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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第192章

时近一月, 正是冬寒数九。

大清早的京城, 天如霜白,东五环下sg特辖区的高速口依旧被堵得水泄不通。

后车的车头距离前车的车尾仅半臂宽,车速表上指针在数字五周围奄奄一息地晃来荡去, 苟延残喘,一副下一秒就能掉到零的虚弱模样。

在这般龟速行进的车流中, 韩萧坐于其中一台,手持方向盘, 脚踩刹车, 一面注意着保持间距,别被哪位脸大胆儿肥的仁兄插了队,一面对他邻座的苏红赔笑道:“……小红红, 一会儿咱要不……先找个靠边的地儿停一停, 给你打碗粥再走?”

苏红佝着腰发短信,边跟女人的第二天敌痛经做斗争, 边琢磨着措辞回复, 按了发送方幽幽抬起她那张疼得血色全无的脸,面无表情地对韩萧道:“……别再折腾了,你能把我准时送到研究所我就谢谢你了。”

而这——显然是不可能了,韩萧默默地看了眼导航上的时钟,再过五分钟就是原定的开会时间, 就算没堵车,从这开过去也要二十分钟,而照这车水马龙的长度和密度来看, 说是再堵上两个小时也不无可能。韩萧自己是没什么压力的,他的新老板沈g除了他的学术能力,一贯是以“老好人”的脾气出名的,加上历劫归来,身体还在康复期,大家伙的心态基本都是“烧香保佑老板长命百岁”,整个研究组的氛围那叫个空前的宽松和谐。韩萧飞速思考了一番,没想出什么招儿,便也向苏红学习给他们组里发了条语音短信,说明下情况。接着开始做检讨:“我错了。”

“嗯。”事已至此,吵架无益,苏红抱着手提包靠在副座上,很淡定,“哪儿错了?”

“唉,”韩萧叹了口气,表情十分沉痛道,“是我错误地估算,这都两个月了,以为房子怎么都该修好了,大家也都该搬回去住了……没想到,跟我们一样打算往区外住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说来也实在不能怪韩萧,自从天元门开着机甲在特辖区轰了几炮,打了一仗,首都塔一带的许多居民楼塌的塌、裂的裂,就拿那音波冲击来说吧,当时看着完好,事后一查里面都碎成渣了,得,也跟着重建吧。不幸的是,韩萧和苏红合租的屋子就在此列,正巧他俩也算将结婚买房的事宜提上了日程,待上边的补助和补偿下来了,两人凑合凑合,也算凑出了一套首付,便索性将新家选在了特辖区边上,距离研究所也就三、四十分钟车程——要知道,在首都,一个小时内能到的地方都算近的了。

而备婚这段期间,两人协商了下,感觉特辖区的原住民们要陆续搬回去还得一阵子,便决定先尽量乘坐地铁上班,有空了就逛逛这边小区,多看几套房子,讨论下装修啥的,当逛街散心了。要不是苏红身体不舒服,韩萧也没想着开车,车还是所里配的,搬出来后也就开了两回,谁料还是过于乐观了,“也不对啊,”韩萧道,“我看小张老范他们都搬回去了啊?南门那片房子,下班时候亮的灯也比上周多多了……噢,”他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北边那高速之前不是地陷了嘛?估计很多人宁愿绕路也不想再走那边了,哈哈~”

“也不止是这样吧?你忘了,我们在地下车库避难的时候,那个白头发的警察妹子,一口气抓出了多少个隐匿型向导?”苏红提醒他道,“天元门搞恐袭的时候,地上多少我们的向导跟着他们屠杀普通人?跟鬼子进村了似的,微博还有人发了视频,你忘了?”

闻言,韩萧的脸沉了下来,他当然没忘。

“这还是已经发现了的,没发现的呢?还有多少?我记得实验室各组都有一份战后统计失踪人员的名单,能跟着天元门走的都走了,没走的,都在哪儿了呢?而留下的这些向导,我觉得……”出门前吃的止疼药效果上来了,苏红阵阵犯困,打了个哈欠,“啊……很多人说不定都会觉得,要是他们那天没跟着我们一起避难,没被向导之家收起来,在外面放着,遇上了普通人……说不定也会发生些什么?”她看向韩萧,无奈一笑,“对不对?”

