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不禁哂然失笑，这问题，问的很好。
“一代宗师的心境之路原本就没有可确定的修炼秘法，可以归纳核心大概的其实只有一生所爱和一手遮天，除此之外的心境记录的种类看似那么多，可练成的顶仙都是寥寥之数。似刚才那两位，更是独一无二的心境，你说，如何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炼成的？又如何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法才能炼成一言即面和一生否定这般样的心境？”
“……明白了，心境之路种类繁多，其实如何修成，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就里。”陈今恍然之余，又对未来充满期待。
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岂不就是心境之路的最佳写照？
夜幕降临，地面上完全安静了下来。
想也知道，花月派的大仙们自然是各自使法术制造树屋，在休息仙体。
陈今琢磨着若是悄声无息的‘浮’出泥土，那就可以悄无声息的闪人。就算是有巡夜的大仙，也不怕没办法躲过。
唯一的问题只是，要没有声息的浮上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法术绝技把泥石短暂灵气化。
可夜晚一派安宁，那么做的话，上面的顶仙怕是会被惊动。
百日里倒是机会多些，可活动的大仙太多，又避不开。
‘顶仙、顶仙……关键就是顶仙！没有顶仙坐镇，就是有些冒险，也早爬起来走了。’陈今耐着性子，却又睡不着觉，倒是身边的水仙适应能力不俗，想来是过去经历的事情多，虽然在水仙岛上安逸了许多年，真遇到事情时，还是能很快调整过来。
陈今闲着没事，便控制御剑稍微出鞘，灵气的光芒照亮之下，看见水仙抱着他的胳膊在怀里，侧身睡的很熟，哪里有丝毫身处险境的担忧？
如此淡定，陈今只能是默默佩服了。
看着水仙长长的眼睫毛，还有那张定格在大约二十岁左右的面容，与原本的模样有些差别，也是刚才使仙颜术调整着玩儿的产物。
只是这么一来，陈今就有种她不是水仙前辈的感觉。
陈今以前觉得仙人不老非常好，现在才发现，这是好的事情，可也有不好一面，看模样外表，永远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初出茅庐刚下仙山呢？还是经历过漫长仙道历练的前辈高人。
“陈式、陈式……你负了一世的情约，负了一起走过的那般漫长的岁月，你成就了一手遮天，留我耿耿于怀那么些年……”水仙在睡梦里说着这些，眼看着，泪水流了出来。
陈今愕然，以为水仙真的放下来了，却没想到还会这般，一时也不知道该叫醒她好，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陈式……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那么久的患难荣辱与共的时光，你难道不会在梦里一次次回想吗？一手遮天就能让人连感情都没了？”水仙说着，紧紧的抱着陈今胳膊，头脸贴在他肩头，紧接着，不断的往他身上爬，直到后脑勺碰上石壁，她才猛的睁眼醒过来。
他们上方的空间太有限了，水仙别说趴在陈今身上，就是不计算她身体的厚度，只是胸口部分就叠不上去，自然会碰着了头。
陈今看水仙醒了，睁着的眼睛里，还有梦里充盈的泪水，她看着他，静静的，许久没有言语。
突然，水仙挪动身体，仍然抱着陈今胳膊，脸挨着，躺回了刚才的位置。
“很久没做噩梦了。”水仙轻轻的说着。
“可是……我听说五湖四海境界的仙体开始，就不会做噩梦，只有放不下的事情方能出现梦中。”陈今觉得这话太直白，可是，他以为水仙该放下了，天剑派掌门早把她放下，进入一手遮天心境都那么久了，可她仍然伤怀，如此这般，那她离开水仙岛重新开始的意义不是没了吗？
“总以为放下了，放下了……等回来了，开始还淡定。那天无意中碰到他，我们错身而过，他情绪毫无波澜的礼貌点头，说了声‘回来了很好，天剑派需要你’，就过去了。我真希望他就是这样，没了情爱体验，可看见他对现在的掌门夫人，仍然应付的得体。那一刻开始，心里痛的很，知道我于他而言，是彻底的过去了。”水仙没再继续掩饰真实的心情，可这般语气，听的陈今却加倍替她不值。
“你真不能忘记他的话，何不索性尽情释放了对他的恨？也许能练成一生所恨心境，也只是他自作自受而已。”陈今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天剑派掌门重回一代宗师境界多年了，水仙却挣扎至今还没有结果。
