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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竹青色长衫的男子从竹林小道转过, 快步走上了前来。

“秀媛住手!”

男子一步上前拉开了白秀媛掐着计英脖颈的手。

计英险些倒在地上,方才那一瞬的窒息令她惊魂甫定。

男子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英英没事吧?”

计英连道无事, 脱开男子的手要跟他行礼, “多谢四爷。”

那男子皱眉, 要说什么, 白秀媛冷哼一声叫住了他。

“四哥又发什么善心?计英回白家是刺探消息来了,四哥还护着她?我才是你妹妹!”

竹青色长衫的男子正是白秀媛的四哥白继苏。

白继苏听见白秀媛叫嚷也不理会, 又问了两句计英无事, 才回头看了白秀媛一眼。

“你看你如今还有什么姑娘家的样子?掐人脖颈这种事情也能做出来?”

白秀媛只是冷笑,嘴角斜斜勾着,一副浑不在意的姿态。

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哪家秦楼楚馆、章台走马的纨绔少爷。

白继苏瞧得直皱眉。

恰孙氏的人过来寻白秀媛,白秀媛便也没再同白继苏多言, 反而定定看了计英两眼。

“计英,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儿, 别忘了谁才是你主子!”

说完, 转身离去。

她一走,白继苏便连声叹气。

“秀媛最近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打扮出格也就算了,言行举止更... ...偏父亲无暇管她, 母亲又管不了她, 大哥更是纵着她, 唉... ...英英, 你果真没事吧?”

计英也觉得奇怪,但白秀媛最近的事情,她并不了解。

她连道自己无事, “四爷不必忧心,奴婢尚好。”

白继苏眉头却紧皱了起来。

“你怎么同我称起了‘四爷、奴婢’这样的话?英英,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计英晃了一晃。

她从前确实不是这样。

白继苏与她三哥同在一处同窗读书好几年,颇有些交情。

计英被白秀媛买走之后,白继苏便到白秀媛处要人。

彼时,白秀媛正折辱计英寻开心,当然不肯把人给白继苏。

而白继苏又是白家唯一的读书种子,为了他举业,孙氏一个通房小妾都没给他塞过,亲事也不曾定下,就想着他一朝登科。

孙氏也不许白继苏从白秀媛手中要走计英,这件事情便搁浅下来,直到白秀媛行为太过,被白老爷关了紧闭,白继苏才趁机要走了计英。

计英到了白继苏院子里才过上了正常人过的日子。

白继苏待她很好,甚至不许她叫他“四爷”。

“我与你三哥是同窗,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就算计家出了事,从前那些情谊还在,你做什么同我见外?”

计英恍然想到了从前的事,心下一热,她低了低头。

“计英谢过白四哥了。”

白继苏露出了笑来,又上下打量计英,见少女一月有余不见,清瘦了不少,原本莹润的脸蛋瘦了下去。

他敛了笑意。

“你去宋家,宋远洲他... ...待你不好吗?怎么瘦成这样?”

计英不想过多提及,便说自己偶感风寒生了病。

“白四哥不必为我担心,今岁秋闱在即,四哥快些回去读书吧。计英还要回宋家。”

她刚说完,孙氏的人就来叫了白继苏。

白继苏也无暇同计英多言,看着她叹了口气,“你才病好,注意着些身子骨,我让人送你回去。”

计英连忙摆手,白继苏却不容她多说。

“这点小事,你就不要推辞了。过几日白家的花宴邀请了宋家,你定是要过来的,咱们到时候再一处说话。”

他说完,跟计英点头,跟着孙氏的人离了去。

白继苏的好意计英推辞不过,坐了白家的马车回了宋家。

她让白继苏的小厮在离着宋家半里处停了车,剩下的一段自己走回去,免得招惹是非。

她同白继苏的小厮道谢,“替我谢谢四爷,以后不必如此麻烦。”

那小厮与她还算熟络,笑道,“姑娘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四爷叫姑娘英英,又让姑娘叫他四哥呢,姑娘这么客气,我们四爷要伤心了。”

计英低头笑了笑。

只是她一抬头,看到了路边不知何时停了另一辆马车。

马车里的人她看不到,却看到了车架上坐着的黄普。

黄普在此,车里面的是那位二爷吗?

