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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狗咬狗一嘴毛

进门,分宾主坐下,话没说几句,茶也没喝,新月就含羞带怯地要求当面感谢努达海将军。

雁姬二话没说,痛快地答应了,并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家中事忙,我就不陪您了。”

知道她俩是去探望“因病静养”的男主人,一路上来去之人皆神情古怪、似笑非笑。虽然觉得很不对劲,可对朝思暮想情郎的思念压倒了一切。没有心理准备的她,看到头发花白、臃肿不堪,定定盯住某处呵呵傻笑的努达海时,打击之严重可想而知。信仰破灭的痛苦,雁姬母子三人当初所承受的,今天终于轮到了她这始作俑者!

新月蔫了,她急需一个发泄的渠道,渴望有人倾听她的心声,首先就想到了同为情所苦的耗子与小白花。然而两人压根不配合,前者是不屑于搭理,后者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满腔苦闷无处抒发,还要时不时地应付婆婆的挑刺,雪如很看不上这个腰杆子随时可能折断的儿媳妇。在其即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之际,回府走过场的皓祥霎时闪亮了她的眼。

虽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杀敌,但因长期处于军营当中,又受了不少磨练,皓祥整个气质已经完全变了,变得稳重且强悍许多。跟他相比,皓祯就是那挂炉上,白生生的光鸭。

新月的择偶观其实就那么几条:熟男,英姿勃发,有宽广的胸膛能包容、呵护她的那种。年龄不够格,不过气势上已经有那么一点点她喜欢的影子。皓祥在硕王府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大部分时间,新月的眼珠子是黏在他身上的。火辣辣得太明显,不等那一家三口子人变脸,皓祥就匆匆落荒而逃。

“你这个女人,妇德、忠贞,与廉耻心跑到哪里去了!当着大伙的面,就敢红杏出墙跟小叔子勾三搭四。你不配做我的妻子,不配当这个家的儿媳妇。”下人们尚未全部撵出去,咆哮君就发作了。摇晃新月的力道比平常要猛烈数倍,没几下,娇弱的她开始翻起了白眼。

岳礼夫妇也很生气,却不能放任宝贝儿子就此将全家向上爬的踏脚石摇死。急忙上前又拉又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新月自某狂性大发的疯子手中解救出来。

气若游丝的瘫软在椅上,假如没有间或传出的“咳、咳”声,仅凭那惨白的死人脸,外人怕会觉得离嗝屁不远了。“你们!”良久,刚缓过少许劲来,新月便捂住胸口,委屈万分地进行声讨。“好可怕,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一家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冷酷、残忍、无情!只不过对家人真挚的一点关心,你们就能诬蔑、栽赃。我与皓祥,无不可对人言,纯洁如雪白的纸张。我知道了,怪不得高堂犹在,皓祥却已经分出去。因为这个家太冰冷,你们太不宽容、不善良,容不下他的存在。”

小三月真相了!雪如,应该说包括岳礼在内,的确容不下皓祥。而且这次,她是真的委屈。只不过欣赏帅哥的眼神直白了一点,火热了一点,天地良心,她对皓祥还真没别的想法。年轻人再美好,也不是她的菜。我们的新月格格,坚持最爱勇武有力的“天神大叔”。虽然喜欢下跪,并且动不动就认错,但骨子里仍是不愿受半点委屈的。

实话针针见血地戳在了岳礼夫妇的肺管子上,两人恼羞成怒,正打算反驳一二,皓祯先开炮了。“纯洁?我呸!跟年过四十且为有妇之夫的奴才鬼混,你装什么装!破鞋也敢充当白璧无暇,真以为没人知道你这淫娃荡妇的底细吗!”

怎么回事?话题咋扯没边了!岳礼、雪如完全听不懂皓祯的话,只隐约明白这个千求万求回来的女祖宗,似乎不是什么好鸟。

如果在跟努达海重逢前,皓祯这番话或许还能惊到新月几分。如今,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爱过某邋遢老疯子的她打死也不会扛上这个罪名。她还年轻,未来肯定有许多的天神在前方等着呢!

