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拂开人群，想去扶起那个小女孩。
可是人山人海，拥挤踩踏，等她找到那个小女孩，小女孩皮翻露骨，血肉模糊。
她的眼泪唰的一下滚滚落下，双膝跪地，指尖一旦碰到那女孩儿幼小的脸蛋，便如被钢针扎破手指。
她心中痛极，强忍双手刺痛伸手去抱那小女孩儿的尸体。
难民们也不知是为她锦绣之人抱起了落难之人，还是因反正得不到她的施舍，近不得她的身，纷纷为她让出一条道。
夜笙在一旁着实不知道她此举何意：“天下之大，难民何其多，她是已死之人，你何必污了双手。”
白晚将小女抱到城外的坟墓安葬，但愿你来世为人，不再辗转偷生。
“南临仙门李驭，拜见感成真君。”
夜笙瞧着那人，身着蓝衣，眉眼清秀，身上是有几分仙气。
“小仙奉南临天子口敕，请感成真君..”
“你们一直在城中？”白晚问。
李驭低垂着头，行礼的双手微微发颤：“是。”
白晚起身，转首面向南临皇城内，低沉的苍穹下，富丽的雕梁坍塌，坚固的城墙倾颓：“青阳真君呢？”
李驭发颤的双手稍微止息：“青阳真君为了护佑南临..成为了妖兽饵食。”
白晚猛然变色：“可是真的？”
李驭跪在地上：“小仙不敢欺瞒上神。”
白晚退了一步，几千年来她尚未听说过神君陨落，而且是被一群宵小...
“现在城内尚有多少人？”
李驭沉痛道：“不足千人，青阳真君陨落前拼命设了禁制才得以保全。”
白晚道：“外面的妖兽我已剿清，你们可以出来重建家园了。”
“多谢上神。”李驭跪着磕了几个重重的头：“这是七十年来，城中百姓第一次能自由呼吸城外的空气。”
白晚嗯了一声：“南临事了，本君便告辞了。”
“天子想当面感谢上神。”
白晚驻足：“本君要去面见天子么？”
“小仙不敢，只是天子卧病不起，请上神移步，实乃不情之请。”
紫薇居中，众星拱之。
紫薇城周围城镇街市皆被摧毁，如今只余孤城而已。
街上的难民如潮，饿殍遍野。
白晚道：“宫内也没有粮食了么？”
李驭道：“粮食不多，宫人们尚在忍饥挨饿。”
“按理说南临有你们地方仙门与一方神君守护，为何沦陷如此之快。”
李驭掩面泣道：“真君有所不知，七十余年前南临帝都偶然出现妖孽，青阳真君便派小仙等仙门严查。
可是小仙还未查出真相，七十年前的元宵佳节，一夜之间，天地变色，妖孽肆虐，那些妖兽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吃。
青阳真君和南临众仙门拼死才护得这千余人周全，对于城外惨死的百姓尸体实在有心无力..”
“纵是城内..弹尽粮绝，也不知能撑得到几时。”
白晚点头，低声道：“辛苦了。”
李驭眼中含泪：“仙门护佑地方百姓，乃是仙门职责，只是七十余年的战争，这南临仙门，也只剩下小仙仙门一脉了..”
白晚道：“你们一点迹象都没有查出来么。”
李驭痛惜地以拳捶手：“唉。”
南临皇帝躺在陈旧的金丝累被之中，脸色苍白，形容枯槁，见她来了，仍旧想极力起身下跪。
她道：“不必了，皇上便将养休息。”
“上神，朕扪心自问，自幼虔心奉神，不敢有丝毫懈怠，朕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白晚道：“求神问佛，神佛纵使有三头六臂，又岂能护佑到天下人。”
“况且青阳真君已矣，想成为神的仙徒成千上万，功成者无几，一时间又有谁能代替青阳真君。”
皇帝明白了，并非他心不诚，而是神明也没办法抽身。
“上神..”皇帝咳了几口血，脸色白得更加厉害了，灰白的唇上沾上几滴鲜血犹如烙上妖艳的梅花：“朕..十年前，朕..梦到了妖魔。”
“或许..是朕心中的妖魔，妖魔告诉朕，只要朕舍弃..神明..投身妖魔道..便能庇佑万千百姓周全..”
热泪从皇帝苍白的脸上滑下，成为冰冷的水：“朕..活了七十年..那一年南临妖孽甫现..若没有青阳真君和这百十仙门拼死庇护..朕..怎能熬到今日..”
“上神..朕不忍..不愿这万千百姓跟随朕..葬身妖魔腹中，成为饵食..”
“可..为什么...等了七十年..朕和南临百姓死守这皇城，守着天神下凡拯救南临的希望，却等来国破城亡，百姓流离失所，家国难保..”
皇帝说道激痛处，大口大口的咳血，似乎要将他的心肺都快咳出来了。
白晚沉默。
“上神答不出来..”皇帝虚弱却竭尽全力说：“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上神高高在上，不受这炼狱之苦，怎知这焚身之痛。”
白晚感到火烧般的痛楚掠过全身：“天帝派本君来，便是命本君肃清妖邪，扶植民生。”
皇帝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当真？”
“恩。”
“上神..”皇帝翻身滚下床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道：“上神救我南临百姓，保我南临百年基业呀上神。”
李驭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陛下，上神这几月来已剿杀了城外所有的妖孽..”
“是嘛..好..好..”
“陛下..”李驭低声惊呼了一声，发现皇帝早已龙驭宾天。
皇帝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位皇子，立嫡立长，大臣们选定了皇太子为下一任南临帝。
白晚所能做的唯有重设青阳真君殒没前所设、年久已微弱的禁制，尽力维护南临周全。
夜笙跟在身边，见她脚不沾地，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事忙来忙去，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不免好笑。
“阿晚何必在乎下民草芥的性命。”
不知何时，他已不亦乐乎的称呼她为阿晚了。
白晚道：“你真如此想？”
“自然了。”夜笙理所应当的说：“这些人力量弱小，天灾人祸面前除了求神问佛，等死之外，还能做什么？”
白晚道：“万物造化，你又怎知他们在灾祸面前只能引颈就戮。”
“如果不在乎他们的性命，那我们的性命又何足道？”
夜笙对她将蝼蚁的性命和自己尊贵的性命相提并论，似乎大不以为然：“此言差矣，世间万物，性命三六九等、有贵重之分，你心爱之人的性命又岂能和路人的性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