计英心下咯噔一跳,她却不得不上前请安行礼。

那位二爷冰冷的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

“上车说话。”

计英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低眉顺眼地上了车,行礼,“二爷安好。”

宋远洲方才行至此路,便听到了计英和白继苏的小厮说话的声音。

白继苏派人派车送她回来,叫她的乳名,还不许她叫四爷要叫四哥... ...

宋远洲挑眉瞧着行礼的少女,“看来今日在白家过得不错?”

计英心道确实不错,不过是险些被白秀媛掐死罢了。

但她不想提,也没有必要提,她只当听不懂男人阴阳怪气,公事公办地把宋远洲交给她的差事说了来。

“... ...奴婢行动受限,只从孙氏夫人处听来,说白家大爷去绍兴是找人刻石去了。”

宋远洲本还想说两句什么,听了这个消息倒是顿了顿。

白继藩跟他说是做生意,说是木料上的生意,可没有说找人刻石。

那么孙氏说了这句,定不是凭空蹦出来的。

宋远洲立刻吩咐黄普着手沿着这条线路查探。

吩咐定了这桩事,他眼角又瞥向了少女,少女垂头坐在矮处,面无表情。

她方才在白继苏的车前和小厮说话,可不是这等表现,那时可愉快的紧。

男人暗觉不快,一种酸酸的情绪不停上涌,他不喜欢被这样的情绪控制,因而更加不快了。

她是他的通房,白继苏也是知道的,还能怎样?

若是要抢人,她在白家的时候,白继苏做什么去了?

宋远洲迫使自己不要多想,也提醒自己不要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只是个通房丫鬟而已。

马车摇晃着想宋府驶去,车里没有风吹进来,闷了几分。

宋远洲干脆撩开窗帘,风立刻扑了进来,吹起少女颈边的长发。

宋远洲不过是不经意看过去一眼,却一下看住了。

那脖颈上有指甲掐出的红痕,红痕极其明显,最深处好似出了血。

男人眼睛被刺了一下,径直扯住少女的手臂将她抓到了身前。

“谁人掐你脖颈?”

马车吱呀吱呀作响,男人声音低沉如闷雷。

计英不想多言,拢了拢衣领和头发。

“奴婢没事。”

她这般说,男人嘴角扯平压了下来。

她在白家还能受何人欺负,无非白秀媛。

那白秀媛,竟疯癫到这种地步了吗?

宋远洲眯了眯眼睛,细发间遮不住的红痕刺得他眼睛发疼。

偏她从头到尾就不想跟他提及,一句都不想... ...

宋远洲手下攥着少女的手臂紧了紧,少女只是低垂着头。

他只觉得她这般神情姿态更令他难受,他想要深呼吸令心绪平复,可马车里又闷了起来。

宋远洲胸口发闷,咳喘的感觉涌了上来,他不想一副病秧子模样,当即松开了少女的手臂。

少女被他松了手,立刻就要向后面退去。

她要退开他,一息都不在他面前停留。

宋远洲胸口闷得更厉害了,用力压制着咳喘的冲动,就在这时,马车忽然晃了一下。

车马摇晃摇晃之间,少女还没站稳,只那么一晃,她合身向宋远洲扑了过来。

男人不知自己何时伸出了手,一把将歪倒的少女抱进了怀里。

她双臂搂在了他颈侧,秀挺的鼻尖蹭到了他的脸颊,柔软的唇蜻蜓点水般从他唇角蹭过。

车内陡然一静,静的落针可闻。

宋远洲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雷般咚咚地响亮。

方才的闷瞬间消散了,压制着的咳喘也消失了。

车外没有扑进来的清凉风,但男人抱住怀中的少女,搂住了她的腰,心下有一瞬的停歇。

计英被晃得七荤八素,听着外面车夫训斥乱跑的小孩,一回头,撞进了男人的眼睛里。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摔到了什么地方,立刻要起身。

但男人的手却没有顺势松开,她试探地叫了一声,“二爷?”

