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杨茗那番话，淑妃初时还不觉得什么。
可是等他说完了，她的表情情况变得极为难看。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告诉皇上，杨茗分明就是在帮皇后说话，并提醒他，他身边的这个总管，跟他的皇后有着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是从杨茗的嘴里过了一次，怎么意思就全变了？
从她暗指两人瓜葛，到杨茗说她贬损天威，前一个最多就是杀头，可是后一个，若是往严重了，可以会血流成河的。
这个杨茗，太可恶了！
淑妃吓得脸色煞白，顾不得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心急火燎地解释。
“皇上，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啊，嫔妾只是……”
“只是觉得朕不是小杨子说的那样？”不等淑妃说完，惠帝一记冰冷的眼刀扫了过去，吓得淑妃赶紧闭嘴。
杨茗跪伏在地上，心中冷笑。
只听得淑妃战战兢兢地道：“皇上误会了，皇上德比三皇功盖尧舜，是我汴京开国第一帝。”
杨茗：“……”
这马屁，拍得有点过了。
谁不知道汴京的第三位文贞帝无论是治国，还是文学上都是第一的，更是惠帝最为推崇的一位，淑妃竟然说他比文贞帝还要好，只怕惠帝不仅不会相信，还会……
惠帝冷了脸，睥睨着淑妃。
良久未语。
淑妃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却不敢抬头。
婉贵妃在一旁看得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替她求情道：“皇上，淑妃只是词不达意，用错了句子，惹了皇上不快，还请皇上原宥。”
词不达意？
惠帝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竟然当着他的面出言指责他没有功绩，还夸大其词，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真当他是昏君了不成！
“文贞帝乃是我朝极有盛名的一位皇帝，朕虽说也恃才傲物，却也没到这等不知深浅的地步。”惠帝看了眼婉贵妃，再看了眼淑妃，终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罢了，此事就此作罢，日后不必再提。至于惠美人……”
惠帝沉吟了一下，抬起头，扬了扬下巴，示意杨茗起身。
他道：“惠美人于日前受了惊吓，朕怜惜你，回去好好歇着吧，赏赐小杨子稍后送去。”
杨茗点头应了是。
一场风波就这么无疾而终，各自起了身回了自己的宫殿。
淑妃虽然没有受到处罚，却是失了脸面，对杨茗愈加的恨了起来。
婉贵人与德妃的起身告了辞。
“德妃姐姐，怎的这段时间没有见你出来走动走动？”
德妃是宫里的老资格了，在皇上还是皇子之时便跟在皇上身边。
据说她曾经怀过两胎，一胎是为了救皇上而中毒，落了胎，一胎则是莫名其妙地滑了。之后便再也无法受孕。
不过皇上感其恩情，给了她极好的待遇，赐封为“德”立妃位。虽然比她的位分低，她在德妃面前，却摆不得丝毫的架子。
德妃颌首，道：“渐入了深秋，天气也凉了，身子骨受不住，所以少出来走动了。”
“这身子还没有调理好？”婉贵妃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严肃，“姐姐可得好生将养着，妹妹这里有些血燕，等等我让清仪送到御膳房，让他们熬了与姐姐送去。”
“这怎么可以，贵妃妹妹留着自己用吧，我让他们准备些其他的就可以了。”德妃笑着拒绝了。
婉贵妃笑了：“姐姐莫要跟我客气，这是妹妹本家前儿的托人送、入宫的，本来就是打算赠与姐姐，今日正好得了这个机会，莫要推迟哦。”
见婉贵妃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德妃也不好再推迟，只能应下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御花园里，婉贵妃突然话音一转，声音压得略低，道：“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竟然如此对待皇后。”
听到她的话，德妃手指微微收了一下，眼中闪过几分莫名的神情。
感觉到婉贵妃望过来的目光，她急忙将眸子垂下，将情绪尽数遮去，不让人发现。
她轻轻地道：“贵妃妹妹，皇后与皇上之间的事情，我们还是少议论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婉贵妃笑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
“都传皇上与皇后夫妻情深，却不想，也不过如此。”她幽幽地感叹了一句，仰头看了看天，嘲笑道，“也不知道皇上这么做，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德妃对淑妃的话依旧不怎么感兴趣。
婉贵妃继续道：“姐姐，你说，做这样子的皇后，比起那冷宫来，又有什么好的？依妹妹看啊，还不如去那冷宫，至少清闲。”