倒打一耙,贼喊捉贼,新月不满十岁就已在父亲的小妾们与兄长嫂子身上练得炉火纯青了。贝齿深深咬进下唇,鲜血一滴滴顺着下巴、脖子流到了胸襟。她踉跄着站起,正了正脸色,傲然瞥了众人一眼,随即面容一垮,眼泪狂飙。突然一头朝柱子撞过去,嘴里犹高声呐喊:“阿玛、额娘,女儿不孝,居然让他人侮辱了端王府的名誉,只能一死以示清白。”

才被摧残得够呛,又踩着花盆底,速度有限。就在其即将与柱子亲密接触的一刻,忠仆小寇子以肚相挡,堪堪保住了新月的额头。

“让我死,与其这样任人欺凌,还不如跟随父母而去。”挣扎着,小三月仍然寻死觅活,喊完了父母接着呼叫兄弟。“克善,姐姐没用,姐姐对不起你,没法看着你长大了。以后继承了爵位,一定要争气,重振端王府,别让他人小瞧、作践了去。”

被众人拉住无法动弹,新月转而看向皓祯,声声泣血,言语含泪地控诉道:“皓祯,我已经被你跟吟霜的生死相许、不离不弃感动了,决定接受并支持你们。尽管我们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我也从来没想过跟宫里诉苦,为难大家,只要让我安安稳稳地待在一旁生活就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如此可怕的罪名加诸我头上!即使我再讨厌,再碍眼,这番话说出来伤害的绝不仅我一个人呀!你就不替全家的名誉,还有阿玛、额娘考虑吗?”

没有圆房!岳礼夫妇看着儿子,不敢置信。对质下来,二人觉得皓祯八成是因为私心在诬陷妻子了,毕竟他是有前科的,所作所为犹历历在目。而新月与努达海的暧昧,知情者极少且不可能泄漏出来。一个眼见为实,另一个则是公主爱上已婚老男人,无人证物证的荒谬之谈,思维正常的当然会选择相信前者。

一屋子闹哄哄,风声早传遍王府的各个角落了。云娃并内务府陪嫁的嬷嬷,闻讯赶来,刚好碰上新月喊冤。

大量怀疑、蔑视的注视下,皓祯彻底发狂了。他拳打脚踢,撂倒挡在新月身前的人们,双手掐着她的脖子,面色狰狞。“你这个骗子,我掐死你、掐死你!”

恼羞成怒经常等同于杀人灭口。现场版谋杀正活灵活现进行中,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云娃的尖叫声响起,众人才如梦初醒,一窝蜂涌上去救人。

疑似狂躁症重患者皓祯,此时已然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一门心思地欲将敌人置之死地。疯子的力量总是强大的,多人齐上也无法将他的手指自新月脖子上移开。眼见对方就快没命了,这回的白眼可比之前翻的幅度要大得多。

“哐啷”花瓶打碎的声音。皓祯双手松开,缓缓倒下,世界终于清静了!岳礼下的黑手,因为小白花的事,他已经研究出经验来了。

“格格、格格!”云娃腿一软,瘫倒在新月身旁,只晓得哭。

伸手在鼻下探了探,嬷嬷暗自松了口气,没死就好。立即没好气地训斥云娃说:"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格格抬回房去,传太医。"

雪如回过神来,跟着急急地说:“这离你们院子远,还是先送我房里,格格身体要紧。”额附意图杀妻,而且在场这么多人证。万一没打点好,进宗人府绝对铁板钉钉的。新月毕竟身份特殊,不比一般格格。

