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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宋远洲用高出市价两成, 从老师傅手里买下了云澜亭园林图。

他还想了解更多,可惜老师傅在此之后,好似了却一桩心思一般, 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清醒的时候少, 能说的话更少。

宋远洲只听清了一句。

“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是指归了谁... ...

计英尽心在旁伺候了老人家两日, 还是没能同老人家说上什么话。

宋远洲接下的绍兴人家的园林开始建造,宋远洲留了人手在此, 便带着计英离开了。

两人又在新建的园中忙碌了几天。

少女很乖巧, 除了看画的时候太过专注,其他时候都老实在旁替他帮忙。

宋远洲没有再为难她什么,心里总想着老师傅的那句话。

物归原主到底是指归了谁?

是他, 还是计英?又或者都是?

往事如同谜团,宋远洲心里有些闷, 偏偏在世的人要么不知,要么已经说不清楚。

忙碌了几日过后, 宋远洲再次启程, 带着计英和画回了苏州。

马车悠悠晃晃地行走。

天气炎热起来,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当空。

计英吃过午饭犯困,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倚着车厢睡着了。

男人看着她睡着的模样, 车窗外的热风扑在她的小脸上, 两腮红彤彤的, 与水润的红唇映照着。

她睡得熟, 马车摇晃,她的小脑袋也跟着马车一起摇晃。

摇着摇着,眼看就要歪到了一旁, 摔到地上去了。

就在快要摔下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住了她。

宋远洲愣了愣。

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出了手。

可少女就偎在他掌心继续睡得认真,丝毫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当然她是不会察觉异样的,有了他的手掌这样舒适的地方,谁还想着倚着硬生生的车厢?

可宋远洲的手收也不是,就这么托着也不是。

男人不耐地瞥了少女一眼,干脆坐到了她身侧,准备把她放在他肩膀上。

可马车经过山间颠簸了一下。

少女好像知道他已经坐过来了一样,身子一歪,直接歪进了他怀中。

宋远洲把少女抱了个满怀。

她仍旧睡着,不知又梦到了哪里,咕哝了几下红润的唇,在他衣襟上蹭了蹭继续睡,睡得香甜极了。

宋远洲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看着她,板着脸吐出五个字来。

“蹬鼻子上脸。”

但这位不快的二爷并没有将蹬鼻子上脸的少女扔开,只是将她向怀里拢了拢,给了她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待他坐定,耳边又绕起了老师傅的话来。

物归原主... ...

老师傅是给计家宋家做过石刻活计的,但是计英确实不认识他,这一点,早在那年冬日,计英替他用她的马拉车的时候,他就查过了。

但老师傅认识计英,甚至在见到计英之后,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姓氏。

若说计英是老师傅在等的有缘人,但是当他自报家门之后,那老师傅眼中的光亮他没有错识。

显然对宋家也有期待。

宋远洲想到当时老师傅的神情,目光来回在他与计英之间打了转。

是看到了什么他想看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他与计英在一起,是宋计两家的人在一起吗?

宋远洲越想越是深入,但迷雾太重,他知道的太少,一切都是猜测。

怀中的少女还在酣睡,不问世事。

马车继续行驶,进入山间,树木遮天蔽日,总算清凉些许。

宋远洲往外看了一眼,山间的清风吹了进来。

黄普在车外道,“二爷,到了两山口间了。”

宋远洲点了点头,“留意。”

马车继续向前,就在宋远洲那话说完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路两边的树丛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持续作响,又在某一刻响声大作。

“拦住此车!截获钱财!兄弟们冲啊!”

这一声,立刻将男人怀里的少女惊醒了。

计英大吃一惊,顾不得自己怎么睡在了男人怀中,撩开帘子向外望去。

她只见山坡上冲下来十五六个持刀持枪的壮汉,边跑边喊着冲了过来。

计英吓了一大跳。

“二爷,有山匪!”

话音一落,只听嗖的一声,一箭射到了马车上。

那位二爷一把将少女拉回进了怀里。

“坐好不要乱动。”

他向外叫了一声黄普,黄普应声之间,车外啾地一声响起了烟花炮的声音,随后便在头上砰得炸开。

车外的山匪全都叫喊了起来。

“他们有烟花炮!官府的兵快到了!快跑!”

计英大喜,见那二爷稳坐车上,闻言只是一声冷笑。

计英不免想起,难怪男人出发之前,特意去了一趟官府,原来早就算到了路上会遇到山匪。

他们放了官府给的烟花炮,自然有官府的兵前来搭救,山匪也是畏惧,立刻就会不战而退。

那些山匪确实全都大喊着要往后退,可谁想正此时,一阵咚咚鼓声突然传了过来。

“当家的有令,所有人不许撤退!直奔马车财物,速战速决!”

这话一出,计英见那位二爷眉头一挑。

这等情形,山匪居然还要恋战?竟还直奔马车而来了?!

宋远洲立刻察觉不对劲了,叫了车外的家丁和护卫。

“打起精神应战!”

宋家护卫和这些山匪立刻战到了一处。

宋家请的护卫训练有素,这伙山匪剽悍有力,双方僵持不下。只要这样再僵持一段时间,官府兵一来,山匪自然败退。

可宋远洲有种不好的预感。

山匪执意要抢马车财物,甚至不论官府兵即将到来,此事非常理。

会不会,有人从旁授意?

