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脚步顿了下，一低眸，便对上他含着清泪的视线，完全像个无助的孩子，在向他寻求帮助——
“哥也是知道的，对吗？全家上下，是不是只有我不知道爸爸的事？！”江天允突然激动起来。
他无助地低下头，削瘦的双手紧紧捂住脸庞，嗓音不住地颤抖，“只有……只有我不知道……我还以为妈妈这些年很幸福，但不是的，妈妈她脸上的笑容都是装出来的，都是假的！她是为了我才……”
男人微眯着黑眸，听他一声一声的抽泣，缓缓低身，手掌沉而有力地搭在他肩头，“天允。”
江天允猛地一愣。
这是哥哥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你妈妈她很幸福。”
男人温淡开口，字句充实着力量和温度，让人安心十足，“她不是告诉你了吗？不管江业洵还是苏艺，只要你活着，她就是幸福的。”
江天允胸腔震住，缓缓放下双手，愣然抬头看向他，“……真的吗？”
可他明明看到妈妈在流泪，明明妈妈的眼神那么痛苦。
江清墨温然点头，一字一顿，“因为真正痛苦到极致的人，是不会流泪也不会哭诉的。”
他缓缓推着轮椅，往前走，悠然的嗓音伴着低沉的步伐，显得动听，“所以，你现在该做的不是乱吼乱叫，像宋阿姨说的那样，你要努力康复自己，用你双手去闯一番事业，让她享福。”
……
在用人的帮助下，将轮椅抬下二楼。此刻，江业洵和苏艺母女已经在桌前吃开了，俨然像家里的主人，完全不顾其他家人。
江清墨却是早已习惯，淡漠如冰地将江天允推到桌前，叮嘱佣人拿上碗筷。
江业洵这才抬起眼皮，正眼看了下江天允，凉薄问一句，“你妈呢？”
他才刚开始就喝了不少，显然今晚的兴致很热烈。
顿时，所有的视线都交汇到江天允的身上。江清墨也低眸看着他的背影，莫名为他提口气，生怕他突然对江业洵质问出声。
但很快，便江天允淡然地回答，“她在换衣服，马上下来。”
声音似乎是哑了些，带着对现实的无奈和妥协。
“我们都快吃完了，还换什么衣服。”江业洵蔑然从鼻子里哼出声，夹口菜送入口里。
江天允眸光沁出丝凛冽，狠狠抿紧着唇瓣。
若非今天妈妈提起，他从前真从没发现，父亲的态度竟然如此恶劣！
这时，江清墨淡然执起筷子，清漠地回压他的话，“你吃完可以先走，我吃我们的。”
果然，江业洵的灰眉一下拧起来，苏艺见二人又要斗，连忙抚了下江业洵的手，“你少说两句。”
江业洵不满嗤一声，偷偷放在底下的手，牵住了苏艺，心绪也平和下来。
苏艺微笑看向江天允，笑容堆满了脸庞：“你是天允，对吗？”
江天允毫无食欲地戳着米粒，被那女人点了名，猛然扬起一道沉冷的视线，倒怪可怕的。
苏艺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一副努力想和他拉近关系的神情，伸筷递过去一只鸡腿，温声道：“来，多吃点。”
江天允盯着那女人伸来的筷子，没由来便一阵恶心，故意将鸡腿晾在一边，满脸愤懑地扒着饭。
江清墨一副静淡吃饭的模样，却默默注视着饭局的氛围。
天允的心智毕竟还是年轻，突然得知这种事，很难管控住心情的吧。
正思索着，耳畔突然响起女人低柔的声音，“清墨，你今天晚上还有工作吗？”
男人淡淡掠她一眼，“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不是快去日本了吗？想吃过饭去超市买点东西带过去。”
苏雪然轻咬着筷子，一副不大好意思的神情道，“就是怕东西太多拎不动，想请你陪我们一起……”
她语气拿捏得很好，没有太过让男人反感的暧昧，更像是正常朋友间的请求。
男人吃了口青菜，语气平淡无澜，“那让宋范陪你们去，他力气大。”
苏雪然嘴角抽了抽，没想到他用这种方式将她拒绝了。
她没有死心，咬牙继续问，“是……有工作吗？”
“没有。”江清墨回答得如此自然直接，眼尾沁出淡淡的温意，“栗烟发烧了，我得照顾她。”
苏雪然一愕，筷子都差点掉在桌上，“什……”
江清墨竟然在江家的饭桌上提起那女人的名字？
他以前……不是最忌讳被人提醒他跟栗烟的关系吗？
“你说什么？你晚上要去干什么？”江业洵耳朵却很尖，“啪”一下放下筷子，冷眼瞪向他。
男人却对他的愤怒毫无反应，不咸不淡地抬起下颌，冷静与他对视，“你都听到了还问我干什么？”
“你……”
江业洵拔高了嗓音刚要发作，楼梯间突然传来女人低柔的声音，“都在闹什么呢？”
顿时，所有的视线都往声音的源头望了过去。
便见宋雅岚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裙子，缓然优雅地从楼上下来。她脸上的皱纹与痕迹被妆容修饰了起来，给人的气质感，是种被岁月沉淀出的成熟和稳重感，与苏艺相比，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江天允都有点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妈妈打扮成这样。
宋雅岚温柔地笑，视线沉稳大气地扫过在场所有人，“你们都吃完了啊。”
与苏艺浅浅对视时，也并未作出停留，完全就像在接待家里的客人一般。
苏艺搁在桌上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下，上挑的眸内一抹不悦划过。
“你今天……”江业洵的目光有点直，上下打量着她，憋了半秒后，才结巴着道，“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宋雅岚完全掌控住了气氛，自然地抚着江业洵的肩膀，在他身侧坐下，微笑，“不是家里来了客人吗，我不打扮一下，是对客人的不尊重呢。”
说着，含笑的视线别有深意望向苏艺和苏雪然。
苏艺被点上名，略略不自在地开口，“久闻江夫人大名，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有气质。”
她“江夫人”那三个字几乎是咬着说出来的。
宋雅岚对她淡笑颔首，并未接话，俨然就是副女主人的架势，苏艺的气场全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