置之不理雪如的威逼利诱,嬷嬷心里盘算着如何向宫中汇报,并最大限度地减轻自己应负的责任。除非将人证全部杀光,否则是瞒也瞒不住的。

硕王府上下对未来的命运忧心忡忡之时,太医几针下去,再灌上一碗浓浓苦药,昏睡几个时辰后,新月嘤叮一声醒了。“救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失去知觉前,咆哮君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雪如热泪盈眶,一脸安慰的抚摸着她的手。眼泪货真价实,但其中有八分是为自家不用背上杀死格格罪名而流的。“孩子!”雪如前所未有的慈祥,吞吞吐吐地试着询问她说:“皓祯他,是魔怔了!如今服了药清醒过来,后悔不已。你大人有大量,给他个机会,原谅他吧。小夫妻间,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总要过一辈子的。他好你也好,不是么!”她昏迷的时候,夫妇俩软硬兼施,总算跟儿子达成了共识。害怕因此与吟霜生离死别的咆哮君,决定大丈夫能屈能伸,向新月道歉,必要时牺牲色相肉偿,先熬过目前的危险关头再说。

不提还好,一提起他,新月就全身哆嗦,上下牙齿打架,冷汗比黄豆还大。“额、额娘!”她舌头都伸不直,话音含糊着拒绝。“我好累,想休息了,明儿再说罢。”她只想着把人赶走,从未考虑过对方是否可能胆大包天,将自己一群人囚禁起来,封锁消息。

当晚,多少屋子灯火通明,彻夜难眠。各人心思不同:作奴才的,不少开始考虑退路,这家的主子越来越不着调了;男女主人则绞尽脑汁想着明天如何劝说新月同意与皓祯见面;闯祸者正搂着小白花狂热的滚床单,极度自恋的他认为自己纯洁美好的肉体铁定无法保住,只有爱人的抚慰才能补偿其饱受蹂躏的身心;临睡前耐着性子听了一通嬷嬷的开解,再自己好好分析了一回,新月觉得与硕王一家彻底撕破脸,似乎划不来,为今之计只能见招拆招了。

第二天一大早,雪如就进了新月的院子,后边浩浩荡荡一群人端着补品。等她好说歹说,嘴巴都讲干了,中途还补充了几次水分,拿够了姿态,新月见好就收,装作十分为难的,半推半就答应了。

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几遍,怀中揣着小白花亲手缝制的定情信物,叮咛犹耳边响彻:“皓祯,你只要记得还有我,一切是为了我们就行。”咆哮君如征战沙场般,气势悲壮地走进新月卧房认错。“格格,对不起。昨儿,我太激动了,真不是故意的。”

自负了二十年,即使认为自身姿态已经很低三下四了,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忒没诚意。听着硬邦邦的语气,雪如恨不得一巴掌给他后脑勺一个脆响,“醒醒吧,我的傻儿子。你以为自己如今还坐在王府世子的位置上吗!”陪笑着,雪如正准备打圆场。

“呜呜呜呜!”新月突然竖起半身,疯狂地把头磕在被子上,“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真是太自私、太贪婪了。”

好吧,这演一出是一出的,不按常理出牌。于是,在场的人又被雷了。

发丝湿漉漉地黏在额上,新月眼含水光,饱含怀念却又充满辛酸的吐露心声。从前,有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爸爸爱她、妈妈爱她,哥哥们也爱她,多么温暖的大家庭呀。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劫难,她失去大部分亲人。渴望亲情的她,希望不要再有同样的悲剧,希望世上所有的家庭幸福美满。自从嫁进来,她发现,这个家有爹有娘,有姐姐,还有弟弟,正是自己所梦寐以求的。所以,看到皓祥似乎与家人不和,便忍不住想重新建立起他们相亲相爱的桥梁,希望婆家能跟娘家一样。虽然出自好心,但看起来是苛求了。

难道我真错怪她了?连耗子都忍不住心里嘀咕。半真半假更容易取信于人,新月的确希望所有人都爱她,最好能够回到端王府当日的境况。小三最拿手的伎俩便是装无辜,说谎、使坏、掠夺却仿佛是在做善事似的。她毫不心虚,敌方还真的无计可施。

