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脏揪得很痛，不敢再去想，艰难地迈开脚步。
隔着厚厚的玻璃，望老人昏沉的面庞，戴着氧气罩，削瘦的身体插着不少管子。
栗烟心疼地忍着眼泪，十指将玻璃摁出白色的指印，再缓缓松开。
她无法久留，给自己留在医院的时间只有10分钟，而此刻，口袋里已然响起金澜催促的电话铃声。
“喂？”栗烟沙哑着鼻音，低低接通。
“栗烟姐，你哭了？”金澜一接通，立刻敏锐地捕捉到她声音里的不对，惊讶问，“您今天这场戏很重要，可千万不能把眼睛弄肿了啊！”
“没有。”她吸吸鼻子，硬生生将蓄在眼眶内的眼泪压了回去。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在演员这行深感无力与痛心。
很多时候，她是为广大观众和导演们的满意程度而活，不能随心所欲地哭、不能放肆开怀地笑，就像个戴着面具的假人，必须始终呈现着最完美的那一面。
她握着手机，站在医院门口，呆滞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金澜，只觉得浑身无力而匮乏。
“您没事吧？”金澜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栗烟摇摇头，抿了下苍白的唇角，双手揣兜往车上走，“没事。”
“苏导那边演员都到齐了，在等我们呢，得快点。”金澜催促着司机道。
栗烟额头轻抵在玻璃窗上，身体随着车身微微在震颤。
她摆出一副看似平静的面庞，内心却已做出一个决定。
……
临近中午，终于结束了一场激烈的哭戏。
栗烟只感觉将毕生的力气都用尽了。将对外婆的愧疚全都发泄了出来。
当导演喊cut的时候，她仍久久没能回神。直到一张纸巾伸过来，栗烟才沙哑着嗓音道：“谢谢。”
她抬起头时，忽而对上一双淡薄清黑的瞳眸，静谧注视着她。
“江总。”栗烟心跳一漏，接过他的纸巾站起身，立马换了副状态，撑着笑肌，“怎么啦，才分开没多久，就想我了？”
男人淡摸撩了她一眼，“别笑了，辣眼睛。”
栗烟一怔，咬牙在心里骂狗男人，她还就非要辣他的眼睛了，“那怎么行，江总帮我保住了剧本，我得好好感谢你。”
“感谢，像昨晚一样用行动表示就好。”江清墨淡淡露笑，掌心托住她的下巴，俯身含住她温软的唇瓣。
栗烟被这突然的吻弄得措手不及，男人绵软而纠缠的味道，温柔地在唇齿间绽开。他不疾不徐地侵入，没有半点着急，掌心托着她的后腰，温度加剧。
这里是休息室，随时都有演员进出……
栗烟脸颊涨成通红，伸手去推他的肩膀，男人却岿然不动，幽然凝视着她。
栗烟突然后悔自己这张多事的嘴，非要说什么“好好感谢你”这种暧昧的话，明知道这男人禽兽起来不是人。
忽然间，当门外传来哒哒的高跟鞋声时，她才猛然觉醒，搂着男人的腰际一松，急促地拍他的肩膀。
在房间门把手被摁下去打开的刹那，江清墨已将女人松开，孑然一身地玉立在原地。
栗烟却是发丝凌乱，玉白小脸染满通红，迷离的眼眸像能滴出水一般。
她连忙转过身，透过镜子，才发现来人是前辈演员苏艺。
苏艺看到屋内二人，表情愣了下，“清墨也在？”
“伯母午安。”
栗烟瞪着江清墨那张衣冠禽兽的脸，气得恨不得脱下鞋子往他脸上抽。
苏艺对江清墨微笑颔首，视线落在栗烟身上时，笑容却凝滞了般，情绪淡淡，“你们聊，我回避？”
“不劳烦伯母。”男人温淡颔首，拿起外套披在肩上，嗓音沙哑，“我正好有事，得离开一趟。”
“清墨。”苏艺突然叫住他，微微侧过脸，刚要开口，却对上栗烟好奇的双眸。
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悦，淡漠的转身出门，“你跟我出来下，我有话问你。”
江清墨微许颔首，跟着走了出去。
栗烟望着紧闭的房门，只觉得好奇，她不明白，苏太太和江清墨之间有什么交集。
阴暗的走廊内，苏艺紧紧攥着衣摆，压低声带，“我知道你马上要去哪，雪然都告诉我了，你要去和雪然离婚，对不对？算伯母求你……”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男人的衣袖，“不要和雪然离婚，她心里有你……而且，她也一直为自己犯的错惭愧……”
男人凝着她瞳眸里颤抖的泪光，无动于衷，“伯母，这世界上有些错，不是惭愧就能原谅的。”
“你……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苏艺双手捂脸，不住地抽泣着，“你爱了她那么久，为什么不能再多坚持一会？”
男人淡薄敛下双眸，搭在苏艺肩上的手掌轻拍了拍，颓然落下，“或许我跟她无缘。”
苏艺一滞，脸色煞白一片。
江清墨言罢便转身离开，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栗烟听到哭声，出来看看情况时，却见到满脸泪痕的苏艺。
“苏老师，您没事吧？”栗烟连忙拿纸巾给苏艺擦眼泪，却被她狠狠甩开。
苏艺别过脸，方才的柔弱荡然无存，眼泪将她的眼眸勾勒出清亮的狠绝，“不用你管我。”
栗烟怔忪在原地，看苏艺绝然而去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江清墨和苏老师谈了什么，让她泪流成河，但那男人向来出口猖狂，定是说了让人难过的话。
苏艺躲回化妆间，一个人坐在镜子前，十指紧紧蜷缩，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恐怖。
不可以、她绝对不能让江清墨就这么去民政局！
他跟雪然一旦离婚，栗烟这女人就会即刻趁虚而入！
届时，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苏艺摸出手机，轻轻走过去，将房门上锁。
她径直将通讯录滑到最底，拨通一个备注为“x”的号码……
……
江清墨坐在副驾，拉开手套箱，取出里面的勉强黏合在一起的结婚证。
翻开第一页，两张幸福微笑的脸，和紧握在一起的手，本以为能共同携手走到生命的尽头。
在他去英国找苏雪然时，这本结婚证曾被她不耐烦地撕成几瓣，扔在他脸上，让他滚出她的生活。
即便是这样，江清墨那么爱她，从来没怪过她的无情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