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县老爷家那厨娘在茶馆里八卦时，我听得很明白，被释放的男人正是姓杨，瞅他一举一动倒像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不过小姑娘你怎么会知道的？”
铁铺老板摸了摸下巴，一脸狐疑得望着杨怡。见她有意岔开话题，也不再多说闲话。正巧赵阳已挑好了把长弓，索性向他推荐起什么捕猎的夹子、头尖的短枪。
赵阳平日里在山头打猎，靠的是矫健身手和敏锐直觉，自然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任老板磨破了嘴皮子，搭上再普通不过的弓，拉着杨怡头也不回得走了。
只一把弓，便付了二百文钱，比平日涨了足一倍的价钱。铁铺老板还是看在他们头一回来买东西的份上，特意送了支羽箭作添头。
“现下时年不好，连带各种商铺的价格都翻了番，家中粮食不多，我打算现在就去米铺一趟，早早囤些，赵大哥你跟着去吗？”
杨怡上前几步走在赵阳前头，柔声问了问，见他只点下头，凭着脑海中的记忆转了几个角，直拐到吉祥米铺所在的东直街。
这不来便罢，一瞧铺子前密密麻麻的一堆袋子、箩筐，杨怡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吉祥米铺的门面较大，占了大约三个寻常小店的地皮，往日都只开中间一道门贩卖各种米粮，如今三个板门大开，还是有不少身材瘦小的孩子拼命往门缝里挤，口中不停喊着疼。
而门外几条长队里的妇女老人们也不安生，惦着脚朝铺子里探头探脑，手里头紧攥着的背篓篮子，挡在腹前，不时推到前面人的后背上，往死里扎。
争执叫骂声就没停过，有几个气火旺盛的，干脆撸起袖子撕打起来，杨怡身后时不时闪过几个推小车的男子，匆匆跑到队尾，焦急得擦起汗水。
杨怡苦笑着冲赵阳摇了摇头，只怕近几日是指往不上能在城里买到粮食了。
“天呐，梁稻米铺家开了，老婆子快拿上东西，跟我去占个好地方啊!”不知是哪家的老头子高喊一声，人群里难得寂静片刻，立时跟炸了窝似的，人群疯一般朝街口涌去，有几个站得脚都发麻的人直接摔在半路。
买米的人一下子去了大半，赵阳眯着眼寻个了空隙，拽起杨怡袖口大踏步跑去，勉强挤在当口。
杨怡近来虽时不时有肉汤滋补身体，又有空间溪水养着，但底子毕竟不好，身后人朝她挤了两下，就一头撞上赵阳宽阔后背，脑门生疼。
“你到前面来!”
赵阳感知到身后动静，步子朝外移了下，揽住杨怡肩头将她牢牢护在前面，身后那人还想故计重施，被满身如铁般坚硬的肌肉磕得骨头发颤。
“奶奶的，什么玩意弄得老子不舒服，喂，前面的，说你呢，个大老爷们在这凑什么热闹!”
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杨怡扭过头瞪了那人一眼，要不是有赵阳在旁边，她早就一脚踢上去了。
那人突然愣了下，随即换上副笑脸，语气极为谄媚:“小的还以为是谁这么大力气，原来是赵老哥和杨家妹子啊，近日不见，两位过的可还好啊。”
杨怡皱着眉认真回想男子面容，轻拍下手，竟是笑了:
“瞧我这记性，差点把官差大哥给忘了，听说你们的公粮并未克扣，怎么也跑到这来挤着了？”
赵阳也转过头，认出挑事男子正是当日将杨怡二婶带走的衙役，便懒得同他计较。
“唉，妹子真是说笑了，咱在衙里当差，外面瞧着体面，不过就是个给人打杂的，这不，老爷新弄回家的姨娘发话，就屁颠屁颠赶来买红薯了!”
杨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顺着衙役话头接道:“这新夫人品味果真独特，放着府里好好的白米白面不吃，倒馋起乡下人家用来填饱肚子的红薯，也不知道米铺里是否有卖啊!”
“妹子说的对啊，老爷家里要什么样的细粮不够吃。可惜有些人攀上高枝，表上金贵，那内里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好容易有个当姨娘的闺女，捡回条小命也不知夹尾巴做人，还天天使唤老子做事，不就是个娼ji吗!”
衙役被新来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面向杨怡两人干脆吐个痛快，忽的眼珠转了转，咧着嘴向杨怡试探道:
“想起来，县老爷新娶的夫人好像跟妹子你还有点关系，是你的堂姐还是堂妹吧，你们两家当初闹得那么大，凭着老爷和李员外的交情，眼下早就和好了吧!”
衙役深知杨怡同李府交情匪浅，三两句将杨凤投进天香楼、勾.引得县太爷用个小轿子将她抬进厢房、做起官夫人的事情说个明白。
杨怡越听越不自在，心里压着怒气，愣是忍住没爆发出来。
杨凤愿意嫁给谁，能嫁往哪里是她自己的事，杨怡管不着也没权利拦着，可是二婶与二伯将自己父母害死的事，哪能这么算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没了死刑居然连流放之罪都没判下，这个县令还真是一手遮天、随心所欲。
本来经由铁匠老板提醒，杨怡打算稍晚些亲去县衙问问那糊涂县令，为何放了死囚。如今有杨凤在他身旁吹风，怕是一进县衙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感受到有股炙热气息朝自己袭来，杨怡歪下身体，就见闷声不吭的赵阳眼中隐约有些杀意，一时有点担忧，忙轻唤了句，拽着他往人流里挪了挪。
候了近半个多时辰，杨怡终于看到一排排各式各样的粮食。累得将近虚脱的伙计一个字也蹦不出，用手指点了点价牌，直勾勾望着杨怡。
价牌今日就被换了四回，6文钱一斤的糙米涨到160文的高价，而10文钱的白米更离谱，已涨到近两百文。杨怡默默计算出个价钱，李凌云往她家送来的几袋米粮起码值几两银子。
这年头，没点积蓄的人家哪还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