跟努达海已经不可能了,这个把柄也不能任人拿捏,把事情告诉了皓祯,新月是后悔死了。讲到荆州城破,姐弟遇险,努达海适时赶到。“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天神,仿佛阿玛来救我们了。”感情有很多种,爱也有很多种。在她嘴里,对努达海充满了孺慕之意,在心情动荡的过程中,对方充当了父亲的角色。她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感激对方的呵护之意,感激对方善良的将自己当成女儿来疼。“他他拉将军一家很令人羡慕,他告诉我说,很为自己的夫人、儿女感到骄傲。从那时起,我就想见见他的家人。看到别人幸福,心里总会特别安慰。”这些细节也有真的,回京路途中,两人话题的确不少与雁姬母子有关。

见她没有进宫告状的打算,雪如心口悬挂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皓祯却更糊涂了,难道新婚之夜是我理解错了?新月扮演失恃孤女太逼真,那副缺爱少情的饥渴模样很让人同情。

一场风波化于无形,当然某些消息灵通者是知道真相的。新月休养生息的同时,开始极力塑造自己小可怜却又善良、高贵的形象,经常与府内下人交朋友。

自从上次之后,感觉大宅愈发诡异的皓祥再也没登过门,没成想,无妄之灾仍然落在了他头上。无法将其置之死地还越来越有出息,而且儿媳妇对他很有好感,雪如坐不住了。她担心,单蠢又耳根子软的新月会替皓祥在宫里说好话,把他推上世子的宝座。某人演技精湛,通府上下,除了几个脑筋真正清楚的人,没有不认为新月是美丽蠢女人的。

怎么办?告他忤逆不孝?没有把柄呀,而且族里盯着呢。因为回疆大捷,乾隆那、傅恒家,皓祥也不是无人认识了。正当其愁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突然有人给她架了把梯子。

米思翰后人,跟李荣保一系比岳礼亲近许多的某位资深中级武官,人称六爷的,旧病复发,换了几位太医瞧都摇头说不行了,准备后事吧。此君属命硬之人,幼年克父克母,青年克妻,临了临了,最后玩了把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眼看离咽气不远了,却连个捧灵摔盆的人也没有,身后凄凉。当年,是吃族里百家饭长大的,因此老人们商量着,打算给他过继一儿子。问题是,挑谁合适呢。残次品当然不行,起码要得是中上等人才。最后,还必须他满意。

听见风声,雪如是立刻头也不疼、腿也不软,走路也有劲了。她心思活泛的一边往族中送礼,一边猛烈地吹起了枕头风。“过继出去,仍然是你儿子呀。只要他过得好,父母的心就有了安慰。而且,皓祥如今是定要走军中这条路了。那位跟忠勇公府走得近,将来少不了有好处,于你跟皓祯也有益。”

皓祥这个儿子,岳礼可有可无。一直拴着他,不过为了面子。如今有了雪如描绘的美好里子,只犹豫了片刻,并着手去办。

备上厚礼,夫妇俩亲自找上某位爱财的族老,请对方帮转圜转圜。吧嗒吧嗒抽着烟斗,老头笑眯眯地,礼收得愉快,却不肯把话说死,只答应尽量。送走两人,老头一样样翻检着礼品,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我富察氏居然会有如此缺心眼的子孙,对金子不屑一顾却将废物当宝。罢了罢了,那孩子也是可怜人,老头子就当帮他脱离苦海好了。”皓祥人情世故上成熟不少,打仗归来,各位族老以及跟自己关系不错的人家通通奉上了孝敬。回疆的土特产,最昂贵的当属玉石。

有人牵头,族里对浪子回头的他印象又好,因此很快决定人选就是皓祥。收到好消息,岳礼迫不及待地派人叫翩翩母子回家。想当然的,又掀起了一场冲突。过不过继的,皓祥无所谓。但是这样一来,翩翩就变得孤苦无依,不得不重回苦海依附岳礼过活。他舍不得母亲,即使背上不孝忤逆的罪名,也不愿母亲受苦。

胳膊拧不过大腿,翩翩死死拉住儿子,先回家再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如今只能从那位武官身上想办法。皓祥一出门,翩翩便忍不住痛哭起来。只要岳礼活着一天,皓祥就不得不受制于他,除非律法上,不再是他的儿子。

