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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历史与传统

但愿……

索索看腻了这帮勋贵们的表演。

他从一个地方,悠扬旋转到另一个地方。

从一场宴席,飘摇前往于下一场宴席。

……

然而,他却知道人们尊重的并不是他。而是祭祀。

索菲人的祭祀——呵!何等高贵的词汇。

如此,一边听着下一位勋贵那假得让人想吐的谄媚之辞,他一边在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这群人毫无价值。

他们让他感到自己仿佛身在高山之巅——层叠的暮云之下,高贵且伟大的只有他。

帝国便是这一抹灿烂的暮云。

借着这辉煌,索索感觉自己仿佛已被神性填满。依稀间,他好似又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但渐渐地,那个哭泣着、执拗着,且在胆怯之时悄悄低下头去,不敢看向周围的孩子却在夕阳余晖下的暗影间隐没不见了……结果,他看到的依旧是自己。

一个废物。

终于,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认定自己是废物;终于,他开始理解过去那个始终不敢抬头正视世界的自己。

人们想的是——得过且过。

“……”

索索平静地将笑容传递给了每一位勋贵。

贱民们,没什么了不起的。

平民们,没什么了不起的。

甚至连索菲帝国的勋贵们,也不过是这种样子罢?

“……”

他们何德何能,竟敢如此恬不知耻地笑着、自以为是的活在这个世上?

这世界本该属于英雄们。

一个也好,两个也好,这世界本该属于那些勇敢、坚韧、朴实、勤劳、忠贞、美丽、高尚、尊贵的英雄和骑士们。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无论以过去的索菲人的观点也好,甚或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他们、她们、还有这所有所有人的视点也好——这些所谓的新索菲人,甚至于生活在罗摩铎的那些索菲人。他们……

他们,当真配成为索菲人吗?

“……”索索依旧保持着微笑。

作为帝国的祭祀,作为帝国的一份子,他甘愿奉献出自己的全部!只要是为了帝国,为了索菲,为了文明的传播!……他就像是被某种情感操控住了一般——不得不说的是,欧丹她也是个索菲人。虽然我是个波罗人,虽然我只是个下贱低等的东方公国人,但我的下一代……

更何况,就连我自己难道不也是帝国的祭祀吗?我代表着帝国,我在这片寒冷蛮荒的土地上,代表着我所憧憬、所崇敬、所崇拜的人世间最高尚也最伟大的文明。即便它象征的意义早已不再是我所钦羡的那个时代了,但我……

暗暗地,索索悄悄攥紧了拳头。

而他的唇角,也愈发流露出了善意的情感。

(在北方,)

(我就是帝国。)

(在这里,)

(我就是文明。)

想到这儿,他的意识再次回退到了数日前的那一场交谈。

这里的人们,女性、在结婚前、会将童贞献给当地的萨满,还将此视为神灵的赐福……

“……”

这些天,索索刻意拜访了新丽芙镇的几个老学究。他从他们那儿借了一些书,甚至还熬夜苦读,从第四王朝时期北境地区的骑士风貌到各项传统的由来,再到过去的学者和萨满们对这一传统的推论,甚至于当地流传着的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淫诗,他都简单翻看了一遍。

索索对那些理论或推断性质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他也不想逐字逐句,细心判断这些书籍的成文年代或作者背景、创作思路——这几天,他最关心的是书上写的事是不是真的。至少,他想弄明白这些事是不是当地百姓“自认为”的真实。而最终他得到的结论是:是。

三镇——或者说安德良山西南盆地地区。这片土地在索菲第五王朝时期是一片蛮荒之地,但却生活着很多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与生活在山里或茂林间的同类们不同,早在巴米尔西王国的拓荒者抵达此地的数百年前,他们便已在此耕种并发展出了一种与他们的远亲,即生活在安德良山沿线的蛮族们相似的森林众神邪教信仰。

当时,这里的人们相信的神有数百个,据传寄宿在当地萨满们的身体里,通过附身萨满,来为当地的土地提供祝福、呼风唤雨,甚至是驱散害虫及猛兽。

在巴米尔西王国军事力量的打击下,安德良山西南盆地各部落的抵抗力量迅速土崩瓦解。

但他们依旧维持着旧有的传统,巴米尔西王国的国王希望从此地获得品质极佳的动物毛皮与盐,用以同南方的索菲科目尔王朝做交易。这里的王给予了当地居民以极大的自治权,而当时作为最大部落的头领被赐予了巴米尔西王国低级贵族爵位,便有狄罗尔自诩的尼兰家族……