男人终于松了手。

恰好马车到了宋家门前,计英飞快地欠身下了车。

她一走,车内陡然一空。

宋远洲还坐在那个地方,怀中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未曾来过。

烦闷的感觉再次笼了过来,这一次,更强烈了。

晚间的二爷没有再召唤他的小通房,小通房也没有再见到那位二爷。

两人是一起回了歌风山房,却好像回了两个世界,见不到听不到,连第二日都没有再遇到。

计英听茯苓说,那位二爷一早帮人相看园中假山石去了,晚间才能回来。

计英乐得清闲自在。

茯苓会打理书画,擅装裱,宋远洲书房里画作颇多,都是茯苓在打理。

计英趁机跟着茯苓,去男人书房又看了半日幻石林的图。

下晌,她清清静静地在小西屋里画图。

待到天色渐晚,计英便把叶世星前两日送过来的黄桃罐头拿出来,叫了茯苓姐弟一起吃东西聊天。

天气正值寒凉已退,暑热未至,三人在小西屋门前说笑,难得的热闹惬意。

... ...

而那位家主大人忙了一日,夜幕四合,他回到歌风山房,房中冷冷清清地点着孤灯。

他没在园子里见到什么人,想来那人定在她的小西屋里守着规矩。

他这么想着,不住留意西边的方向,听见隐隐传来热闹的笑声。

宋远洲想要问一问,可一琢磨,又算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多关注她。

他铺了图纸作画,绍兴那家人的园子不算小,既然经了他的手,便不能敷衍了事。

平日铺开了图纸,伏案作图,状态慢慢进入之后,便听不到周遭声音了。

可今日不知怎么,耳边总能听见西边后院传来的笑声,甚至能听见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但他停下笔来细听,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如此反复几次,宋远洲头疼起来。

到底是他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那边确实吵闹?

他又去听,还是安静着,就在这时,厚朴咯咯大笑的声音忽的从小西屋方向传了过来。

宋远洲好像等到了什么,立刻叫了人。

“把计英叫来。”

... ...

吹着清凉的风,计英正与厚朴姐弟聊得开心,就被叫了过去。

“计英姑娘,二爷有请。”

厚朴连忙捂住嘴巴,“是不是我笑得大声,二爷生气了?我去领罚。”

茯苓也道是,拍了厚朴,“定是你扰了二爷画图。”

不过计英觉得和厚朴没关系,“没事,许是二爷有事差遣我。”

她去了那位二爷房中,一进门就挨了训斥。

“看不到已经入夜了吗?为何还要吵闹?”男人斜看她一眼。

少女并不解释,垂头听训。

她耳边戴了一朵粉色绢花,她甚少戴花,许是茯苓前几日出门买回来送给她的。

绢花粉嫩似真,柔柔地依在她耳畔,衬得少女安静而温柔。

宋远洲心里的烦躁不知何时消减了下来。

他没再训斥,低头作画,晾她在旁,看她准备如何尽她的本分。

她倒是自觉,先是上前磨墨。

这次极有分寸,墨磨得匀,不知是不是在“白四哥”处练出来的。

而后便去收拾了衣裳。

宋远洲今日出门相石,刮破了衣摆边缘,她倒是瞧见了,拿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大概觉得太过为难,准备放到一旁。

男人适时开了口,“把衣裳补好。”

话音落地,她愣了一愣,呆站着眨巴眨巴眼睛。

计英实在不知道自己稀烂的针线工夫,怎么才能把男人的长衫补好。

宋远洲也想到了她歪扭七八地走线,心下好笑了一丝。

“好生补你夫主的衣裳,这是你通房的本分。”

少女应了,找来针线做事。

她坐在博古架下的绣墩上,拿着细针与他的长衫较量。

宋远洲不想理会她,但眼角至少看到了她缝了三次,又皱着眉头拆下来三次。

他想,他件这长衫算是废了... ...

男人暗暗摇头,又开始画起图来。

这次不知怎么,心思聚拢起来没再分神,耳边也安静下来,很快进入了状态。

男人在书案前画图,少女在绣墩上补衣。

窗外星光闪烁,房中烛火摇晃。

直到蜡烛光亮恍惚,少女过来剪灯芯,男人才从图中回过了神来。

他看到少女安静莹白的脸,目光下落到了她脖颈。

细微的红痕在灯下清晰可见。

他盯着那红痕看了半晌,开了口,“过几日白家的花宴,你就... ...”

话没说完,少女抬起了头来,飞快道:

“奴婢届时跟二爷去白家,趁着人乱,定能再探查出什么。还请二爷照拂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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