韩萧当然没有说“对”,然而他也无法否认,他甚至不能承认,战后多少个午夜梦回,多少次思绪闪现……一旦真的去想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去继续面对,那些还留在实验室里的向导同事,那些还在sg医院工作的向导同学,那些曾经给他上过课,现在还在学院里教书的向导老师们。

“别说这些了,”韩萧避开这个话题,“谈谈房子吧?你到底看中了哪一套?咱得快点定啊,照着大家伙儿都往区外搬的这趋势……”他打趣道,“所以小红红,你快快嫁给我,再不嫁,房子都要涨价了!”

“扑哧”,苏红被他逗乐,也不知是这止疼药的副作用,还是这车里的暖气开的太足了,她多少有点面红耳赤地一捂脸,“……那个带小花园的洋房……”

韩萧跟她确认:“顶层?”

苏红点了点头,忐忑,“贵了吧?”她之前就顾虑着这点,迟迟没下决定,“付完这套的首付,我们装修的钱就不够了。”

“这你就甭管了,”韩萧难得展现一回他大男子的气概,手一挥,“你就挑你喜欢的房子,选你喜欢的装修,钱我来付!”

说不感动是假的,“唷,富二代呀,”苏红斜睨他,“啃老吧?”

韩萧啃老啃得理直气壮,“这叫什么啃老,这叫资助,就现在这物价房价飞涨的水平,我辈青年有几个能不用长辈资助,光靠自己赚的钱买房子的?就咱们这种工薪阶层,既不贪又不腐的,我毕业至今工资奖金分红,满打满算也就攒下了六十万,别告诉我你的那份首付八十万都是自己炒股炒的?”

“……”苏红心虚,她也是妈妈给她留的遗产剩下的……

韩萧:“话说,你不介意以后跟我妈一块儿住吧?”

“不介意啊,”苏红昏昏欲睡地问,“……不过发生了矛盾怎么办?”

车流总算有点松散了,韩萧小踩了一脚油门:“呃……我跟你说哈,以后你要搞了啥我妈不高兴,你就说都是我让你弄的,这样她就会来打我,你俩就没事了。”

苏红:“……”

韩萧:“要是她说了你啥,让你不高兴的……没事儿,你跟我说,我去怼她,你再去安慰安慰她,她就会想打死我,然后爱死你了。”

苏红:“……”

她就是再想睡,也要被逗醒了,忍不住吐槽道:“你妈知道你这样套路她吗?”

“废话,当然不能让她知道,”韩萧按下车窗,刷了下通行证,“对了,咱要办几桌酒来着?你真的一个想请的亲戚都没有?”

苏红:“没有,真的真的,当初为了我妈的房子撕得太难看,跟他们都闹崩了。”

韩萧:“嗯……好吧,那就我妈那边十桌……老师酋长这边十五桌……实验室的这拨肯定都要请的,要不再加五桌?你之前的外国同学呢?有没有来这边发展的?对了,喜帖你有什么想法,咱搞成实验报告的形式怎么样?题目就叫‘苏韩共聚物的合成及其表征的进一步研究’……不行不行,太俗了,得换一个高大上点的……”

苏红一边听他瞎侃着婚礼的种种安排,笑得不能自抑,一边望着车窗外流水般淌过的样样景物,任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将她暖暖包裹……车已经驶入了塔中路,那里有些店已经开起来了,有些店还修缮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看着就跟以往一般的热闹,但是苏红知道,这样的景象入了夜就会消失了,这些原先生活在特辖区的普通人们,下班后就作鸟兽散去,内心的不安使他们甚至不愿在这哨向聚集的中心多留一分钟……

脆弱的哨向普和平,就像美丽的玻璃造景,不过一场天元门突袭就能将之打的粉碎。

“小红红,”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也许是有所同感,韩萧忽然道:“你说我们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像isis扩张时期的汉人面对穆|斯林妇女?明明知道对方也是受害者,身不由己……”

苏红习惯性地嘲他一句,“你还真是……讲究政治正确的好青年,”暖气吹得她太热了,头发都汗湿了一层,苏红伸手它关了,“连穆|斯林都出来了?反正我是不信什么极端派温和派那一套的。”犹嫌不足,又开了冷气。

倒将韩萧吓了一跳,“干啥啊?大冬天的开什么冷气?亲,你身体这么虚,着凉了可咋办?”

