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车床边上收拾东西的操作工老徐，一脸不满地看着胡修平。看样子在牛小白到来之前，老徐与胡修平俩人之间已经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口角，估计胡修平的某些话把老徐激怒了。
胡修平并没有去理会老徐个人的感受，而是装出一副非常高深的样子，对牛小白继续解释道：“这一条代号啊，它的每个数字、字母都有特定的含义：C表示车床，6表示落地及普通车床，1表示普通车床；40是机床主参数，回转直径为400毫米……”
“车床第一位数字的含义：0表示仪表车床，1表示单轴自动车床，2表示多轴自动半自动车床，3表示六角车床，4表示曲轴及凸轮轴车床，5表示立式车床，6表示落地及普通车床，7表示多刀及仿形车床，8表示轮、轴、锭、辊及铲齿车床，9表示其他车床……”
“落地及普通车床中第二位数字的含义：0为落地车床，1为普通车床，2为马鞍车床，3为无丝杠车床，4为卡盘车床，5为球面车床……”
胡修平这一段话的话风怎么这么熟悉？牛小白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上学时，在语文课的一篇课文里的主人公，也是这么得意洋洋地对在一旁围观的小孩们说：“‘回’字到底有几种写法？你们都不知道，是吧？好！就让我来一种、一种地写给你们看……”
看到牛小白低头不语，胡修平以为自己刚才的这一番卖弄一下子就把牛小白镇住了，心里非常得意：“给牛小白下的这个下马威，下得爽啊！”
于是胡修平继续煞有其事地笑嘻嘻说道：“牛经理，刚才我跟我们这些操作工们大致地聊了一下，我发现他们的工艺知识非常欠缺啊！看样子，我们机加工车间原来的那两位生产工程师，平时没怎么好好培训员工啊！刚才你也听到了，他们就连车床的代号代表着什么都说不清楚！这要是传了出去，肯定笑掉业内人士们大牙的……我觉得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有必要加强这一块的培训，用专业知识把我们机加工全体员工们武装到牙齿……”
牛小白听得摆了摆手，打断了胡修平滔滔不绝的话：“胡工，你的想法很好。可是，要进行全体员工培训，也需要有一个合适的时机和一个周详的计划……这样子，你先准备好培训教材和培训计划提交给我。我会拿着这些文件跟人力资源部，以及与生产计划调度的相关同事一起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
机加工车间绩效奖金制度改版说明会在福马公司主办公楼的二楼会议室里举行，除了五位操作工代表、四位生产领班、计划员江慧、包括胡修平在内的三位生产工程师等人，总经理陈婉诗、工程部经理鲁建中、质量部经理朱林、人力资源部经理黄萍等人也应牛小白的邀请列席了会议。
牛小白把早已准备好的PPT（电子演讲幻灯片）投影到墙上的荧光幕上，对本次会议召开的背景作了一番介绍：“各位同事：大家都知道，我们机加工车间一线生产员工每个月的
绩效奖金全额是1200块钱。由于种种的历史原因，我认为我们之前的绩效考核工作做得不够细致，既没有定义细分项目对员工进行考核，也没有告诉员工他们最后的考核成绩是怎么得出来的，整个考核的流程很不透明。到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公司就糊里糊涂地把奖金发下去了，员工也糊里糊涂地领了……”
小个子生产领班张天成干笑着说：“其实……我们并不介意糊里糊涂地领，只是公司介意糊里糊涂地发而已！”除了陈婉诗，在座的人们都哄笑了起来。
牛小白也跟着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环视了一圈，问道：“各位同事，当你们看到别家公司组织员工们出去旅游几天，看到他们年底举办有声有色的年终晚宴，看到他们逢年过节都给大家发放不菲的过节费……每年都给员工们发放可观的年度奖金然后普调薪水，还时不时给表现优秀的员工升职、加薪……当你们看到这些的时候，你们会有什么想法？”
听到了牛小白所说的这一番话，在座的人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神色都黯然了很多，更是勾起了很多老员工对福马公司过去美好岁月的怀念。牛小白所说的这些，曾经是福马公司杭中分公司每年都会上演的场景。在那个时候，当人们向别人介绍自己是福马公司员工的时候，那种眼神总是充满了激情，那是他们引以为豪的时代。
