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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无情

“不可能!”宣旨太监还没走,雪如早已瘫在了地上,不停喃喃自语,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赔笑着奉上金银,亲自送对方出门,岳礼手扶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走回大厅。怎么办,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被皇上剥夺了世子头衔,并公然训斥其不忠不孝,往后,他还有何前途可言。硕王府,难道就要在这一辈败落了吗?

“贱人,一切都怪那个贱人!”两人异口同声喊道。世人皆护短,尤其是某些过分自私的父母。但凡出事,错的绝对不是自己孩子,肯定把责任推给另一方,言必称:“好好的孩子,就这样被外人带坏了。”

“王爷,怎么办?皓祯如今是铁了心、迷了窍,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醒。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只狐狸精害死吗!”雪如六神无主,十分不安。

闭上眼,静下心,隔绝一切外界的干扰,沉默了半晌,岳礼终于开口了。“一个大字不识,只懂得唱些淫词秽语,装弱卖娇的江湖女子,不过图个新鲜罢了。咱们儿子的脾气,你还不清楚,拧得很,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属驴的。既然如此,索性就不拦了。堂堂亲王嫡子,从外边收个女人进房,算不了什么。皓祯屋里,不是早有几个人了吗。一会,让那女的来,签个卖身契,奴才伺候主子,天经地义的事。”

“你是说。。。。。。”果然天生一对,雪如立刻明白了岳礼的意思。“成,我一会就去安慰儿子,顺便,把那丫头要过来调教调教,没点规矩怎么行。”

夫妻俩都是过来人,冷静下来,很容易就想开了。年轻人么,馋嘴猫似的,看见路边的野菜,免不了好奇“尝”上几口,也不怕拉肚子。若是合了心,一段时间内恨不得每顿都吃。然而,等热乎劲过了,他就会明白,还是鲍参翅肚才最适合自己娇贵的肠胃。

岳礼回书房绞尽脑汁地构思谢罪折子,雪如整整衣衫,摆出慈母的笑容,前去忽悠那对热恋中的野鸳鸯。

“不行、休想!额娘,你怎么跟外人一样势利、冷酷。我在这里,郑重地告知您,吟霜,将会是我这辈子唯一、最爱的妻。”听完雪如的话,隐性甲亢重症患者富察皓祯立即炸了锅。敢侮辱高贵、纯洁的梅花仙子,即使是生我养我的人,也不行。

“皓祯,你怎么能这样跟福晋说话呢!”小白花内心窃喜,脸上却做大义凛然状。下一秒,人已经跪在地上,飞快地磕着头,泪泫欲滴。“福晋,您那么的仁慈、善良,就当我是皓祯身边的小猫小狗好了,吟霜绝对不敢奢求任何名分。”

终于将两人安抚住,哄得皓祯同意她的计划,雪如出得门来,走路一摇三晃地,额上全是汗。好家伙,费这一次劲居然抵得上她前几十年死的所有脑细胞。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宝贝儿子以后会变得越来越难以沟通。

小白花终究还是在卖身文书上按了手印,以通房丫头的身份待在皓祯身边。不过内心,已经隐隐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主子,人上人了。因为,后院大部分仆役,看到她都客客气气,连雪如也和颜悦色的,翩翩跟皓祥更是不上前招惹。

稳住了两个不安定因素,雪如开始头疼皓祯的继承权问题。如果不赶紧找座靠山,即使硕王再偏心,只要皇帝下旨,世子头衔十有八九会便宜皓祥,毕竟翩翩是上了玉牒的正经侧福晋。辗转反侧了一夜,顶着两只黑眼圈,她带着秦嬷嬷,决定再次找雪晴这狗头军师商量。

一个有爵或无爵的外甥,能起的作用,区别可大了,雪晴当然希望耗子有出息。这心术不正之人,冒坏水是一出接一出的。她引导雪如道:“如今最紧要的,是先把皓祥弄走。然后,咱们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回到家,雪如已经胸有成竹,“还是姐姐可靠,每次都帮了我大忙。”

深夜,夫妻独处之时,借恢复皓祯封号的名义,雪如舌绽莲花,开始挑唆岳礼将皓祥赶出家门,分府。“皇上旨意上虽然没写,但世子之位约莫是属意皓祥的。有他在前面顶着,任何好事,肯定轮不到皓祯。不是我这个做大娘的狠心,主要皓祯现在太艰难。倘若不能尚主,他一辈子就毁了。而且,离开也只是暂时的。等皓祯的前途尘埃落定,就接孩子回来。这是分是合,何时分、何时再合,不就您一句话嘛!”

