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汤哆哆嗦嗦,我感觉这两丈不到的高度对他来说仿佛天堑一般。我本来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打算看看最后沈炼是怎么修理他的,反正我知道,不管姬汤如何地九死一生,他最终肯定是活了下来,并且教出了我这么一个好徒弟,否则的话,我怎么会回到现在来和他碰面呢。但沈炼似乎并不允许我如此优哉游哉地坐在一旁抖脚,他指着我厉声道:“你,说你呢!去把你师父背上来!”
我:“???”
然后沈炼一抬手,一柄飞刀仿佛瞬间出现在我身旁的树干上,飞刀尾端还在嗡嗡颤抖,那穗子飘啊飘的。
我对于沈炼的评估又高了一个等级,至少刚才那一刀,我既无法感知,也无法躲避,如果他想要扎我的话,我身上早就多出七八个窟窿了。
我乖乖走到姬汤身边,蹲下身。
姬汤说:“旦儿啊,我养育你这么多年,不容易……”
我说:“先别说这些,养育我那么多年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你才养了我半年。”
姬汤泪眼汪汪:“半年也是恩啊……”
我不和他废话,直接把他扛在肩上,踩着树根垂藤飞了上去。
到了上面,我把姬汤往地上一放,就站在一旁,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沈炼的双手,企图与如之前那样,预判他的动作。
但沈炼直接坐了下来,放开了提着独孤五陵的手,对我说:“你们也坐吧。”
“今天的话,是绝密,除了我们四个,不能有第五个人听见。”沈炼说。
我连忙摆手:“等等等等,我就不听了吧,我去给你们放风,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泄密的风险。”
沈炼踞坐在地,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我,仿佛是等待自寻死路的猎476物。
我立刻缩回了脚步,坐了下来:“哎呀我这该死的好奇心,好像听听也不错。”
沈炼第一句话就是:“其实我不是沈炼。”
我:哦……?
姬汤坐直了身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炼缓缓伸手,在自己脸的边缘捏了一圈,然后揪着自己的刘海尖用力一撕,刺啦一声,一张破破烂烂满是孔洞的人皮面具就出现在他的手上了。再看他时,却是一张棱角分明如刀工雕砌的玉面俊脸,虽然上面零零星星有一些伤口,但依旧无法掩饰这张脸散发出来的令万千少女窒息的男性魅力。
只是他的眼角有一些不为人察觉的细小皱纹,昭示着他的年纪已经不清了。
姬汤伸手:“你你你……你是……”
沈炼,哦,沈炼面孔下面的这个男人看向目瞪口呆的独孤五陵,温柔地说:“五陵,我是你爸爸。”
独孤五陵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我说:得,现在又变成三个人知道了。
沈炼小心将面具折起来藏进怀里,又掏出另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覆盖在脸上:“本来这张面具的保质期是五年的,五年里都不用更换,结果一不留神被你们用唐门孔雀翎在脸上打了一发。虽然我的真气瞬间自动护体,但还是无法避免所有的伤害。面具破了,又染了血,就很容易被人识破,我只能把这个身份放弃掉了,至少,在我换上下一张沈炼的面具之前,我不能用他的身份出现了。”
姬汤皱着眉头问:“那么你是谁?真正的沈炼,在你手上?”
那个男人点点头:“是的,他在我手上。至于我,不怕告诉你们,我是独孤家,独孤瑾瑜。”
姬汤嚯地起身,对我说:“我去望风,你在这里好好听。”
我连忙扶着他:“你你你,你不行,你脚还伤着呢,我去望风,你在这里好好听。”
姬汤推开我说:“没关系,你看我还可以跳着去呢。你是年轻人,这些东西你年轻人应该多学习,我老了,未来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你在这里认真听,好好听。我去外面守着,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我说:“别争了,我们这种小人物,要听什么听啊,都去望风,同去同去。”
姬汤立刻欣然点头,对独孤瑾瑜道:“那个什么,我们两个去望风,这种事情我们就不听了,你就和……和……对了,和独孤五陵说就好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偷听的!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独孤瑾瑜缓声道:“我啊,就数三声,一……”
我和姬汤几乎是同时坐了下来,四平八稳。
独孤瑾瑜说:“看来,你们是知道我为什么假死的了?”
我当然不知道独孤瑾瑜为什么假死,但是开玩笑啊,他可是独孤世家,北地魏国与皇室冉家齐平的一字并肩王,不论是处于什么原因假死的,知道这件事的代价肯定都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我不明白虽然不知道沈炼是怎么到独孤瑾瑜手上的,他又为什么要冒认沈炼的身份出现在承露台,但我知道,如果我想尽量少惹些麻烦,最好的就是别去听为什么。
我向姬汤点点头,从他了然的坚毅表情,我想他一定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姬汤说:“不知道啊!为什么呢?”