“当年恨过了，现在虽然还有怨，却提不起强烈的恨了。”水仙说到这里，调整成了平躺，深深的叹了口气，失落的道：“也许我这般样的人，就只能在情爱上飞蛾扑火。重回一代宗师，也许再没有可能了……”
“水仙不该如此绝望，来日方长。我倒觉得，大有可能。水仙岛时，水仙何曾想过会如今天这般感受？原本我记得水仙说过，出了水仙岛就是为了寻求在经历事情中得到些体悟，否则就会一直陷在没有变化的泥沼里。我想，一代宗师需要的是维持不变，而修炼心经之路是该在变化中探寻出不变之道吧？水仙因此见到他而有所变化，是好的征兆才对，只是这过程或许没那么快罢了。”
陈今的这些想法没等说完，水仙的眼睛已然亮了起来，盯着他，很是难以置信的说：“你真是个让人一次比一次惊奇的男人。我觉得，兴许你的心境之路也不会太久远。历来懂得自我反省，富有同理心的二分明月修炼到一代宗师都不会太久。”
“但愿如此吧。”陈今现在还没有方向，倒没想过那么多。
“陈今，你准备一直在天剑派吗？”水仙觉得他该有些更长远的想法。“譬如说，去十大仙派之外的地方，或者说，把天玄之间变成一个仙派联合体。许多事情都可以自决，受到的妨碍也会少得多。”
“我好像没那么大的野心。”陈今在这件事情上，还不敢不有所保留。
“这回答可不够聪明。我既然这么说，就是想到了；还这般问，就是希望你会坦诚回答，体现的对我重视，信任。你却说这种让人失望的话，既瞒不过我，又无异于泼了一桶冷水，让人心凉了许多。我了解的御剑仙，过往可不是这般做事的。”
“……水仙责备的是，因我知道水仙与天剑派感情太深，天玄之间的事情长远来看，很可能伤害天剑派利益，故而心存顾虑，有心坦言却又不敢诚恳。”
“这般补救不错，听起来舒服多了。只是，你却遗忘了一点？过去的天剑派，是对得起我付出的；而现在的天剑派，说白了与我还有什么干系？别说我还没有重回一代宗师的境界，就是回去了，其实也得不到应有的那些了。我离开这么多年，派里权力划分早已明确，各方都已平衡稳定，谁也休想能轻易打破。我如今，以及将来，也都只能是个为天剑派效力，却没有发言权的地位。”水仙说着这些，倒没什么怨愤，只是显得失落。“其实我也不那么喜欢权力，却又喜欢呆在中心，可以不管多的事情，却希望事事都能够知道，能够参与，哪怕并不需要我做决定，也是好的。”
“那般本来就很好！我也喜欢。”陈今心想，那不就是他之前的天玄之间的状态了，何等岁月静好的时光啊！
“你的喜恶很不难被了解，别人投你所好，并不困难，今天提醒你了，将来自己多些小心，不要被人知道了真正的喜好，才不会被投其所好的人蒙蔽。至于办法，有人故意反复无常，喜欢却表现的平淡，不喜欢的却装作热情。恰似兵法所谓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水仙嘴角挂起抹笑。
陈今懊恼的道：“受教了。原来水仙这番话是故意投我所好。”
“我喜欢在中心，还喜欢拿着点能决断的权力，不会如一手遮天那样贪心的尽量多拿，却一定要有一点。这才是真的，刚才就是投你所好的试探，也算知道，你与女人相处远没有做事情的本事高。”水仙侧目看着陈今，微笑着说：“你这人的大体，我该是知道了，是可以共患难、共荣辱的。天玄之间的事情，需要出力我会帮忙，将来条件成熟，又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直接过去。你这般年龄，既有梦想就该实现，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得到宝贵的经历。仙道久远，不争朝夕。怕什么梦想尝试的结果不够理想？”
“如此，多谢水仙相助！”陈今也就不再啰嗦，知道水仙是对天剑派掌门失望，回来后又受那么多冷遇，自然发现，她一直对天剑派的特殊感情，也许是该割舍了，因为那成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情怀。
“让我也试试，有了目标，有了想投入的事情，是不是能加速催化你说的、好的变化。”水仙并不藏掖她的想法，因为她知道，陈今是越坦诚相对，越可以信任的人。
她已经，忘记有这种人存在很久、很久了……
很多年前，陈式曾是这样的人，她也曾是这样的人。
也许，她至今也还是，但陈式已经不是了。
大约是新目标的作用，水仙觉得，她的心热乎了起来，一种久违的，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期盼的感觉。
正在这时，上面突然有说话的声音，还是让他们异常惊喜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