岳礼心动了,在他眼中,家族的骄傲,一直只有皓祯。至于皓祥,不过是堵烂泥也糊不上的墙,一个血统不正、贪恋美色生下的产物而已。所谓百善孝为先,父亲说什么,儿子必须无条件服从。况且,这回不过是让他替自己哥哥小小牺牲一下罢了。

跟多隆在外边碰了个头,喝了点小酒,皓祥回到家,准备给母亲请安。刚进翩翩的院子,立刻就发现情形不对。“额娘,你怎么了?”

卧室一片狼藉,书画撕烂杂七乱八的掉落地上,架子的古董、瓷器,碎的碎、破的破。翩翩愣在桌前,盯着晃动的烛火,眼神茫然,面如死灰。

“来人,快去请太医。”皓祥一边朝外大喊,一边焦急地看着母亲,捉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额娘,你说话呀。额娘,你别吓我!”声音已经带有几丝哭腔。

感觉到一阵暖意,翩翩渐渐醒过神来。她慢慢地,转过头,抚上皓祥的脸,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不用担心,额娘没事。今天,不知谁养的狗,跑进屋里来了,弄得一团糟,把我吓得够呛,连叫下人收拾都给忘了。”

“呃!”这借口也太拙劣了,皓祥怎可能相信。“额娘,是不是。”他怀疑,不是岳礼就是雪如,又给母亲气受了。

“嘘!”手按在薄唇上,翩翩站起来,不由分说把他往屋外推,“好啦,夜深额娘想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见问不出什么话来,皓祥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唉,明天干脆花些银两,总能撬开某些贪钱奴才的嘴。”

对镜临妆,里面的人儿依然那么美,岁月只是给她增添了些许成熟的风韵。换上最能展现容貌的衣裳,端着熬好的补品,生下皓祥后,翩翩第一次主动走向岳礼的书房。

“哐啷!”瓷器破碎的声音。“放肆,你是在要挟本王吗?”深夜,岳礼的怒喝声传得格外远。

“没有!”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翩翩不住摇头,解释道:“我是在请求你,对皓祥公平一点。我向你保证,他绝对没有占据世子之位的意思,只要你多看他一眼,施舍少些父爱,皓祥就能生活在天堂。”

面对翩翩母子,岳礼的心肠就像铁石做的,坚硬、冷酷。“公平?慈爱?我让你从一个舞女成为侧福晋,锦衣玉食的将他养大,还不能知足吗!现在,我不过让他为这个家做些小小的牺牲,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还敢跟我谈条件,提要求,妄想!”

“皓祥也是你的儿子呀!”翩翩绝望的大叫。白天听完岳礼的话,她就知道绝对是雪如的主意,只要皓祥一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作为女人,她早就认命了;可作为母亲,她希望岳礼能在分家时,像其他善待庶子的大户人家一样,给皓祥足够的资产,不用很多,能有套不大不小的宅子,十来顷的田庄,一两千的银子就行。以后,他总要成家的呀。身为亲王唯二的儿子,这要求过分吗?

大手紧紧箍住翩翩的双臂,岳礼连拖带拽地将其扔出来,随即关上房门。“滚!”

“呵,哈哈!”发髻散落,花盆底鞋掉了一只,衣服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翩翩却毫无感觉,冷笑着,慢慢走回自己小院。

“砰砰砰、砰砰砰!”皓祥心里有事,一晚上都睡不踏实,将近凌晨才真正进入梦乡。突然,这时有人捶门。

“二爷,快起来!二爷,侧福晋出事了!”门外乱糟糟的。

“额娘!”他嗖地坐起来,跳下床,随手抓了件衣裳,鞋也顾不上穿好,立刻往外冲。

哭了一夜、想了一夜,也怨了一夜,翩翩选择在天将亮时,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若不是忘了吹蜡烛,导致影子映在窗户上,被起早干活的下人瞧见,她就真的香消玉殒了。

因为救得及时,所以身体没什么问题,只精神很差,于是太医给开了副定神茶,交代一天三次服用。

“咳咳!”翩翩轻咳着,咽下满满一碗苦药。

驱走下人,皓祥坐到床边,握住母亲地说,一脸担忧地问道:“额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这样?”

