上牛皮信筒中青州国书呈上,翟韧细细检查过之后,方才送至御案上夏肃面前。待夏肃看过,再看向微笑不语的幽子期时已是笑逐颜开:“国师啊国师,料事如神哪!”说罢便让翟韧将青州所献国书递与幽子期一观。

幽子期取过国书细细看过,便对着喜笑颜开的夏肃拱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心病已去其一,大夏危局已解。”又看向来报的小校接着问道:“可曾看到青云二州联军营中有何变化?”

“回国师,青州递呈国书之时,联军营中尽皆缟素,且号角呜鸣不止,想来是哪位大人物故去了吧。”

夏肃满脸疑惑看向幽子期,却见幽子期依旧微笑道:“陛下还记得微臣刚刚所说宁海城之事可一不可再?”

“难道?”话未说完,见幽子期点头,夏肃了然不再纠结于此,看向单膝跪倒的传令小校道:“那青州使者鲜于立现在何处?”

“回陛下,正在城外驿站等候传唤。”小校恭敬答道:“不得吾皇相召,末将不敢将外族敌对之人带入国都。”

“很好,你且下去休息。”夏肃哈哈大笑道:“翟韧,去将那使者接至宫外等候召见。”

翟韧领旨而去,夏肃看向同样喜形于色的幽子期道:“子期兄,前几日愚兄得先贤诗帖一册,可否喊上煜兄一同鉴赏一二?”

幽子期自是明白夏肃话中之意,当下拱手微躬道:“恭敬不如从命,臣这就遣人去翰林院将煜兄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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