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十月开着车，自始至终眉毛都是紧锁着的，狭长的眼眸微微眯成一条缝，“那你这次回来……”
苏蓝娇惋叹一声，摇摇头，低头望着躺在身边一蹶不振的栗承华。
那场爆炸案，他虽然逃过了死罪，但活罪难免，他身上简直到处肉眼可见的焦烫伤。
左脸已经完全被火炙烤到扭曲变形，左眼缠着厚厚的绷带，视力也无法挽救了。
秦十月看着男人那副惊悚的模样，若不是他昏厥时，呼吸还在微微发着抖，真以为那是一具枯尸。
苏蓝娇眼神略略垂下，压低声线道，“我只是为了把他送回来，仅此而已。”
秦十月懂得她的心情，淡淡一声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我继续留在日本也没有去处。下野贵倒台了，我没有靠山，都说树叶飘零归根，我就是那片快枯掉的叶子吧，该回到我来时的地方了。”
秦十月用力抿了下红唇，此刻，心情交裹着一种复杂又心疼的感觉。
“所以……你打算去找陆行之？”半晌后，秦十月还是艰难吐出了这句问。
提及陆行之，苏蓝娇的眼底似一下折射出异样的光彩，“他……他还会记得我？”
看着后视镜里，女人那和十几年前一样单纯清澈，又充满了希冀的双眸，秦十月的心里倍感交集。
“他……当然记得。”
陆行之怎么会不记得她。
那可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几年，唯一从未动摇过的执念。
无论在外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秦十月都知道，陆行之始终心里都有这个女人。
这个结交十几年深厚友谊的、却也她嫉妒了很多年的女人。
“那……”苏蓝娇有些激动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但是，”秦十月却皱了皱眉毛，一句话打碎了她的希冀：“我想你也知道，他现在有了家庭，一对美满的龙凤胎，女孩叫陆璃，男孩叫陆霜。”
一瞬间，像是心口被什么刺中般，稍微好转起来的脸色，也忽然变得苍白了几分。
是啊，十几年过去了，还妄想着他的心里还有自己。
她也太愚蠢了些。
更何况……
苏蓝娇望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自己都已经被摧残成这副模样了，没有过去娇美的脸庞，也没有足够动人的身材。
而他……现在一定过着和她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了吧。
秦十月凝视着后视镜里，女人逐渐低沉下来的脸色。
似是于心不忍，她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不管怎么样，我先送你去医院，然后，给你安排一处住处，这些天你就好好休息。”
“谢谢你，十月，这么多年了，我在榕城和海城奋斗了那么多年，获得过那么多的荣耀和光辉，最后，能记得我并对我好的，也只有你。”
苏蓝娇垂眸一笑，眼睫拢着疲倦而深邃的瞳孔，脸上透着满满的悲哀感。
秦十月沉默不语，没有接她的话，却暗暗攥紧了方向盘。
车子一路开到了医院。
秦十月提前联系好了认识的医生，让栗承华立刻接受治疗，并办理住院手续。
她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微眯着视线，看苏蓝娇奔波来去的焦急身影，心里翻滚着万千的感慨。
这一瞬间，有关于所有往事的记忆，才慢慢地浮露出她的心头。
秦十月忍不住点燃了一支烟，缓慢抽着，让烟味深深浸透进脾脏和五官里，才能镇压下她的愧疚和不安感。
苏蓝娇终于忙完后，才有空坐下。
秦十月将一支烟递给她，纤细的食指与拇指，涂着鲜亮的红色指甲油，还镶着十分高贵的金钻。
苏蓝娇望着，忍不住缩起自己枯瘦的一双手，她摆了摆手道：“谢谢，不了，我戒烟很多年了。”
“嗯。”
秦十月将烟收了起来，淡淡看向走廊的远处，“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苏蓝娇知道，她所说的“这之后”，指的是当栗承华治疗成功出院后。
她眼眸淡淡地眺望向远处，然后，用很轻很细的声音说：“我没想过。在这里、或在榕城都一样，我拖着这副没用的身体，连户籍和身份都没有人，注定只能在夹缝里苟且偷生。”
秦十月睨着她，面露不忍，压低声音叹：“我开了一家夜总会，在榕城，叫‘雅宴’。”
苏蓝娇一愣，旋即，枯竭的唇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她从刚才就一直没好意思，秦十月这一身名牌衣裳和皮包，甚至还开着红色的法拉利跑车，这十几年来，她一定过得很不错。
“到时候，你如果实在困难，就来雅宴，我会替你安排好。”
秦十月掌心轻轻覆盖着她的手背道，“放心，让你下半辈子享福，我还是有信心的。”