他打了圈方向盘,开进辅路,途中还不忘腾出只手将空调按钮拧了回去,结果一回神就发现了苏红的不对劲,“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了?”不由分说便抬手探上了她额头,“卧槽!姐姐你发烧了!”

新疆,阿拉木村。

篱笆里旅馆内。

——“阿嚏!”

肖少华光着膀子,手才放上水龙头,就打了个喷嚏。

尽管只是个小小的喷嚏,赵明轩还是如临大敌般,立马用浴巾将他裹住了。

浴室里开了浴霸,热得快跟桑拿房一样了,肖少华在这“蚕茧”中无语地看了哨兵一眼,“……至于么?”

赵明轩从后抱着他,一脸严肃道:“照顾夫君的身体,让夫君健康活到九十九,乃是为妻义不容辞的任务,更事关我后半生的幸福。须时时警备,一刻不能松懈,岂能轻易为这小小的感冒所击倒?”

“扯吧你,”肖少华毫不客气,“洗个头而已,我没那么弱不禁风。你在床上克制点,别那么疯,我就能多活几年了。”又扯了扯浴巾,“你这样,我怎么弄?”

赵明轩并不松手,“你别动,我给你洗。”

肖少华拗不过他,“行,你来你来。”

赵明轩见计谋得逞,当即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嗯,那你坐好了。”说着从洗手台下拉出张塑料高凳,按着肖少华肩膀让他坐上面,又是调热水,又是倒洗发液。肖少华下身不适,不愿久坐,看他鞍前马后地伺候,就跟那发廊小哥似的,还把那浴巾一抖当了块围布,把他胸膛盖上了,只得催道,“好了没?一会儿还得去趟伊宁塔。”

“没呢,急什么?”赵明轩还端上了,将洗发液混着水往他头发似模似样地揉了揉,打出了泡沫,“难不成你到理发店也这样?‘师傅,限你三分钟洗完这颗头,洗不完不付账。’”

他拿出肖少华平时发号施令的语气,肖少华绷了绷,没绷住,忍俊不禁,“够了啊。”

赵明轩从镜子里看他,“总算笑了……不生气了吧?”

“我能生什么气?”肖少华道,招招手让人靠近点,顺便将那蒸气朦胧的眼镜摘了,眼前顿时一片雾煞煞,也就没看清哨兵恰好弯起的嘴角,“嗯……我问你,”他压低了声音,“你后面……还好吧?”

就算昨晚喝高了,肖少华还是多少有意识的,没有充分润滑就粗暴插|入,记忆中自己的这种行为几乎堪称禽兽。尤其早上循着生物钟醒来他那处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疼……现在还不太舒服……赵明轩那儿被撕裂了就更……想着,肖少华的手已经摸上了身后人的腰背……

“好的……不能再好了,”却听哨兵以低沉磁性的嗓音,呢语似地在他耳边答道,还舔了舔他的耳垂,“夫君,你还想再试试么?”

肖少华面泛薄红,轻声呵斥:“不许诱惑我。”

赵明轩任他的手在自己腰侧逡巡,没有说出那句“是你在诱惑我”,只留五指按摩得肖少华头皮发麻之际,俯首慢慢吻上对方嘴角,“这叫闺房之乐……还有,”顿了顿,他对上对方的目光,眼神恢复清明,“你的秘书已经抵达这边停车场了,再过六七分钟,就能敲响我们的房门。”

“咚咚!”

门开的一瞬间,吴靖峰还以为他找错了房间。

肖少华和平常太不一样了。

不是没见过上司衣冠不整的时候,那是他们连轴赶三周进度,除了吃喝拉撒便是开会做实验,等到提交报告,男的胡子拉渣,女的面色虚浮,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只想倒头就睡,谁还管衣冠整不整?

