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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第 13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半梦半醒间, 他似乎听见软卧包间的门被推开的动静,又听见男人在教训何遇,说不该把自己带过来。

何遇就说:“在那个乘务员出事之前, 我们都没发现异常, 我还以为是有我们在, 它们有所忌惮, 不敢轻易下手, 但现在我发现,它们下手好像是有针对性的。”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 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发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 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 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 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 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 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 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 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呻吟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发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发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发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发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他听老家长春的同事说过,这地方空气不像名字那么美,每年也没少雾霾,但冬至觉得自己挺幸运,遇上个不错的天气,出站一抬头,蔚蓝天空在他头顶徐徐铺开,令人打从心底感到愉悦。

他打车到事先在网上订好的酒店下榻,辞职之后一身轻松,冬至的心情很欢快,过了一夜之后,火车上那些阴影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把行李安顿好,又去酒店前台询问本地的旅游路线。

前台是个小姑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长春一日游,冬至扫了一下内容,发现上面全是什么虎园和民俗馆,就摇摇头:“有没有那种两三天的路线?要自然风光比较多的。”

“那要不你去长白山吧,从这里坐火车过去也不远,明早一早的火车,下午就能到,到站之后有拼车去景区的散团,你直接给钱搭个顺风车过去就行了。”

冬至觉得这主意不错,现在不是寒暑假,淡季想必人也不多,可以待上好几天,也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

谢过对方,他又问了当地的夜市和附近可以游览的地方,就离开酒店直奔夜市。

时间还早,但马路两边已经陆陆续续摆开摊子,准备为夜晚的降临拉开序幕,冬至在火车上吃的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见状一路逛一路吃,等走到夜市尽头,不知不觉肚皮滚圆。

冬至意犹未尽,又买了一袋椒盐鸭舌,这才往酒店的方向走。

几张纸钱被风吹到脚下,被他不小心踩到,旁边香烛店老板赶紧跑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风大了点!”老板忙道歉道,他知道有些人对这种事比较忌讳,一个不好就要引起纠纷。

冬至却心头一动:“老板,你们店卖黄纸吗?”

老板:“有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冬至:“画符烧纸那种,如果有细金粉的话也顺便来一些。”

“黄纸有,金粉也有,正巧库存还有一批,我给你找找!”老板没想到刮风还能刮来生意,当即喜滋滋地翻出一箱黄纸和几瓶金粉,还要打折卖给冬至。

冬至本来不想买那么多,但转念想起何遇的话,就把一箱子都买下来,又去文具店买了毛笔砚台,然后打车回酒店。

酒店在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不错,价格合适,冬至跟前台小姑娘已经混熟了,进门也彼此点头微笑,他往电梯走时,隐隐还听见旁边有同事怂恿小姑娘问他要联系方式。

冬至进了电梯,按下9楼,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他忙改按开门键。

一名年轻少妇牵着孩子匆匆进来,还朝他感激一笑:“谢谢!”

双方打了个照面,冬至不由吃惊:“徐姐?!”

“小冬?”徐宛也很意外,随即反应过来,“你也在这间酒店下榻吗?”

“是啊。”冬至本来对徐宛母子印象不错,但因为那瓶水出的事,看着柔弱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女孩,冬至心情有点复杂,很想询问她们后来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却还是忍住了。

“徐姐你住几楼?”他作势帮徐宛按电梯。

“也是九楼。”徐宛报了个房间号,正好在冬至隔壁,估计是因为两人前后脚入住,所以酒店把他们给安排在一起了。

“彤彤,叫哥哥。”徐宛对小女孩道。

“……哥哥。”小姑娘反应依旧很迟钝,也没抬起头,从冬至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乖。”

徐宛似乎看出冬至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很识趣地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抵达九楼。

冬至的房间在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徐宛在倒数最后一间,也就是俗称的尾房。

酒店隔音设施做得很好,大白天也挺安静,厚厚的地毯让高跟鞋也为之消音,三人从电梯口拐角走向房间时,才看见一名女客人从走廊另外一头走来。

对方挎着小包,妆容精致,但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冬至不由目光往下,向女客人的脚步望去。

对方穿着一双高跟鞋,冬至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脚跟根本没有踩在鞋里,而是踮着脚尖在走路,所以姿势才会那么古怪。

两人擦身而过时,对方不小心肩膀碰了冬至一下,却根本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冬至似乎还听见她嘴里小声哼着歌。

领队也注意到冬至了,见状笑道:“小帅哥也说说吧,张大美女难得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呢,我们团队里的帅哥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

车上众人听见了,纷纷转头过来看冬至,刚才上车的时候别人余光一瞥,已经觉得这小伙子特别耐看,眼下见他坐在漂亮的张行旁边,居然也没被比下去,有爱开玩笑的已经起哄道“哇,金童玉女啊”。

张行微微红了脸,却没否认。

冬至也不矫情,就说他上回去四川九寨沟,那儿有个酒店,叫九寨天堂,一下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送。司机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见客人上车就问,你们是去天堂的吗?客人大怒,立马反驳,说你才去天堂呢。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发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发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速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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