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悲伤吗？不会的……诅咒也好，病也好，莲得知那个男人死掉后，一点都没有觉得难过和悲伤，只是有些迷茫，因为这么多年来，只是为了他的目标而活着，而现在他死了，莲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迷茫过后，就如同故事一开头那样，莲当上了老师。
也因为当上了老师，所以才认识到了这些学生，也从中认识到了神秘的夕洛，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莲一直觉得夕洛太神秘了，作为一个学生，莲完全看不透这个男孩，他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
而且他还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这不公平！这么久以来，莲又一次感受到了那名为不快的感受，虽然很淡漠，但是的确产生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曾经某一次喝醉酒之后，莲发现醉酒后的自己，能够将所有的感情宣泄出来，那大概就是医生当年所说的后遗症，不过对自己来说，这简直是件能笑出声的大好事！同时这件事儿也成了自己的秘密。
人格分裂症么？根据去询问医生，莲觉得这有些像是自己的情况，但是又不太像。
因为人格分裂症患者是无法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中还有另一个人格的，就像是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可莲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太一样——
喝醉后的莲，依然有着莲的记忆，并不是一个单独的灵魂，更像是性格完全相反的自己，平时无法宣泄的感情，在这时候能够加倍地宣泄出来。
而清醒后，莲也依然记得那时候的记忆，可只是单纯地记得。
醉后的莲和清醒的莲，彼此有着相通的记忆却互不干扰，一个像是疯疯癫癫的疯子一个像是没有感情的冰山，醉后的莲无法像是清醒的莲那样冷漠，而清醒的莲也无法像醉后的莲表现出情感。
这大概……真的是大脑崩溃后的副作用或者后遗症吧，总之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来。
『彼此两个记忆相通的人格，在分别两个完全不同的时段掌控身体。』
莲已经觉得很满足了，比起以前，不管是清醒还是醉酒后都因为病症而无法宣泄情感的自己来说，现在……已经够满足了，每一次清醒后回忆醉酒时的自己，那些感情也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那是唯一能够在清醒时感受到的真实情感。
明明是这样的……没错……从头到尾，从大脑的病变开始，明明就该一直这样下去的，可为什么最终还是会变得与预料中不符？为什么情感会渐渐萌芽，像是已经死掉的种子重新复苏了似的？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明明连茫然和怀疑的感情都不应该有的，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出现的那么莫名其妙，甚至没有觉得一丝违和，等待反映过来的时候，才发觉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同时升腾而起的，是略微的不安。
“咔擦！”
仿佛什么东西碎裂了。
突然地回神，蓝色带着红色的残影在眼前以绚烂的方式横扫出去，十万八千七百五十六片绝对之刃像是波浪一样起伏着，不可思议地扭动和漂浮着，但即使如此，它并未能成为一个完美的护罩。
从一个小小缝隙中刺进来的尾针，就这么刺入了莲的腹部。
那咔擦的声音，不过是自带C级防护立场的制服破掉的声音罢了，尾针虽然并未直接洞穿莲的身体，可是最前端的那一截却卡在了莲的肚子里面，血液被尾针堵住，莲的眼神有些颤抖。
被……击中了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太多了，太多太多的怪物了，地下隧道虽然宽广，但是容纳下近百上千只怪物已经是极限，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充斥着咆哮的怪物，它们暴雨一般的攻击不是绝对之刃能够扛下来的。
即使蓝色红色的刀刃带着残影一下子砍飞好几只怪物，但也会立刻用涌出更多的怪物填补空隙。
在这样的密度下，露出破绽是迟早的事情，哪怕是绝对之刃……哪怕是莲……在被怪物形成的海洋淹没后，又能抵挡多久？
屏住了呼吸，不能因为疼痛而慌神，绝对之刃还在好好地运转着，形成了高速旋转切割着的防护屏障，每一只怪物进攻都会被弹开，从外面来看，就像是一个蓝色带着红色的茧包住了莲。
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茧是无数片单独运转的刃片不断旋转构成，附着其上的灵能，驱动着刃片将扑上来的怪物给撕扯出不太明显的伤口。单独的一个刃片没有什么威力，可数千数万只刃片集合起来，即使是皮肉最坚硬的怪物也会惨嚎出声。
但这种被动防护的伤害太低了，怪物们无法攻击到莲，却也不会受到多么重的伤。如果莲撤开防御全力进攻的话，每一次攻击都能杀死好几只怪物，不管是高速旋转的绝对之刃还是增强切割能力的灵能线路。
都能造成可观的伤害……可绝对之刃并不是攻守皆备的武器，攻击的话，就无法兼顾防御，即使一刀下去能杀死好几只怪物又如何？身后、左右、头顶都还有几十只几百只怪物会同时扑过来。
莲：“……”
肚子上的尾针，已经被莲自己拔出来了，勉强用灵能止住了血液，可是头脑却因此有些眩晕。蓝色红色的影子开始模糊……视线也摇摇晃晃起来，已经到了极限了么，太多了……
太多怪物了……
已经不行了……
即使再怎么努力，可是事实不会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有所变化，成百上千还在不断涌出更多的怪物，带来了令人绝望的事实——
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的。
莲：“……”
是什么感受呢？明明不应该有任何感受的……明明应该连绝望和悲伤都感受不到的，可是为什么会诞生出担忧和后悔的情绪？不应该的，这根本是不应该的事情啊，莲捂住了嘴巴。
“咳咳咳……”
清晰地看见了血液从指缝中流了出来，是这样啊……肚子上的伤，已经太重了，要死了，这一次，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要死了，实在怪物堆里面，就和无数无数的战士们一样。
