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的平戎城，丝毫不见春天的暖意。寒风肆虐荒野，飞卷雪沙让人睁不开眼。寂静的黑色黎明中，奔驰着一队骑兵。
这正是破奴军统帅张平安，统领一千亲兵从平戎城快马而出。他要亲自探查战场，为即将开始的战争，做最后的准备。
尽管在一次次军议中，张平安都是信心满满，可他在战斗前却不敢有半点马虎。这片他极为熟悉的土地，他要对这里的地形再次烂熟于心。今天他带领了陈铮和卢象升，要把他预设进攻地点探查一遍。
张平安只穿了一副复合铁甲，就是要轻装上阵，以便在遇到危险时，能轻松逃离。白色的轻纱裹着他稚嫩的面容，黑夜里看不出任何表情。战马偶尔发出嘶鸣，在寂静的夜空传向远方。
默默前行的队伍中，郝一刀无疑是最紧张的人。他浑身上下插满各种武器，左手紧挎五尺圆盾，眼睛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来到了此行目的地。一处三十长高，坡度平缓的小山丘。一缕晨曦从他们身后渐亮，为他们打开战场迷雾。
张平安默默地看着地形，心里不断和他预想的情景暗中融合，盘算着现实地形与地图上的差异。他从怀里掏出望远镜，不耐烦地赶开了，在他前面晃来晃去阻挡观察视线的郝一刀。
对着身边的陈铮和卢象升言道：“我就说，我怎么感到老不踏实。你们的进攻部队集结地，要偏南二里才合适。”
同样举着望远镜的陈铮，在放下望远镜点头：“是啊！没想到这里被蒙古人扎营后，搞得乱七八糟的。得银的战车营从这里出击，麻烦一点不少！”
“大帅，你这里的地形不好呀！四周没有可成犄角的山头，防守难度极大！”卢象升说话时，望远镜并没离开眼睛。
“建斗！你什么时候见我喜欢防守？我历来主张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我打算在这里建个圆阵，当蒙古人进攻乏力时，我就会反攻！我心有定论，你就关心你自己吧！到时多听听胡明的建议，那个滚刀肉，大局上或许不如你。可他实战经验比你强不少，把握局部战机的能力，在我破奴军中绝对能排进前三位。”能给卢象升上课，一直是张平安最得意的事。
“大帅，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卢象升态度诚恳地向张平安保证。
“不过建斗，你得看好那坏东西。胡明心眼活泛着呢！这滚刀肉有一缺点，就是不能看到半点能占便宜的机会。一旦他发觉敌人的漏洞，就会不顾大局，可劲地给自己和手下捞战功。在我身边他不敢乱动，其他统领没少吃他的亏。我到时给你一面金牌，他小子要敢不顾大局，你就拿金牌吓唬他！”张平安这是在点醒卢象升，胡明可大用，但一定要控制使用。
他没提，卢象升有临战撤掉胡明的权利，而是说用金牌吓唬胡明。卢象升当然明白，张大帅看好胡明捕捉战机的能力。
“我一定按照大帅的指示去做，大帅你就放心吧！”
“我得调整一下部署，把许梁部作预备队，让于广才顶他的位置。这次进攻，建斗指挥的右翼部队，压力是最大的。建斗天熊营和广才柱石营，开战以来基本无战损。且战兵建制都超过一万以上，是该你们建功的时刻了！”
当张平安正讲着话，远处冲来破奴军一只斥候部队。不用猜，一定是蒙古斥候发现他们的行踪，派大股部队前来驱赶。好在要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张平安一拨马头，带领大家撤离。
在开战前的关键时刻，他张平安才不会装英雄好汉。保护好自己，不做无谓的牺牲，才能在决战中打败敌人。张大帅的这一举动，让郝一刀深舒一口气。
张大帅的这个动作，让卢象升也意识到，张平安是个极讲实际的人。从来都是以最现实的情况考虑问题，那些书上所讲，什么统帅观敌阵，在敌兵接近时，往往镇定自若后大败追兵。这些演义，在张大帅眼里就是一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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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使林丹汗帅帐的哈斯额尔敦，一回到平戎城。张平安就打算出兵进攻林丹汗蒙古联军。
知道这个消息的哈斯额尔敦，赶紧找到正在军议的张大帅，他要制止张大帅这种不讲草原信用的行为。