换上素衣,翩翩瞒着皓祥,白天路上最热闹的时候,再度回到硕王府,声称愿意说服儿子,只要求岳礼夫妇亲自送出大门,在众人面前给她一个脸面,证明她的地位稳固不变。

懦弱了二十年,二人认为她也耍不出什么幺蛾子。于是,三人走到大门口。翩翩微笑着凑到雪如耳旁轻声道,“我有一个好儿子,你有什么。就那个不忠不孝的宝贝疙瘩吗?将来,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习惯了压在翩翩头上,雪如没料到对方居然敢当着岳礼的面对她恶语相向,话还那么的一针见血。刺激之下,压根没注意周围的环境,雪如一记耳光扇偏对方的脸,厉声大骂:“放屁!皓祥马上就不是你的儿子了,王府的继承人从来就只有皓祯一个。你的皓祥是什么,不过一血统低微的杂种。王爷不需要这样的耻辱。贱人,你就等着没人送终吧!”

没听清翩翩对雪如的耳语,岳礼便本能认为肯定是她不对了。伸手拦住雪如,怒喝翩翩道:“你干了什么,居然敢冒犯福晋。就是因为你,皓祥才会顽劣不堪。”

“王爷!”翩翩踉跄着,一步一步从台阶上退下来,忍无可忍地说:“皓祥也是您的亲生骨肉呀!你就不能对他公平一点吗!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对你和福晋是那么的尊敬,对皓祯更是从未想过与他争夺。皓祯出了事,担心他多想,皓祥便远去回疆吃苦;如今,尽管心中不舍,您让过继,他仍然二话不说。孩子不求名利、也不求夸奖,只希望在父亲的心目中有那么一点点是记得还有这个儿子的。福晋,我知道自己从来就是多余的。您放心,我再也不会给大家带来痛苦与麻烦了。”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跳起,一头撞在旁边的石狮子上,立即血流满面、动也不动了。

没听清翩翩对雪如的耳语,岳礼便本能认为肯定是她不对了。伸手拦住雪如,怒喝翩翩道:“你干了什么,居然敢冒犯福晋。就是因为你,皓祥才会顽劣不堪。”

“王爷!”翩翩踉跄着,一步一步从台阶上退下来,忍无可忍地说:“皓祥也是您的亲生骨肉呀!你就不能对他公平一点吗!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对你和福晋是那么的尊敬,对皓祯更是从未想过与他争夺。皓祯出了事,担心他多想,皓祥便远去回疆吃苦;如今,尽管心中不舍,您让过继,他仍然二话不说。孩子不求名利、也不求夸奖,只希望在父亲的心目中有那么一点点是记得还有这个儿子的。福晋,我知道自己从来就是多余的。您放心,我再也不会给大家带来痛苦与麻烦了。”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跳起,一头撞在旁边的石狮子上,立即血流满面、动也不动了。

“出人命啦!”围观群众齐声高呼。“快找大夫。”

翩翩血溅当地,两人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还是岳礼心硬些,招呼下人就要将翩翩抬进府中。事情闹大了,他必须把后果控制在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放手!光天化日的,你想杀人灭口不成。”有打抱不平的大声指出。这条街上住的贵族世家,可不止硕王府一户。而且他们家的污糟事,是人尽皆知。当爹偏心眼,极度不慈;一家的女主人更为心胸狭窄、嫉妒恶毒;大儿子好色无能又不孝。翩翩安分守己,懦弱可欺,在交际圈里是出了名的;皓祥浪子回头,孝顺上进,是棵好苗子。但凡有点良心的,怎会眼看着恶棍欺负好人。岳礼三人的名声,经此一事,已经臭得不能再臭了。