见婉贵妃还在继续说，而且越说越过分，德妃脸色一正，义正辞严地看着她，道：“贵妃妹妹慎言！今日之语，我可当作未曾听到过，贵妃妹妹也不曾说过，就此打住。嫔妾身体乏了，先行告辞了。”
说罢，她行了一礼，领着蓁叶走了。
看着德妃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婉贵妃神情莫名地摇了摇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伸手摘了一枝大玛瑙，置于鼻尖轻轻嗅了下，轻轻笑出了声。
“清仪，回宫。”
坤宁宫里的人呼呼啦啦地来，又呼呼啦啦地走了，不过几息的功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寂静。
皇后不受宠，虽然坐着皇后的位置，后宫之中却没有人敢打她这皇后之位的主意。
同样，也没有人愿意与皇后走得太近，怕皇上牵连，殃及她们这些池鱼。
等所有人走得干净了，连那些伺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皇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体无力地滑倒在软榻里，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看起来就像是夏初将败的荼蘼。
颓废却又散发着诱人的美。
可惜这美只能束之高阁，孤芳自赏。
“娘娘……”看到皇后如此没有仪态地瘫在床上，苏悦并未阻止，只是满脸忧色地上前，叫了一声。
皇后好久才转动一下眼珠子，失神地看着苏悦。
偌大的寝殿里，只有入窗的清风拂动珠帘的声音。
就当苏悦以为皇后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带着哭音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悦啊，”皇后道，“你说我这个皇后是不是做得很失败？”
苏悦抿着唇，不说话。
皇后轻笑了一声，带着自嘲笑道：“也是，你只是我的奴婢，怎么敢说如此以下犯上的话？不过我啊，可真是失败得很啊。”入宫这么多年，空有一个皇后之位，无实权，更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
宫里人都只是维持着表面的恭敬，除此之处，只怕暗地里早就将她这个皇后当成了个比下等宫人都不如的了吧。
皇上将她当作玩物，她也只能受着。
“到最后，愿意伸出手帮我一把的，竟然是一个人人喊打，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大佞臣。”皇后的心情之复杂，已经无以复加了。
“……”苏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苏悦怜悯地看着她，一室无言。
离了坤宁宫，杨茗随着惠帝去了乾坤殿，拟了一份赏赐让惠帝过目，等惠帝点头，点了几个宫人跟着去了内司领了东西，往明烁宫走。
此时已经过了半天，以前时时在她眼前晃悠的小六子，今日不知道去了哪里，竟然半天未曾见到人影。
想来是出去办什么事了吧。
杨茗心想。
来到明烁宫，惠美人早准备好接旨，杨茗宣了旨，又代替惠帝安抚了几句，便离开了。复了旨，惠帝道：“明日，你便跟着丞相一起出宫。”
杨茗道：“是，奴才省得了。”
辞别惠帝，她正要回紫魁院，刚走到悠然亭，就被白茶拦住去路。
“白茶姑姑，这是有事？”
杨茗挑眉问道。
她可不会认识一个人专门拦下她，只是想跟她叙旧。而且她跟白茶，似乎无旧可叙。
白茶冷傲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嫌弃明晃晃的，丝毫不掩饰。一开口，语气更加不屑：“太后有请，杨总管，跟我走吧。”说罢，她转身就走，也不管杨茗是否跟上。
杨茗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
她不想去，但是不得不去。
太后好不容易安分了两天，不知道这次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跟着白茶来到仁寿宫，白茶直接将人带到偏殿，将殿里的人全遣了出去，只留下她与太后。
杨茗上前请安，太后目光幽幽地盯了她一会儿，看得她心里直打鼓。
过了片刻，太后道：“杨总管，起来吧。”
“谢太后恩典，不知道太后召奴才来，所为何事？”杨茗起身，规规矩矩地候在一旁。
太后挑了挑眉，冲着召了召手，道：“来哀家身边。”
杨茗眉宇间现了几分难色。
她不想上前，这个太后口味太重，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动粗。
关键在于，她连动粗似乎都被人家压制得死死的，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太后也不急，只叫了一次，并不催促，等着她自己决定。
过了片刻，杨茗咬了咬牙，赴死般地往太后靠近。
太后斜挑起眼角，看着她一步步地往自己身边走，嘴角往上一扬。等杨茗离她只有两三步远时，太后忽然伸手，扣住杨茗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扯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