“大帅！你不是答应三天后才见林丹汗吗？帮我们不少忙的姚雨霖，一定会骂我们不讲信誉的。你要是这次出尔反尔，会对你在草原的声望影响极大！恳请大帅三思而行！”
哪知张平安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哈斯额尔敦，然后对帅帐内的统领一指：“哈斯额尔敦你可真够傻的。你问问他们，老子要不是等你，早就打过去了！林丹汗火拼准格尔恩和森汗时，他讲信用没有？姚雨霖那个狗东西，能出卖林丹汗，连自家主子都出卖的人，跟他讲信誉，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兵不厌诈，是我们汉人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问问卢佥事，我错了吗？”
“大帅说得对！草原的规矩强者为王，只要打败林丹汗，大帅在草原的声望，将会不降反升！”卢象升掷地有声的回答，得到统领们一致认可。其实在卢象升心里，蒙古人时常侵扰大明，永远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张大帅要是这次能把林丹汗打败，大明北方就会出现难得的安全保障。蒙古人至少在十年内，不再会是大明的主要威胁。大明朝廷可以趁此机会，全力对付女真鞑子的威胁。搞不好还能趁女真大败后，收复辽东失地。
所以，卢象升站在大明的立场考虑问题，他才不管草原大义，也不管张大帅是否讲信用。他所要做的，就是在破奴军战胜林丹汗后，安抚住张大帅的野心，不要他去觊觎大明的土地。
至于其他破奴军统领，林丹汗的部队，就是他们收获军功的麦田。眼见金光闪闪的麦穗成熟，不对，是金光闪烁的金质奖章等待他们收获。谁还会搭理草原规矩。何况打败林丹汗后，张大帅说出的话，就将是草原新的规矩。
被教育后的哈斯额尔敦豁然清醒，幡然醒悟的他，立刻痛哭流涕。痛诉自己被林丹汗与姚雨霖用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三天不向大帅学习，就不能领会大帅深邃的战略意图。鉴于此，他更加痛恨自己的思想，被这些愚蠢的假仁假义表现所迷惑。
看着哈斯额尔敦卖力的表演，张平安被搞得有些恼火。这个哈斯额尔敦比蒙古朵颜部阿拉坦还会做人，他本色出演，表情之丰富，自我检讨之深刻。在这方面，连破奴军自认表演帝的张平安，也自愧不如。
“戏差不多就行了！再演下去，就过了！老子还有大把的战事要布置，你要没演够，等会儿出去，对牛演去！你还是给我们说说，林丹汗的部队，有何布置上的变化？”
张平安制止了哈斯额尔敦继续表演的欲望，谈起了正事。哈斯额尔敦见他的把戏被拆穿，赶忙住声。他看到所有的人都在望着他，赶紧从参谋长古新手里接过长教鞭，随即转过大沙盘，来张大帅跟前。
“大帅！各位统领！林丹汗各部队的驻营地点，我几天前已向大帅汇报过。从沙盘的标注来看，各位统领已经知晓情况，对此，我就不多解释了。林丹汗部队，有几个新变化。一是他儿子额尔克孔果儿额哲，带五千亲兵，进驻林丹汗帅帐南部，约三里的营地！二是，林丹汗有一只死兵部队，人数大概在四千左右。这只部队极为厉害，请各位统领在遇到这只部队时，一定要多加小心！”
看着一本正经有模有样，进行沙盘作业的哈斯额尔敦，张平安心里感慨万千。这个人是他见过最聪明的蒙古人，有着蒙古人憨厚外表，其心思缜密程度，超过很多读过书的大明狐狸。
就拿这个沙盘作业来说，张平安仅对他只演示过一次。这个哈斯额尔敦，如今就能对着沙盘侃侃而谈。他本该掩饰内心智慧，藏睿露拙。从这点来看，他不如如歌。
因为，过分睿智的异族人，是不会逃过张平安宰杀的魔爪。哈斯额尔敦显然非常清楚这点，他之所以敢这么表现，就说明哈斯额尔敦自己也知道，他在这方面不是张大帅的对手。只要张大帅在一天，他就不敢生出异心。
张平安还清楚一点，这个哈斯额尔敦有一个人格上的致命弱点，那就是怕死。尽管哈斯额尔敦被逼迫来白山与他商谈，就是来送死。他父汗上次派他出使白山，表面上看似一个死局，其实也是生死各半的局面。
最为关键也是让张平安看穿他怕死的弱点事情，就是他忠心耿耿地加入破奴军后，明明他的生命安全已经有了保障。可就是不愿意在他部族里过夜，哪怕是一个晚上都没在那里住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