翩翩可怜,伤势未愈便自请出家,宫里的意思,宗人府的明令,玉碟上不再有她的名字,方外之人无须再染凡尘。

“念其一片慈母之心,本宫就成全她吧。”事情捅大,已经到了必须公家插手的地步。武则天十分理解翩翩的鱼死网破。一来,大庭广众前撕下了岳礼、雪如伪善的面具,敲定两人不慈、冷血的罪名,以免将来诬陷皓祥不孝;再者,拿自己的命切断岳礼牵制皓祥的最后一丝威胁。皓祥没有出面,无论最后如何,即使上面有怪罪,也只会迁怒到她头上。“皇上知道,一定龙颜大怒。让宗人府那边拿个章程出来,异姓王的侧福晋,好处理。”

老乾的飞鸽传书,充分肯定了皇后的做法。“那个翩翩,愿意出家很好,养好伤,就给她找个安静的去处吧。皓祥,直接过继了。至于岳礼夫妇,等朕回来收拾。混账玩意,无情无义的东西,简直丢富察家的脸。”

母子俩的家,翩翩头绑布带,虚弱地躺在床上。皓祥紧紧攥住她骨瘦如柴的手,凤眼含泪。“额娘,额娘,我真是不孝。从前不懂事,让您操碎了心,如今好不容易境况好些,却也不能让你享上一点福,还连累您从此青灯古佛。”

“傻瓜!亲母子说什么连不连累的。只要你好,额娘就心满意足了。而且,住在庵里,清静又不须劳累,正好。”翩翩欣慰地看着他。“只一条,你要记住了。虽然过继一事尚未成礼,六爷那你得多尽心。他是个好人呀,硬要等我身子康复再办事,你可不能不识好歹。将来,也得好好孝敬。族里不是瞎子,他们会照应你的。”

用力吸了吸鼻子,皓祥哽咽着:“儿子明白!”

翩翩出事的时候,他正与六爷沟通良好。六爷是个爽快人,不仅不愿勉强,还主动提出替他进行斡旋。“此事虽说是族里的主意,最后拍板还归我。我不点头,他们没法子。不过,你阿玛那关,很难过吧。躲了这回,下回怎么办?过继算不上太差,最坏就怕往你头上栽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年轻时候,两人是打过交道的。武夫不喜欢肚里弯弯绕的装象“雅人”,也看不过岳礼的偏心。说来也算缘分,他过世的亲生儿子早年也是个纨绔,然而却很孝顺,只可惜懂事上进不久就战死沙场了。情形多少与皓祥有些像,基于移情作用,他更是越看对方越喜欢,突然真的想认了这个儿子。

有人前来通知皓祥,翩翩出事了。军人的敏感,六爷认为肯定与硕王夫妇有关。撑着病体,亲自去族中帮其走动。翩翩昏迷不醒的时候,也是他命人强行压住了欲往硕王府报仇的皓祥。“站住,你额娘还生死未明呢,光只想着出气。活人,不比怨愤更重要吗!你现在去闹,心里是痛快了,可后果呢?本来是他们不对,就冲你这么一出,形势就能扭转。无论任何理由,冒犯生父嫡母就是不孝,属十恶不赦大罪。到时,致你额娘于何地!”

“扑通!”皓祥跪在六爷面前,双目通红。“请伯父教教侄子。”

“一个字,忍!上边,睁着眼呢!”

经六爷指点,皓祥人前人后,无怨无愤,对岳礼、雪如,仍然一如既往。别人替他不值,皓祥只淡淡道:“阿玛骂我,也是恨铁不成钢,说明我仍有不足之处。现在,我只希望额娘早日好起来。”没说过那一窝子人任何坏话。隐忍是值得的!他的形象越发好了,旁人于是更为鄙视岳礼的眼光。

过继一事已成定局,岳礼、雪如不仅从中未得半点好处,反而惹来一身腥。失去了亲王儿子的身份,六爷那还有云骑尉世职。只要有能力,还担心没出息吗!

十一月,皇帝下旨召各回部首领轮班进京入觐。明年初,即将在乌鲁木齐开展屯田。这些,精通回语的皓祥都能一展所长。多年后,世家中流传着一段佳话——苦了一辈子的富察六爷晚年居然得了个有出息的便宜儿子。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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