无论如何不是头发滴着水,穿着浴袍敞着前襟,露出了遍布吻痕的一片胸膛,可怜吴哨兵单身到了而立年,向导的小手还没摸上几把,眼睛都不知道该往搁,平生第一次有夺门而逃的冲动。

偏偏当事人丝毫不以为意,大大方方让开了路,道:“进来。”

“……这是高教授昨天整理的资料,还有他的一些发现。”

吴靖峰忐忑步入,打开公文包,先将一沓文件递了过去,“谈助理对此有些不同意见,刚好我要过来,他们就让我都带过来了。其它的一些视频数据分析,他们也都发到了云端,请您查看。”

“好,知道了。”肖少华接过,坐到床上,戴上眼镜,开始一页页地翻看。

赵明轩挨着他身旁给他用大毛巾擦头发,也是刚刚洗漱完毕,一身睡袍的随性模样。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沐浴后的香气,这两人做过什么简直昭然若揭……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吴靖峰努力提醒自己,挪开目光,去看房间里其它的摆设,窗那边有两把椅子,但吴靖峰也没敢去坐,因为离床太近了……只听赵明轩问,“机票订了么?”

吴靖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问的他,“已经订好了,主任让订的明天的机票,年前有个项目,上边儿要来人检查,”说完了又想到,“需要帮您也订同一班吗?”

赵明轩想了想,“不用了,我晚两天走。”看向肖少华,“叶天宸这里,还有些工作需要交接。”

既然对了话,就免不了有所对视,好巧不巧的,吴靖峰便看到了一条眼熟的纤细精神体从肖少华颈后流出,不注意会以为是一道淌落的水痕,经过了锁骨、胸腹,没入了对方前襟。

吴靖峰越发站立难安,“主任……”他不由出声,“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肖少华专注着看报告,头也未抬,“回避什么?”

赵明轩停下了动作,“来了。”

“什么?”

肖少华看他,赵明轩示意吴靖峰去开门。后者走到门口总算听见了响动,结果手才按下门把,就有一人风风火火闯进来,是赵明轩的勤务员张涛,见了他们便大叫:“大校不好了!”

赵明轩冷冷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张涛旋即立正,敬礼,勉强平复呼吸:“报告长官,事态紧急,请你们立刻打开电视看新闻。”

界域感知中,电视、手机、报纸、车载电台等电子产品所接收的信息由于并不在监察员们关注的第一梯队,往往会被忽略,赵明轩闻言便找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对准墙上的电视摁了一下。

“哪个频道?”设备启动的间隙,赵明轩发问,而他话音方落,这台老式电视机连全息投影的边儿都没出,便“呲”地闪现出了一幅画面——

“……经由我们‘群体’讨论,亦是出于我上上任的意愿,我们愿意给你们,所有未能觉醒或业已失感的人类们,一次重新抉择命运的机会。”

说话的是一名穿着玄黑袍服的青年男子,短发,容貌平实,约占了四分之三镜头,像是从一档访谈节目截取的片段,又像做着直播,面带微笑,正面注视着他们,侃侃而谈:

“如果你们接受,我们将在七个恒星日内释放全部力量,来帮助所有无异能者们,与我们‘群体’完成意识上的连接……”

已有人认出他来,曾在天元门云真阁讲坛见闻的一切,仿佛瞬间炸开在黑暗哨兵的脑海:“……是他……”

“……付……昱凌。”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此人,肖少华心头百感交集,盯着电视,面若冰寒,慢慢念出了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而电视上的人仍在继续:“那之后,我们与你们,将从此共享一个‘大脑’,再也不分你我。”

赵明轩一把抓住他的勤务员,“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张涛也是刚发现端倪就一路狂奔跑来,气才喘匀,被这般一逼问,险些舌头打结,“长、长官……我不知道!但现在外面所有的频道都是这个人在讲话!”说着他忙用遥控器换了台,“您看!”又连换几台,一模一样的人脸,一模一样的画面,“您看,全是!”

“主任,看这个!”

吴靖峰招呼肖少华,待他打开笔记本连上无线网,登陆微博,果然已有眼明手快的网友录下了先前的视频,他们将之取代电视上的画面,选择全屏,总算得以从头看起。

“诸君,日安。”

前一秒还是综艺节目的影像,下一秒便换成了向导的发言,可以说出现的全无征兆,突兀至极。

“我是现任天元门的掌门,即是被你们称作极端恐怖组织火凤的代言人。或者,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守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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