爱怜地看着他,翩翩眼神充满了痛苦。难道告诉儿子,你的父亲要放弃你,赶你出门吗?她怎能开得了口。

“哐!”门从外边被用力推开,岳礼紫涨着脸,大步冲进来,胡子眉毛一起颤抖。“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只会这些招吗!居然还真敢拿死亡来威胁。没用的,我告诉你。”

“阿玛,你在说什么?”皓祥完全不知所措。

“还有你,别痴心妄想了,这个王府,永远只属于皓祯的。我没有你这样尖酸刻薄、心胸狭窄的儿子。”岳礼认为,翩翩的言行举止全部来自皓祥的挑唆与要求。“你们母子俩,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否则,别怪我无情。”说完抬脚就走,看也没看翩翩一眼。

“皓祥,对不起,都是额娘连累了你!”不忍看儿子备受打击的样子,翩翩一把将其抱住,放声大哭。

岳礼歧视皓祥身上的回人血统,翩翩一直知道。这次事件,就是那根导火索。翩翩企图结束自己的生命,以为没了自己这个出身卑贱的母亲,皓祥将来会好过一点。

“额娘,你糊涂啊!”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皓祥死死搂住翩翩,泪流满面。小时不懂事,的确曾经埋怨过,长大了,有时受到刺激,也会牢骚几句,但他心里,最爱的还是母亲。儿不嫌母丑,假如因为别人的不公平待遇,而抛弃生他养他的娘,那还算是人吗!在这个冰冷的王府里,互相依靠取暖的,从来也只有他们母子而已。

皓祥清醒了,不再奢求那永不可能的父爱,岳礼的行为彻底凉了他的心。母子俩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离开这个家,去开创一份新生活。不过,在这之前,他要拿走自己应得的一份。

两人故意放低姿态,岳礼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暗中,却找了多隆帮忙,悄悄把岳礼意图分家,雪如不容庶子的事传了出去。

闰六月初,富察氏里有人过大寿,族亲欢聚一堂。傅恒在、明瑞在,最重要的是德高望重的几位族老也在。老人家,上了年纪,就喜欢管点闲事。酒过三巡之后,族老甲醉眼朦胧地问岳礼道:“听说你打算最近给孩子们分家?”

岳礼第一个感觉,消息走漏了!他支支吾吾地,“啊,嗯,您老人家从哪听说的,呵呵。”

“别跟我这打哈哈!”老头紧咬不放,“虽然早了点,分就分呗。只不过,到时别忘了通知族里,我们几个老家伙好上门印证。你啊,叫我怎么说你好呢。皓祯、皓祥都还年轻轻的,也没成家,现在分了,传出去,有那嚼舌根的,会说你们夫妻闲话,尤其是你媳妇,骂她怎么当嫡母的,着急将庶子赶出家门。”

外边,岳礼被说得抬不起头来;里边,雪如也正架在火上烤,七大姑八大姨等说话可比老爷们难听多了。

“别人家,咱不管。可我们富察氏,不能做那小气巴拉的事,嫡子尊贵,但庶出的,也要安排好喽。若是因此让人戳脊梁骨,骂我们刻薄,族里可是不依的。”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到家,不顾皓祥喊冤,岳礼随即将翩翩母子骂得狗血喷头。

“算了,王爷!”雪如制止他道。心中有鬼,又比岳礼想得开,她反劝说:“即使是假戏,要让人相信,就得办得真真的。不过些钱财,跟皓祯的前途相比,孰轻孰重。而且,皓祥也这么大了,将来也要成家立室的,目前不过提早分他些家产,真的不算什么。”一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岳礼如此生气,不过是担心计划被识破,恼羞成怒罢了,哪里是舍不得皓祥。听雪如这么一说,想了想,决定一次解决,假戏真做了。因为族里发了话,他不敢怠慢,按中上等人家的规矩,分了套地段不错的三进三出宅子,城外二十倾的田庄,并三千两银子与一些古董字画给皓祥。毕竟他头上的帽子是否稳当,多少也要依靠族人的光芒。

开祠堂当天,完事后,翩翩当着众人的面,跪求跟儿子一起出府。岳礼刚想喝叱,就被雪如扯住了。各大宗亲王府,分家后,凡有生育的妾室,均可跟随儿子居住,只不过,一般发生在一家之主过世之后。翩翩这眼中钉肉中刺,雪如早就想她消失了,如今,难得她主动求去,最好,省得以后麻烦。

族老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既然庶子没有遭受虐待,后院妇人的争斗,他们就懒得管了,反正对方也是自愿的。

就这样,不顾暑热,收拾好历年来的积蓄,带着新分的财产,皓祥母子很快搬进了离王府很远的新家。

因为生母的关系,皓祥是完全听得懂并能说不少回语的。他不甘心一辈子碌碌无为,被人看扁。正巧多隆被家人逼着从军,这对难兄难弟一合计,托门路,在回疆驻军后勤部谋了份芝麻大小的官职,打算踏踏实实的开始。

七夕未到,硕王长子皓祯内定为额附的小道消息尚流传于小范围内时,翩翩含着眼泪,目送儿子走上了从军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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