宿命般地死在战场，这也是父亲所希望的，光荣地死在战场，即使是死了，临终前也绝对要尽可能地杀死更多怪物，相信那个男人在临死前，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而做好了准备的吧。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不甘心和后悔……
明明不应该有的感情，不甘心死亡，就算是以前无数次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会很平静，但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曾经也有过……跟随士兵们在战场上一次次死里逃生，每一次都跟现在一样看不到希望。
可以往的平静，为什么这次没有了？
果然啊……
莲失神地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是很能理解的笑容来，就这么很自然地笑了起来，不是错觉、不是故意的，而是很自然地随着心情而笑了起来，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咳咳咳……”
又一次咳嗽，更多的血液从嘴中落到了地上、衣服上，绝对之刃的运转开始变得不稳定，它也快承受不住了，死亡的倒计时越来越近，每一次‘哐啷’的声音响起，便意味着怪物们离自己又近了一分。
“都是因为你吗……”
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着，失去了焦距的眼神好像透过了绝对之刃看见了外面。
“神秘的家伙……为什么在你身边，这份诅咒，就像是失效了一样……为什么在你身边，就会感受到那些复杂的情绪呢……”
第一次见面，是在城门口，心中的悸动还以为是错觉，被压抑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不……不能那样形容，应该说——
心里的那个大洞，在接近他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被修好了。
那是他和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呢，不，只是单纯地还不了解这种‘能够自由自主的拥有感情’是一种什么感受，从来不会觉得‘开心’，也从来不会觉得‘难受’。
可是在靠近了他之后，这些感受便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有些迟钝的自己，一直否定着这些感觉。
不正是这样吗？
因为在任何人的面前，并不是故意摆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态度，只是单纯地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感觉罢了，可是在他身边……在那个神秘的家伙身边……会皱眉、会不爽、甚至是会生气！
太迟钝了啊……为什么……
到现在才明白呢？
是因为快要死了吗？所以思考变得清晰了起来，莲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喉咙，带来一丝腥甜的同时，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带动了肚子上的伤口，全身上下似乎每一个地方都在痛着。
“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即使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也没有期待能得到回答，因为他已经死了吧，莲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没有办法救他，可是自己也要死了，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太多怪物了，而且这么突然。
甚至还有一头A级怪物在外面，如果那只A级怪物再发动攻击的话，那么自己也会马上死去，退一万步来说，那只A级怪物只是看戏，可上千只的普通怪物也会用兽潮吞噬掉自己。
“究竟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呢……”
拯救她人的能力吗？让失去了感情的自己重新拥有感情，虽然只是局限于在他身边，可依旧是非常不可思议的能力。
瞳孔中闪烁出了一对翅膀的轮廓。
蓝色的、非常非常炫目的美丽翅膀，柔和不刺眼的光芒，衬托着他的面孔，脑海中就这么自然地冒出了一个词汇来——
“天使……么？”
为了拯救人类，而特意下凡的天使。
如果是这样梦幻般的展开，那么一切都说的过去了呢，莲咧开了嘴，人生中第一次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很响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这么放声大笑，不是故意地去笑，而是很自然的、有什么很开心的事情一样在笑着，这种感觉……很棒，这就是拥有感情的感觉吗？这才是人类应该有的福音吗？
“谢谢你，拯救了我……虽然很短暂，但是我很开心。用我这无法感受任何感情的心脏，第一次，有这样开心的感觉，真的，很谢谢你。”
“如果，能早些认识你该多好……”
莲的声音啊，有些刺耳，是因为放开了一切大声地喊了出来，顺带着从瞳孔中映射而出的决绝，绝对之刃的屏障解开了，密密麻麻的怪物涌入了视线，很多很多，它们疯狂地从面前扑了过来。
“来啊！即使是死，也让我……杀个痛快啊！”
最后的嘶吼，莲彻底放弃了防御，驱动着十万八千七百五十六片绝对之刃，绽放出了世间最为美丽的烟花，蓝色的妖艳风暴卷起了漂亮的猩红血液，用神迹来形容这一次攻击的绚烂也不为过。
“……”
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当震耳欲聋的噪声随着灵能的消散而微弱的同时，莲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地向后倒去，她已经尽力了，这是最后的攻击，灵能已经枯竭，绝对之刃也变回了两个手镯。
“谢谢……”
轻轻闭上了双眼，轻轻呢喃出了最后的声音，但眼角的并非是悲伤，而是深深的满足，至少，能在死掉的最后一刻明白自己的感受，真正地活过了一次，已经是满足的人生了。
【作者题外话】：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