直到这时,安德良山西南盆地仍不存在将女子的童贞献给萨满的这项传统。

这一传统的由来,要在更之后的时期:更准确的说,是700至800年,“冬季热病”初次开始蔓延的时候——按照书中的记载,当时的安德良山西南盆地人发现萨满们的妻子并不会感染热病,因此曾发生过将萨满视为传播瘟疫的元凶,从而将村子里的萨满们杀害的阶段……

冬季热病。

索索知道这个,冬季热病是一种只感染女性,尤其是生理与心理均比较柔弱的女性的疾病。

与之相对的是,夏季热病则是一种只会传染给男性的疾病。索菲人通过观察,早就分析出了冬季热病和夏季热病的感染人群——似乎,最早开始鼓励酸性女性和黏性男性的原因也正在于此。疾病。

想当年,索索记得在自己还小的时候曾爆发过一场小规模的夏季热病。当时他所在的镇子里死了挺多人,好像有十多个男人病得倒下,还死了。当时,还曾有个得病的人故意向他吐口水,想让索索也染病——也正是因为哪怕被吐了口水,也还是身体非常健康这点令索索知道了自己其实并不是个勇敢无畏的男人……尽管,他很希望自己拥有酸性的男性特质。但既然当时的瘟疫对自己一点儿影响都没有,那就只能说明他很软弱。

(萨满的妻子,往往需要代替她们的丈夫做一些苦工和重活。)

这般想着,索索又有点儿犯难:

(可问题是,同为农妇,其他家庭的妻子难道不也得干农活吗?)

总之,在一系列的厮杀与争斗后,安德良山西南盆地地区的萨满们在巴米尔西王国的支持下,逐渐占据了这场斗争的上风。

接下来,类似传统初次出现在这片地区的时间,大致是832~851年,即年鉴没有明确记载的巴米尔西王国内乱时期。

在这个时间段之后,将初婚妻子的童贞俸给木棒、石棍、甚或是陶器烧铸的性玩具的现象,错落分布于不同的情色记载中。具体时期没法考证,但通过对照巴米尔西王国的王表,却可以大致判断出端倪:也就是说时间大概在九世纪末期至十一世纪初。

而调侃萨满及诅咒萨满们不得好死的段子,也大多集中在这一时期。妈的,这个还是索索好不容易拼凑并翻译出来的,旧索菲语看着真他妈像便秘的人拉屎一样费劲。

再然后,这好像就成为了一项传统。

有一段时期,部分勋贵还将这看作是一项占便宜的肥差。包括狄罗尔的尼兰家族在内,勋贵世家短暂垄断了各地的萨满职务,却因在一次……嗯,人的身上长出脓包,会不断变大,最终爆开流出黑色脓水的瘟疫中因这些勋贵萨满们大片感染瘟疫,而导致了农民及丽芙镇与曼德勒镇的市民暴动,从而引发了巴米尔西王国的介入……

在这之后,萨满便不再由本地人担任。而是由巴米尔西王国选拔神学家,派往该地区继续从事布道与“祝福”。

再往后。索菲帝国。

帝国花了百余年的时间,逐步剔除了北境诸王国的自主权、军权以及宗教、文化等方面的个性。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北境诸王国的不当信仰被渐渐消除,伪神们渐渐被真正的神取代。慢慢地,北方的人们开始相信神死了,而且神早就死了。他们将自身信仰中在战斗中死去或永生的各个神明融入到了神的信仰里。然后,三镇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都慢慢适应了索菲人的存在、索菲人的直接贸易,甚至是有着索菲信仰的萨满……

(而我,则是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个祭祀。)

从数百萨满到不足一百名萨满,再到十余名萨满,再到四个,再到一个。终于,现在连萨满的名头,都被替换成了索菲式的祭祀。

“……”

一边继续和人握手、微笑,索索一边暗暗心想:

(这样看来,帝国希望我做的事也很清楚了……)

(他们希望我能作为在新建立的城市政区:三镇的这片土地上,为帝国担负起传播文明这一重担。)

而将视线扫过这一个个不学无术的白痴与脑残勋贵们的脸上时——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便愈发的灿烂了。

毕竟,他知道自己将提出的是一个既有利于帝国,也有利于自己,更有利于他们的请求。

而对这个请求,没有谁会试图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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