这几年来，随着福马公司的经济效益越来越差，这些福利一去不复返。不要说出去旅游或者年终晚宴了，就连写在劳动合同里的年终奖金也变得越来越少，到最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对他们来说，升职、加薪就更加变成了一种奢望了。所以当陆明辉的晋升公告张贴出来之后，着实让福马公司里的老员工们轰动了一阵子，不管是出于羡慕、妒忌还是恨……
大家的神情牛小白全看在了眼里，他继续解释说：“大家也知道，公司与广大员工其实是命运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把公司的业务搞好了，我们广大员工们才能享受到公司业务带来的利润。这个绩效奖金制度的本身，就是从双赢甚至是多赢的角度出发而设计的。公司每个月都耗费了大量资金在绩效考核制度之上，其目的就是鼓励广大员工为公司创造出更多的价值，把蛋糕做大；当公司的盈利水平提高了以后，分到每一位员工的蛋糕分量就会变大。我相信，只要我们广大员工劲朝一处使、共同努力，一定可以重塑福马公司过去的辉煌！”
牛小白这一番简单的动员，说得让员工们纷纷点头赞同。就连原来持对抗态度的那些老员工们，也纷纷松开了紧绷的脸，目光专注地倾听着牛小白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牛小白翻到了下一页PPT，指着上面的一个饼图继续说道：“机加工车间新的绩效奖金结构将分为四个部分，5S占20%，质量占20%，考勤和工作纪律占20%；本次绩效奖金制度调整的重点，是把产量所占的比例提升到40%。”
40%的比例，意味着产量的全额奖
金将会是480块钱。对普通操作工人来说，这是一笔不少的数目了。所以那几位操作工代表、生产领班一下子就被这个数字吸引住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墙上的荧光幕。
牛小白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由于我们过去的绩效考核制度制定得不够细致，所以对操作工们在产量方面并没有激励作用。操作工们往往根据自己的工作状态，机台、物料的情况，结合大家以往的历史产量来决定自己当天的产出，而不是计划员所需要的产量。所以小慧经常向我抱怨：有些工作岗位，当天明明可以达到目标产量的，当产量做到差不多的时候却把机台停了下来。计划员问其原因的时候，答案居然是说担心给别人和自己以后造成产量上的压力！”
那几位操作工代表们、生产领班们都低着头偷偷地笑了，他们都知道牛小白所说的这些是真的。在福马公司的生产车间——特别是在绩效考核制度不健全的机加工生产车间——如果某个操作工一味地把产量做高，这是要犯众怒的，他身边的同事们会嘲笑、排挤、孤立他，甚至会打击、报复他。因为大家都认为，产量做得多就会付出多，人就会更累。本来大家都舒舒服服地做那么一点可以向上级交差的、大家都默认比较公允的产量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凭什么你要打破这个平衡？
牛小白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们要鼓励员工多产出，多为公司创造效益，绝对不允许大家一团和气地比谁做得差；更不允许某些别有用心的员工，打击其他员工提高产量的积极性。经过与陈总经理的沟通，我决定把产量的绩效分数定义为实际产量与标准产量的比值，不再以100分为上限，上不封顶，下不封底。换句话说，产量的全额绩效奖金不再是480块钱，它只是标准产量的参考值而已。”
看着大家投来好奇的眼光，牛小白继续解释道：“我举个具体的例子来说明一下。比如说，老徐操作的那一台机床，经过工程部确认每天制作型号为FM310的阶梯轴的标准产量是136根。如果老徐当天的实际产出是150根，那么他当天的分数就是110分；如果他当月的分数是110分，那么他当月的产量绩效奖金就用480块钱乘以110%，也就是528块钱。”
听了牛小白的这一番解释，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特别是那几位生产领班。在他们之前的印象之中，牛小白要搞得这一套绩效考核制度肯定只会让员工少拿钱，不可能多拿钱的，因为大家做不到100分；没想到在产量方面，居然可以突破一百分的！也就是说，可以拿到比原来更多的钱，这真让他们兴奋不已。
不过一番议论之后，生产领班张天成提出了自己的质疑：“牛经理，这标准产量到底是怎么定的？我觉得，如果把标准产量定得过高的话，不要说让操作工超过100%的产量了，甚至让他达到这个标准产量都可能有点困难。”他的这一番话，得到了在座各位生产领班、操作工代表们的认可，纷纷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