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吗？”
“快啦。”
“……”
欧丹闭着眼睛。
过会儿，她又问道：“现在好了吗？”
“好啦。”
在西玛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欧丹轻轻睁开了眼睛。
镜中的她，脸显得很小，人也显得很美。
很美……大概吧。
欧丹始终对自己的外貌不是很有自信。
过去，和萨尔玛在一起的时候，她总像个公主身边的可怜侍女，永远都得不到别人的关注。
即便现在也是……和索索在一起后，虽然他是自己唯一的男人，但哪怕只是比外貌，她也总感觉好像比不过索索——那个人永远都那么好，那么英俊。好多女孩子都喜欢他——单就现在身边的这些个女孩，西玛被自己压制着、莫克蒙夫人犹犹豫豫难成大器、迪娜将想法都藏在心里，所以说这仨都没威胁——问题就在于那个死丫头亚罗娜。
那丫头表现得那么明显，欧丹甚至害怕就连索索自己都看得出来。
可问题是，作为索索的女友自己又不好真的做点儿什么。毕竟，那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想来，索索是绝对只当对方是十几岁的小丫头，所以肯定没认真、也绝对没当真。毕竟，只要他有那个心思就绝对瞒不过自己……唉。
可问题是，以后该怎么办呐？
就算能拖到这帮臭婊子都嫁了人，可将来索索要是再遇上更优秀的姑娘，那我可怎么办呐？
越想，欧丹那化得十分精致的新娘妆就越涵盖了诸多愁容。
“……”非常轻地，她抿起了嘴唇。
“嫂子，你不满意吗？”
在她身后，西玛很小声地问。
“……”欧丹回眸瞥了她一眼。
在这所有的混蛋婊子中，她最喜欢，或者说最勉强能看惯的也就是西玛了。这个丫头和别人不一样，她很要脸，所以不会冒着与自己决裂的风险争抢索索。同时，还是因为她很要脸，所以这姑娘也绝不会甘愿成为一个有份无名的情妇——可是，这种名义上的幸运，反倒是象征了特别大的麻烦。
倘若西玛能被自己鼓动着成为索索的情妇，那当自己将来遇到更险恶的敌人时，颇为机灵的她无疑会成为一枚颇为有力的砝码。
可问题是，西玛要脸，她不愿意做；索索特别虚伪，他也总喜欢叨叨一些像什么“我只爱你”呀，“除了你我不会喜欢别人”呀这类的鬼话。欧丹当然愿意相信他的鬼话，可问题是，当爱情走向婚姻之后，便不能仅仅将自己的全部继续寄托在爱情之上了——相比起索索，我都有什么能保证他不抛弃我的砝码？我或许会永远年轻，可却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而且，我还不识字；而且，我过去还是个很暴力的女孩；而且，我还和他没什么共同语言，听不懂他说的话、更看不懂他喜欢看的那些正统戏剧……
“唉……”很轻地，欧丹叹了一声。
“嫂子？”
西玛疑惑地歪了下头。
她看了会儿手上的化妆笔和珍珠粉盒。过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嫌我画的不好看吗？”
“不是。”
欧丹摇摇头，简单驱赶了心中的惶恐与不安。
她道：“我是在想你哥哥。听刚才的女孩说，他好像选了没满二十四岁的衣服——也不知，他们会把他打扮成什么样儿……”
“嫂子。”西玛抿嘴笑了：“你是担心哥哥他太好看呐？”
“可不是嘛。”
欧丹将手指按在桌上，轻轻划动：
“今天是我俩结婚。要是他这个当丈夫的比我更漂亮……那我以后，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嘻嘻……嫂子，可我听他们说，按照索菲人的习惯，要是结婚时丈夫比妻子更好看，你按说应该感到高兴啊？”
“高兴？”欧丹瞥一眼她：“我可不敢。”
这般说着，她再叹一声，又伸手整了整自己肩上的披纱：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呐，我只是个家庭主妇——全靠索索当祭祀养活着。你说，要是他真的在结婚时比我更漂亮，再让人瞧见了，那大家不就都得对我议论纷纷了吗？作为妻子，我嫁了个好看的丈夫，却只当个谁都能做的主妇……这很丢脸的。”
