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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三十章【宜凌】(十一)

――卯时过半,宜凌县衙。

“本官问你,你可知罪?”穿着官服的男子坐在堂上,气势汹汹。

“不知。”迟风无甚表情,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好!本官暂且不问你见官不跪之罪,若你能找出真凶,本官就放你离开,若是证明不了……”一脸精明之相的县令拿起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那本官就将你收监!定你扰乱本官断案之罪!”

“自然可以。”折腾了一早上,等的就是这一句,迟风看了眼站在旁边的穆席云,转头对着县令道:“可否请验尸的仵作将情况说明一番?”

“宋喜,将你验尸的情况说说。”县令一指身旁站着的高瘦男人,吩咐道。

叫宋喜的仵作往前迈了一步,谨慎小心地开口:“根据尸斑的情形,可以推断人是在昨日傍晚时候上吊死的。用的是拇指粗细的麻绳,绳长七尺又四寸,绳头余两寸,系的是死结。脖颈勒痕清晰,呈深紫色,于左右耳后分八字,并不相交,且与麻绳宽窄相符。死者小便有流出,舌伸出于唇间,手部散发不乱,身上亦无其他伤痕与中毒迹象,所以可以此断定是自己上吊死的。”

“那指甲里的泥土有何说法?”迟风看着小心慎言的仵作,声音平静地问道。

“许是之前干农活或者玩闹时留下的,并不能凭此断言人是被杀害的。而且其母也道明了事前发生的情况,上吊寻死合情合理。”仵作所说并不违心,所以没有任何顾忌。

迟风看了看在场的人,继续道:“不知验尸是在何处进行的?”

“在村中义庄。”仵作不明所以:“尸首昨夜已被挪动了位置,安放在村中义庄,尸斑也因此有些变化,但并不影响对死因的判断。”

迟风不作辩说,只问:“可否带我前去一看?”

“这……”仵作有些为难,抬头看向县令。

县令同样为难,看向了沈逸卿。沈家的人不能得罪,况且还是沈祟易最疼爱的幺子:“本官就允许你前去一看,倘若你再拿不出证据,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没有在意县令的威胁,迟风率先走出县衙。

村民加之许多看热闹的人,浩浩荡荡一起将小村子里的义庄围起来,再也找不到昨夜里吓人的情景。

“本官允许你上前查看。”在差役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县令将官威摆了个十足十。

仵作也跟着上了前,指着地上里外摆了三圈的瓷碗道:“这瓷碗是死者之母为了防止有人夜动尸首布置的,这义庄没有窗扇,若是有人进来,必然心虚不敢掌灯,只要靠近尸体,就会打翻了瓷碗,洒出水湿了地上的盐,留下痕迹。”

迟风点头,但并未立刻就上前,而是装作不知般问道:“那若是有人打翻了碗,又将碗里的水添回去,再擦掉地上的盐渍,重新撒上盐,可能看出?”

仵作被此话一问,脸上不由多了笑。若深夜前来的人真如此小心谨慎,那自然是没法看出了,毕竟地上撒的只是些粗盐而已。

“来者倘使心细至此,自然是不能看出。”

迟风并不急于反驳,而是看似不经意地踩翻了一只瓷碗,继续走近尸体。

“人死之前必会挣扎,就算是自己寻死,所以勒痕必然不可能只是一道清晰的痕迹而已。”迟风翻开了男孩尸体上的衣领,对着在场的所有人道:“但这具尸体上却只有一道清晰勒痕,可见死前并无挣扎。”

在场之人不少发出了吸气声,心中暗觉此话说得极为有理。

“勒痕如此,的确有可能是先被害死再被吊起,不过尸体我已验过,其他部分并无伤痕,且有小便流出,舌头也吐出于唇间,因此可以判断是上吊致死。假若是被人勒死或闷死,都应有所表现才对。”仵作摇头,俨然无法赞同迟风的话。

“不错。”迟风不作否认,只继续道:“若是被人用绳索勒死,绳痕位置会与上吊致死的有所区别,且死者多半手不下垂;若是被捂死,则不会有明显伤痕,但面色多青黯,脸有肿相。所以,这男孩确实是上吊死的。”

仵作还有些被绕得转不过弯,县令却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被愚弄了一番,当下一拍木椅扶手,怒道:“大胆刁民!本官说人是上吊死的,你说不是!现在要你拿出证据证明,你又说人确实是上吊死的!”