“谢谢你，十月，”苏蓝娇低眸，是真心感谢地抿起唇角。
她笑起来时，依旧还不减年轻时的风韵，眉眼精致的舒展开，露出一排洁白又整齐的牙齿。
但是，她却缓缓摇了摇头，“享福什么的，我已经不指望了。我都习惯了拖着副女人的身体，却当男人一样活着，我不在意未来会过得多苦。”
秦十月不觉皱了眉头：“你的意思是……”
“对我来说，至此一生还是离不开男人和家庭。我想和陆行之见一面，就一面就好。”
苏蓝娇这样认真地说着，十指不觉紧紧地攥住了衣摆，像在做着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似的。
秦十月喉咙微微一梗。
“拜托了，十月，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要求，至少再让我见他最后一眼！自那之后，你怎么安排，我都听你的！”
看着她愈发红起的眼眶，秦十月深深吸气，用力闭上眼，再抽一口快凉掉的烟。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秦十月无法再拒绝。
尤其是，面对着她那张布满岁月沧桑与痕迹的脸，和她那份百分之百的信任感，秦十月的心中更是惭愧万分。
“好，我答应你。”秦十月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蓝娇听着她的承诺，一下就笑开了。
捧着她的手一个劲地道谢，宛如小孩一样，一边笑，一边却感动地抹着眼泪。
……
这几天，栗烟和几个导演谈了些合作事宜。
她已经挺久没回归事业了，但在会议室坐下，开始准备一番唇枪舌战的谈论时，她又莫名来了干劲。
这次的合约，是两位导演主动联系她的。
栗烟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他们的名字，都是业界的新人。
没有办法，她一段时间没在镜头前露面，名气已经淡得跟白水一样了，再加上没有公司包装，她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
此时此刻，两个新人导演的表情和举止，多少有几分紧张和不协调。
栗烟这个老油条，反倒显得如鱼得水多了。
她特地穿了身职业装，轻拢着裙角起身，对二位伸出手掌：“幸会，我是栗烟。”
“栗小姐，我是高峰，他是李闻。”为首的眼镜男人身形矮小，望着她的笑容里，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栗烟浅浅与她们握了下手，不动声色地微笑着，“请坐，茶已经泡好了。”
“谢谢栗小姐，明明您是客，反而让您来照顾起我们来了。”高峰拘谨地笑了笑，眼神不停在栗烟身上游走。
但栗烟能感觉得到，那不是种猥琐的眼神，反而更像是在打探和勾量她的身形一般。
栗烟不觉有些不舒服地往旁边挪了挪位，始终面带礼貌的笑意：“能跟我说说，是怎样一部电影吗？”
“栗小姐，您现在真的离开经纪公司，自己单干了？”那叫高峰的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对这方面感兴趣起来。
栗烟抿了口茶，淡定自若：“嗯，有无经纪公司对我来说都一样。无非就是谈合作、签合同、拍好戏。没有了公司，我对自己的要求和把控也不会降低，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我们当然放心，能有幸跟您这样的当红小花合作，是我们小公司的荣幸。”高峰喝了口茶，微笑着将包里的剧本推到她面前，请她过目。
栗烟拿起来，浅浅地翻阅了一下。
是个女三的角色，戏份和台词都比想象中多，而且，人物开朗直爽的性格，也是她所擅长的。
只不过——
“女三角色的定位是……出台女？”她面上笑容有些绷不住了，细眉跟着皱了起来，“你们是不是打错字了？”
“没有啊，栗小姐，就是一个夜店女身份，我们觉得你一定会喜欢演这部角色，因为，女三会有不少跟男演员的亲热戏，虽然不会到达那个尺度啦，但接吻什么的都不会少的。”
高峰边说，边亢奋地笑，双手勾画着栗烟的身形，“我们觉得，您的身材和样貌都出奇地符合，那种妩媚生烟的感觉，您能明白吗？”
栗烟盯着他夸张的动作和表情，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啪”地一声，将剧本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高导演这是把我当成**片演员了？”
“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见她动怒，高峰连忙嬉皮笑脸地道，“栗小姐，你别生气，我都说了，是妩媚、性感，不是您误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