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帅拿起了那一把千分尺对陈婉诗说：“陈总经理，你请看，这一把千分尺怎么连校验合格的绿标签都没有？你们怎么知道它的读数是否正确？”
那个操作工连忙解释说：“这个我知道！这些量具，质量部的人每年都要拿出去校验两次的。这把千分尺原来是贴有绿标签的，可是放在工具箱里，磨着磨着就掉了……”
“所有生产用的量具和检具，我们都要进行定期校验的。稍后，我可以给张先生展示这些东西的校验报告。”陈婉诗也附和着说。
“可是对我来说，这校验跟不校验，其结果都是一样的。你看看，再好的东西，就这么胡乱地塞在这只大工具箱里，你们没办法保证它们的精度啊。所以，你们在生产过程中测量的数据根本就不可信！如果连基本的生产数据都做不到可信，你们又如何保证我们公司产品的质量？”
陈婉诗点了点头，对牛小白说：“牛经理，我觉得张先生说得非常有道理。你们机加工车间要尽快采取措施，把量具和检具管理好，必须保证它们的精度要求。”
牛小白勉强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什么话都没说。牛小白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为妙。
看到牛小白没有回答，张帅显得更加得意，脸上的表情也显得莫名的兴奋。他继续问那名操作工：“这位师傅，你这个工序今天产生了多少件不良品？都放在哪里了？”
那个操作工指着放在木托上的两根轴对张帅说：“到现在为止，有两根轴尺寸做偏了，等一会儿还要修一下。”
张帅又指着木托上其他的几根轴继续问道：“那……那些产品呢？也是不良品吗？”
“不是的！那些是好的产品，已经做好了。”
“那你为什么会把好的产品，跟不好的都放在一块儿去了？这些看上去外观都差不多的，你又是怎么区分它们的？”
那个操作工想都不想就回答说：“这个嘛？今天就我一个人看管这台机器，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现在车间空间紧张，我的工位放不下两个木托，只好临时把它们放到一块儿了。”
张帅听罢搓着双手，笑嘻嘻地对牛小白说：“我说牛经理，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训练有素’的操作工？怎么连‘良品和不良品区应该区分开来’这一点基本的质量意识都不懂？”
面对着摆在面前的事实，牛小白想不出反驳的词句，他只好一脸尴尬地看着陈婉诗求助。
陈婉诗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牛经理，张先生这一次到我们公司参观，给我们指出了不少非常有价值的意见。你要认真记录，马上采取行动进行整改！”
看着牛小白一脸郁闷的样子，张帅得意地说：“在那些外国企业里，当我告诉他们一个质量漏洞的时候，他们会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给我颁个大奖，然后回头就会抓紧落
实措施，继续提高产品质量。这就是许多外国企业都特别重视客户抱怨的原因。‘圣人闻过则喜’啊，我们自己祖宗的这一句话，牛经理，你听了会觉得惭愧不？”
张帅在生产现场又找到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他觉得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张帅夸张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臂，指着自己腕表上的表盘对陈婉诗说：“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陈总经理，贵公司机加工车间在质量管理上存在的问题还挺多的，我本来想帮助你们一一指出，好让你们尽快提高质量方面的管理，可是时间不允许啊！你看，今天就到这里吧？”
陈婉诗点了点头：“嗯！确实是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12点了。非常感谢张先生现场的指导和宝贵的意见！”
张帅看了看陈婉诗，试探性地问道：“要不这样？中午我们一起吃个便饭，顺便把我还没来得及讲完的问题，向你们一一解释清楚。我知道在杭中市市区里有一家不错的海鲜馆……”
陈婉诗回答道：“这个主意不错！我本来也有这个想法。张先生、胡小姐，你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现在的外卖非常方便，下单之后十来分钟就到了。为了不耽搁大家的时间，我这就让司机给大家安排一下午饭。”
“外卖？”听到了陈婉诗的话，小曼一脸黑线看着张帅，那表情好像是说：“这个剧情好像不是这样子编的吧？”
“这个女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张帅在心里暗骂道，可是他在表面上不好发作，只好脸上堆满笑容说：“这个……陈总经理，刚才我说了，我这个人肠胃比较敏感，吃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外卖，就算了吧？”
“哦，对不起，我忘记了……要不这样？我让司机亲自去跑一趟，去门店买一些新鲜、干净的套餐过来？在这等待期间，我们还可以找个会议室一起坐下来，一边等一边交流一下心得，这样的工作效率更高。张先生，你说对吧？”陈婉诗一脸认真地说道。
张帅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婉诗，看她确实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心想着今天的如意算盘又落空了。他拉了拉小曼的手，一脸不高兴地说：“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我们还要赶到另一家供应商那里去拜访。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稍后，我会把在贵公司发现的问题，如实地写份报告给我们的上级领导，好让他们及时掌握你们真实的情况。”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把“如实”这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陈婉诗一脸认真地说：“那就麻烦张先生了！既然张先生业务繁忙，那我们就不耽误张先生的时间了。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一定亲自上门拜访，专门向你讨教。”
……
众人离去之后，机加工车间办公室里只剩下牛小白和董小丫两人了。
董小丫对着牛小白抓狂地吼道：“牛小白，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观点，但是我可以揍你！大
家都说陈婉诗这个人，人情世故屁都不懂。自从她当上了总经理以后，总算发生了一些变化。”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她现在终于懂个屁了！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她陈婉诗也太不明智了！哪有让上门拜访的客户吃外卖的？再怎么样，找一个普通的、低档的饭店吃一顿，也是应该的！”
“小丫，你别生气啊。我相信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的。你知道的，婉诗是一个很非常理性的人，她不会乱来的。”
“不生气？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客户，就这样被你们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人气走了，我能不生气吗？早知道你们俩这么不会招待客人，刚才我就算是赤着脚，也应该进去陪同着！我真服了你们这两个处女座！”
?“小丫，你冷静一点，好吗？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要黑处女座？处女座有错吗？处女座明明温柔又善良，稳重大方，上得厅堂入得洞房，带得出去带得回来；做事也有责任心，简直就是毫无缺点……对不起，我编不下去了……小丫，你别担心，说不定情况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董小丫的鼻子里“哼”了一下：“‘好起来’的意思是什么，你知道吗？如果你觉得自己胖、丑、挫、穷、笨、衰……然后有人跟你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慢慢你就会觉得自己好胖、好丑、好挫、好穷、好笨、好衰……算了，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件事情我不管了，能不能接到这家FG公司的外协订单，看你牛小白自己的运气了。”
“说到运气，我在来杭中市之前，就找了个算命先生给自己算了一卦。那个算命先生对我说：‘你年轻时一事无成，时而自怨自艾、颓废堕落，时而咬紧牙关、拼命努力经营关系，但你的生活一直没有改善，你一直很痛苦，直到二十五岁……’”
“那二十五岁之后呢？有转机吗？”
“当时我也这样子问了，那算命先生微微抬起头，对我说：‘二十五岁后……你就开始习惯了。’”牛小白一脸痛苦地说道。
董小丫被牛小白的这一番话逗得花枝乱颤：“呵呵！行了，你别皮了。反正外协订单这件事情也算是黄了，现在我帮不上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
让董小丫想不到的是，在星期一的中午她就收到了FG公司质量部正式的电子邮件通知，说福马公司已经通过了FG公司的SQE现场审核，没有任何的附加条件，甚至提都没有提张帅在机加工车间提出来的发现项，并让她进一步与FG公司采购部联系试制首件样品的事宜。
董小丫把那一封全英文的电子邮件看了好几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太阳真的会从西边升起？”她越想越不明白，“还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