迟风皱起眉,被耳边声音震得有些不耐:“上吊不见得就得自己动手。如若在人晕厥之后将人吊起,死者又刚好在死前恢复了知觉,便会是此种死状,既会大小便流出,舌吐出于唇间,又无明显挣扎痕迹。”

就在众人皆在思考此话的可能性时,穆席云头个注意到了迟风鞋面上微微泛出的白色盐渍,顷刻心中疑惑解去大半,眼里赞许与惊叹也愈盛。天亮之前,查看尸体仅仅用了一个火折子而已,在黑漆漆的义庄里光芒微弱得很,而且统共停留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人竟已心思细密到如此地步?!

“当然,这只是推测,现下还没有证据。”赶在县令与仵作质问之前,迟风自己做了判断:“不过人既然是死在后山上,便说明死者死前必须要走到山上去,不知在场各位可有意见?”

众人一齐沉默,觉得此说再正常不过。

迟风走到义庄门口指着不远处的青山,道:“此山只有山北脚在宜凌城,且北面山体陡峭,极难攀爬。所以想要在山上吊死,只有两种办法过去,一是从临城翻山过来,二是从山下走过去。但山脚周围都种有水稻,要想过去,必须从中经过,从中经过,鞋底便会沾上泥土。”

尚还站在尸体旁边的仵作大呼精妙,立刻弯腰去查看死者鞋底,被磨得已经破损不少的鞋底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我方才已查看过,尘土虽有,却不是水稻田里的那种。”迟风走回尸体附近,指着死者指甲里的泥土道:“既然被吊死时可能因为晕厥而没有挣扎,那晕厥之前总该有所挣扎,所以这泥土,极有可能是在晕厥前留下的。”

“但这不过只是推测……”仵作还是有些不死心。

“不错,断案讲求证据。”迟风走到之前被踩翻的那只瓷碗边,指了指地上渐渐显现的盐渍,又指了指自己鞋面:“若是昨夜有人靠近尸体,即便不能断定他是凶手,至少也是有嫌疑之人,不知县老爷可否捉几个有嫌疑之人来审一审?”

十年寒窗,谁不是想要出人头地有所抱负,就算后来碍于种种情势忘了最初的念想,此情此景还是叫原本准备应付了事的县令起了探明真相的心情。

“你就如此肯定昨夜一定有人靠近过尸体?”

“是。”迟风总不能说昨夜他来探过一回,见到了地上两处未干的水迹。

“那好,本官就应你。”县令两眼一亮,抬手一招,道:“来人,去把全村人的鞋子都搜一遍!若遇反抗或是将鞋子沾水藏起的,一概定为嫌犯!”

“是!”一十几个差役听令立马散去,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借县令下令的工夫,穆席云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打量了一圈,最后在看到妇人的女儿时,与道熟悉的视线望了个正着。要想怀疑对人并不困难,但要是能在如此有限的时间里掌握证据,那才是真正值得人叹服的!很显然,有的人大概确实有这个能耐……

“你……是仵作?”叫宋喜的仵作不敢置信地看着神情自若站在义庄正中的人,忍不住问道。

“不是。”懒于说明什么,迟风用两字将话挡了回去。他并不是仵作,只不过曾经确实以为某日会子承父业。

“报!这是从死者家里找出来的。”一个差役拿着双粗布单鞋,一路跑来。

“人不是我杀的!”还不等县令问话,脸上一片擦伤的女子就倒退一步倚在墙上:“你有什么证据!你冤枉好人!要杀也是你杀的!”

“安静!”县令大喝一声,立刻令嘶喊的女子安静下去:“本官问你,你姓甚名谁?这只鞋可是你的?”

女子看了眼惊愕的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民、民女吕秀,是石头的姐姐,但人不是我杀的!”

审问时威压必不可少,县令当下更加厉声:“说!这鞋为何沾有盐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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