我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独孤瑾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小心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没动静的独孤五陵,轻声说:“因为我大哥,独孤瑾瑕,他可能正在做一件即将毁灭独孤家的事情。”
姬汤居然还追问:“什么事情这么夸张?居然能毁灭独孤家?”
我很想捂住他的嘴巴说好了你不要说了,可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独孤瑾瑜苦笑一声,坦然道:“我怀疑,他和凉夏灵武帝赫连勃勃有私下里的交易,我怀疑,他把大魏的江山卖给了凉夏!”
时间仿佛定格了好几息时间,我们两个呆呆坐着,傻看着独孤瑾瑜,知道风吹过林稍,发出沙沙的响声,一片叶子落下,掉在了姬汤的脸上,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哦哦哦……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可是大唐的国民啊!”
独孤瑾瑜说:“我记得,你姬汤号称天下寻物第一人?”
姬汤摸了摸鼻子:“那又如何?”
独孤瑾瑜说:“的确,这件事情和你们是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我找你们,只为了一件事——独孤家里,我大哥瑾瑕的事情,我会在暗地里调查,但是我需要一些证据,同时也是为了消灭一些证据。凉夏王宫中,应该有我大哥瑾瑕和赫连勃勃的书信往来。赫连勃勃这个人十分谨慎而多疑,我需要有个人进入统万城的凉夏王宫,替我找出那些书信,带给我。这件事情,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有把握。”
姬汤脑袋摇得仿佛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这个事情太危险了,我这个人之所以有所谓的‘寻物天下第一’的名头,靠的不是找东西有多厉害,而是从来不找找不到的东西,且不说你现在还是怀疑你大哥瑾瑕,就算他真的背叛了你们大魏,会不会蠢到留下这些书信也不好说,就算万一的万一,他真的蠢到留下这些书信,赫连勃勃肯定把它们仔细地收藏起来,会那么容易被我偷出来?就算万一的万一的万一,如果被我成功偷出来了,赫连勃勃就是个傻子都知道这是我干的,他跑过来杀我怎么办,你保护我?“
独孤瑾瑜摇头:“我当然不可能保护你,这件事情不能和我们独孤家扯上半点关系。”
姬汤拍着大腿说:“你看你看,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答应?”
独孤瑾瑜说:“你开个价吧。”
姬汤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似乎受到了很严重的侮辱:“开价,开什么价?你当我姬汤是什么人?老子现在好歹也是一派掌门,有产业的人!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无所事事的盲流吗?啊?掌门和盲流的价能一样吗?啊?”
独孤瑾瑜说:“你就说吧,要多少?”
姬汤竖起一根手指:“至少这个数!”
独孤瑾瑜点点头:“好,就依你,十万两黄金!”
姬汤:“你开什么玩笑,区区十……万两黄金?!”
独孤瑾瑜略有些傲然道:“怎么,我独孤世家会连蛐蛐十万两黄金都拿不出来?”
姬汤低头不好意思地嗫嚅道:“那个,我说的不是这个数……”
独孤瑾瑜抚着胸口如释重负:“哦哦哦,原来是一万两,吓我一跳,说实话,十万两还真的得去筹一阵子……”
姬汤:“啊?!啊喂,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独孤瑾瑜举手一挥:“就这么定了!另外,再送你一个姑娘。”
姬汤断然道:“我才不要姑娘!”
独孤瑾瑜神秘地笑道:“先别忙着拒绝,你设想一下,如果沈炼跑到他姐姐那里,满口说某个人的好话……”
姬汤伸手握住独孤瑾瑜的双手:“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出发?”
独孤瑾瑜说:“越快越好吧。需要我先付定金吗?”
姬汤大方地一摆手:“要那玩意干嘛,你我还相信不过嘛?堂堂独孤家的招牌,就是最好的定金!”
独孤瑾瑜点了点头:“如此最好。我已经预先安排了线人在统万城等你们,你们到了那里,就寻东城外夜市坊白虎大街三号一家绸缎铺,就说是卖玉的人介绍来的。他就会给你们安排好。记得,东城外夜市坊白虎大街三号一家绸缎铺,说是卖玉人介绍的。”
姬汤拱拱手:“记住了,我们师徒二人这就出发,你就等我们好消息吧……别忘了你答应的哦。”
独孤瑾瑜点了点头:“快走吧,一会儿五陵醒来,我还要想另一套说辞。对了,独孤信是我大哥的孩子,我不确定他知不知情,现在给他点住了,回头他如果找到了二位,二位记得嘴上牢一些。”
姬汤拍了拍胸脯,做了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动作。
走出两三里路,一直沉默的我才缓过一口气来,我说:“师父啊,我怎么感觉我们要被你害死了?”
姬汤转过头,吓了我一跳。他流着泪笑眯眯道:“死就死吧,旦儿啊,你真的要有师娘了,你开心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