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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遮天伞

义庄的祠堂内一共供有一百零八个牌位,牌位全都标明无名人氏,实际上寄居在招魂幡内的游魂远远不止这个数。与丁卯斗法当日,曾有无数游魂魂飞魄散,招魂幡被毁后,幡内的游魂重新沦为孤魂野鬼,如果任由他们在晋阳市内游走,对整个晋阳来讲,无疑是一场不小的灾难。

正值深秋,晋阳市内一片萧瑟,秋雨连绵,气温一日低过一日。宅在义庄已经过了半月有余,班爷所谓的水到渠成迟迟没有任何迹象,爷孙俩闲来无事要么下棋要么斗嘴,其余的时间里许宗扬则重新开始了被他放置近半年的锻炼。

没了仙家护体,咱也不能当成软柿子任人揉捏啊。

一套训练完毕,秋雨稍停,整个院落潮湿泥泞,蒋丰严不知从哪儿带回了只满月的狗子,也算是为快要闲出屁的日子找了点乐子。

闲散骨头的日子又过了半月有余,九月廿五,立冬,秋雨化雪,许宗扬一觉醒来后,惊讶的发觉整个晋阳银装素裹。伴着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杨柳巷的义庄里迎来了自许宗扬入宅后的第二位客人。

吕家的大小姐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走路姿势依旧那么英姿飒爽,伏在门外张望了许久,这才踌躇着走进院落。进门见到许宗扬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总觉得原儿最近越来越反常了。”

正在屋檐下逗狗的蒋丰严回头看了一眼,随后重新埋下头,与那只被他取名为‘德胜’的狗子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摸索着下巴轻声自言自语着:“我记得桃花明明是阳春三月才开花,难道我记错了?”

许宗扬头也未抬道:“我觉得你才反常,大姐,大冬天的你上半身穿羽绒服,下半身穿裙子,你不怕老了静脉\曲张?”

吕殊韵懒得搭理不解风情的某人,搬了个板凳坐在他对面道:“跟你说正经的。原儿现在不仅举止越来越像二爷,便是连言行及生活习惯都在向他靠拢。那天回家我多嘴问了一句,结果你猜怎么着,原儿突然就大发雷霆,那一瞬间,简直就跟二爷一模一样。导致我现在连家门都不敢进去,生怕……”

许宗扬直勾勾的看着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最近无家可归,准备跟我挤被窝来了?”

院子里蒋丰严被口水呛到,咳嗽连连。吕殊韵这才发现了蒋丰严的存在,心道自己这般精心打扮只为悦己者容,何曾想过悦己者心不在焉,反而便宜了外人

。脸一红,起身关了屋门,把蒋丰严彻底晾在院子里。

“滚蛋,老娘在跟你谈正事呢。”

许宗扬摸索着下巴上稀疏的胡渣子道:“那我也跟你说正经的,吕松原被你们家二爷夺舍了,吕松原已经不再是吕松原,而是吕二爷。”

吕殊韵怒目而视:“说正经的,不开玩笑。”

“说假话你不信,说真话你又不愿听。就算你们家原儿被你们家二爷上身,不还是一家人嘛。你好歹也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怕的。”

吕殊韵明显犹豫了一下,用昂求的口吻命令道:“不行,你得跟我回去看看。”

“办不到,我现在只要一离开这座院子,必定会引发天劫,到时候被轰的连渣都剩不下。”

吕殊韵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阵,见对方一本正经,轻声嘀咕了一句‘神经病’,随后却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眼圈逐渐泛红。许宗扬着实被吓到,心道:疯了,全疯了。自两人相识以来,在他的印象里,吕殊韵当真可以当得上女汉子的称谓,彪悍如斯,雷厉风行,何曾见过对方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变得手足无措,打开屋门吆喝了一声老头子,爷孙两趴在门口探讨了一阵,撅着屁股回过头道:“如果你真想验证自己的猜测,到时候有什么不良后果我一概不负责。”

听听,这像是一个大男人说的话吗?吕殊韵腹诽了一句,脸色如同夏日气候,瞬息多变,笑逐颜开,踩着从小到大都未曾穿过的高跟鞋,噔噔噔的走出院子,有意无意的做出引诱姿态:“我等你哦。”

许宗扬对她的做作姿态视若无睹,兀自进了祠堂,隔了一阵后拿着一把明黄色的油纸伞走出来。这油纸伞极大,将许宗扬的整个笼罩在内,伞面上用朱砂画了百鬼夜行图,张牙舞爪,光天化日之下也能感觉到一丝丝阴森恐怖。再看许宗扬,穿了件黑色打底寿衣,与平常所见不同的是寿衣上并没有绣五福捧寿,却是描画着八仙过海图。

蒋丰严刚刚过世后,因为触犯了天条不能进入轮回,神魂游走阳间,每日东躲西藏苦不堪言,无奈之下只好求助班爷,班爷特地为他定制了这把遮天伞掩人耳目,但被蒋丰严以太过显眼而拒绝,这把遮天伞只能被束之高阁。不想时隔二十年,竟是再次派上了用场。

这伞既然被命名为‘遮天’,顾名思义便是用来瞒天过海的

,非阳间之物,亦非阴间之物,很巧妙的打了个擦边球。孤魂野鬼使此物可躲避阴司巡捕,活人执此物又可遮掩生机,唯一的缺陷是活人如果用的太久,会被阴气缠身,落下重疾。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许宗扬绝对不会轻易使用,总不能上街买个菜都打着这把回头率极高的油纸伞招摇过市吧。

至于这身绣着八仙过海图的寿衣,却是源自于八神子留给许宗扬的手札里有记载。当年他的祖上游方看事时,曾遇见一个书生身上所穿,见对方装扮诡异,八神子的祖上心中好奇,尾随而去,才知道书生早年进京赶考途径某个邪祠借宿时没有跪拜,被邪祠供奉的野仙嫉恨,派阴兵多次骚扰,苦不堪言,幸得一名云游道士察觉,为他制作了这身寿衣。此物功效与遮天伞大相径庭,都是为了瞒天过海,前者为的是掩盖活人气机,后者则是避免被阴气缠身,毕竟如今的许宗扬没了仙家守护,早成了凡人一名。

阴阳调和,两两相抵,方能百无禁忌。

许宗扬大抵也能猜到自己如今这幅装扮走上街头,势必会引发围观,但既然打定主意要替吕殊韵这位冤家排忧解难,只能硬着头皮穿上了。而今见吕殊韵一副比见了鬼还要恐怖的表情,颇为无奈道:“走还是不走,不走我可就回去睡觉了。”

吕殊韵着实被吓得不轻,踌躇了一阵,提心吊胆的跟了上去,人却是下意识的与许宗扬保持着距离。

好在一场雪后街上行人稀少,便是偶尔有好奇者,也是侧目观望,只以为对方神智不太正常,倒是没有往深处想。

踏着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被圈养了近一个月的许宗扬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直恨不得当即扔了这把油纸伞就地来个懒驴打滚以发泄这段日子的郁闷。一前一后\进了吕家,吕松原果然坐在游廊里琢磨棋谱,两人尚未进门之前,对方早已觉察到许宗扬身上气息怪异,只抬头看了一眼,吕松原便以断定,许宗扬早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许宗扬。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经过这段日子的融合早已习惯了孙儿的这具皮囊,自然连心态也掌握了个七七八八,起身如同以往那般亲昵的喊了一声‘姐’。目光再转向许宗扬时,眼眸中带着不明的意味,似笑非笑。

许宗扬心头一紧,暗道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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