“啊——？”西玛困惑地皱起眉毛，她很认真的想了好久。
“……”
瞧着她，过了一会儿，欧丹这才扑哧一笑：
“好了啦，傻丫头。我骗你的。”
如此轻揉了下西玛的秀发，后者也嘻嘻地缩起肩膀笑出了声。可是，明面上似乎很得意，欧丹却还是在暗暗害怕——索索他当真会一直喜欢我吗？他当真会一直爱我吗？作为一个时常怀着疑心的老女孩，欧丹一向不敢相信除妹妹之外的任何人。索索是第一个在真正意义上走进她心房的人，可问题是，既然他能这么轻易地靠近我……那么，他对于其他人呢？
他会不会在爱情的激情逐渐消磨殆尽后，转而觉得我惹人讨厌？
一直以来，欧丹始终在害怕这个。尤其是前些天，当自己坐在罗德姆医生的诊所里满怀希冀地等待索索的到来时，他出现后给人的第一感觉竟是不那么想要这个孩子——他嘴上说，好像是因为太年轻，我的身体又太小。可是，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这么想？或许他当时是觉得我怀孕很多余，认为我开始变得不那么像他过去认识的那个欧丹了，开始觉得我有点儿烦了……更严重点儿说，他好像也和我一样有个很不幸的童年。我现在想要孩子，可是……他呢？
他当真想要这个孩子吗？
他最后，愿意和我结婚。之所以和我结婚的理由，或许是因为爱我。可是，倘若这仅是他强迫着自己才做出的选择，或者说，虽然和我结婚是他计划中的事，可会有孩子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倘若他根本就没做好和我生孩子的准备。那我将来该怎么办？
我没有什么是值得索索眷恋的。倘若没了我，他随时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女孩——但我却只有他……
想到这儿，欧丹苦涩的笑了。
有时，她是真的感觉自己的想法太多太多。
她害怕被索索抛弃，哪怕她自己明知道祭祀在结婚后离婚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视情况甚至可能被上升为政治事件——即便她明知道这个，也还是怕……
哪怕他一直不抛弃我，可倘若他有朝一日不经我同意就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我该怎么办？
是抱着孩子做要挟吗？是像当年的玛莎一样宁肯同归于尽吗？不。那都不是欧丹。哪怕她看似拥有很强的武力，哪怕她曾经是黄金城的梦魇双子，哪怕她孤身一人凭着当佣兵、当工人，甚至是在森林里捕捉野物才养活了自己和妹妹…哪怕她看似是个坚韧、不屈的女人。可是……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她却从来都知道。
欧丹轻轻地捏着自己的小手。
她猜，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一定会屈服。
会哭泣，会退让，会祈求索索别和自己离婚。然后，就像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贵妇一样，继续光鲜亮丽的和索索维持着表面和谐的婚姻生活——容忍他背后那或一个、或两个、或三个四个的真爱，就此委屈自己，一边努力教育孩子一边在漆黑的深夜里独自哭泣……
“嫂子？”
“我……我在。”欧丹重又抬起了眸子。
在她眼中，流露着一丝淡淡的悲伤之情。但只一瞬，这种感情便迅速消失不见。
是啊。
哪怕将来必将遭受厄运——至少，那一天不应该是现在。
于是，她重又抿嘴微笑。令自己的脸上重又洋溢起了今早在被索索带到这边时的那股子，好像能将周围的房子都燃烧起来的灿烂笑容。
今天，将是她欧丹·薇娅最幸福的一天。
从今以后，她将成为索索的妻子。与他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直至白首，也誓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