念头一闪,只听轰的一声,有什么从远处飞来,接着砰得打在了马车上。

马车剧烈颤动。

饶是马车坚固,车壁上却显出了散弹打出来的穿孔。

宋远洲和计英因着坐在另一侧,堪堪躲过一劫。

这是火铳!

一伙散乱的山匪怎么会有军营里的火铳?!

而那火铳好似就瞄准了马车,砰得又是一发。

木屑飞散,擦破姑娘的衣衫,宋远洲心下一紧,即刻扯她向车下而去。

“二爷,山匪怎么有火铳?!”

宋远洲也想知道,而且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将火铳打得如此精准。

好在这二三十人的山匪里就那一把火铳,他们躲在马车的反面,一时无虞。

但那持有火铳的人却看不清楚了。

宋远洲安顿了计英小心不要乱跑,自己准备去一看那持火铳的人究竟。

他闪身到了另一边,侧身看了过去,只见过有一人奔着马车而来。

那身形,十分熟悉,可宋远洲想要看清他的面目,那面目却被黑色面巾阻隔。

此人行动迅速,两步跑到了山坡下,举起火铳对准了马车。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不再对着原先击打的马车方位,反而从另一侧对准了马车反面。

宋远洲一颗心腾地提到了嗓口。

计英还在那!

就在那人发动火铳的瞬间,宋远洲想都没想,反身向那计英扑了过去。

几乎同一瞬间,炙热滚烫的散弹从男人后背擦过,怀中少女无虞。

... ...

官府兵到来的比预计要快,山匪逃跑不迭,不少被人抓住。

山匪头子堪堪避闪,才从小道逃走捡回一命。

他紧跟着那持火铳的男人。

“我寨中兄弟今次伤亡惨重,这位爷你得负责!”

那持火铳的男人在黑面巾下歪着嘴角笑了笑。

他道,“好说。”

他这么爽快,山匪头子大松了口气。

像这种世家大户的车马他们基本不会动,而且一看车马制式就知道车中坐的是贵重的人。

若不是这位爷出了重金要那马车财物,而且还有火铳在手相帮,他们才不会如此拼命。

当下,土匪头子一开口,“兄弟们的性命拖不得,这位爷快把钱拿来吧!咱们也不要多,再加三百两就是,一共六百两!”

“好。”那男人眉眼都没抬一下,低头擦拭着火铳,叫了身后的侍卫,“给咱们当家的送上吧。”

那土匪头子当了真,正一门心思盯着侍卫手里的银票时,忽听一声巨响响在耳畔,然后剧痛布满全身,他看向自己身上被散弹打出来的血孔,鲜血涌了出来。

下一息,人轰然倒地。

持火铳的男人眯了眯眼睛,许是火弹气令他发闷,他扯下了黑色面巾。

阴柔的相貌暴了出来,婆娑的树荫遮住他的眼睛。

陆梁攥了攥指骨,指骨发出噼啪的声响,他看向远处被官府兵护送走的宋家马车。

“可惜。”

宋家二爷受了伤,被火铳的散弹扫到了后背。

男人的脊背出现十多处血痕,甚至还有散弹打了进去。

黄普看到那等情形下飞了魂,“我的二爷!这可怎么好?!”

二爷脸色发白,却看到坐在一旁的姑娘眼睛发直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皱眉,忍着后背的痛叫了他,“计英?”

计英没回应,他眉头皱的更紧了,上上下下打量她,“是不是受伤了?”

黄普更着急了。

“二爷,姑娘没事,受伤的是二爷!马上到驿站了,让大夫快给二爷治一治伤!”

那位二爷却只看着少女,她还直着眼睛,男人着急抓了她的手腕。

“是不是哪里伤到了?!”

计英被他一抓,终于回了神,她水亮的眼眸转动看到了男人身上。

“奴婢没有受伤,是二爷... ...是二爷受伤了。”

计英确实没有受伤。

火铳打来的时候,她被人扑倒在了地上。

男人将她护在怀里,她安然无恙。

她神情有些难辨地看向宋远洲。

宋远洲一下明白了。

就像是那次白家花木林的门后,她被他抱住,正是用这样的眼神。

她在疑问他为何又护了她一次。

男人瞬间松开了少女的手腕,侧过头看向了一旁,不再看她一眼。

... ...

驿站的大夫只能看简单的伤,似这火铳打出的伤,他还真没看到过。

黄普没办法,找人快马加鞭地去了金陵城。

翌日,那位宋太医特特告假赶了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遇到倭寇了!寻常山匪哪来的火铳?!”

客栈,宋川一边替宋远洲重新处理伤口,一边问他,“人抓到了吗?”

宋远洲摇头,“没有,其余山匪也不知那持火铳的人是谁,被他跑了。”

宋川啧啧两声,却问宋远洲,“就算有火铳,以你的性格,怎么会被打到?往枪口上撞了?”

话音一落,宋远洲神情凝了几分。

宋川本不过是随口一问,却在这凝住的神情里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另有隐情?”

宋远洲不耐地瞪了他一眼。

“你是个太医,还是个说三道四的街口婆娘?太医不都该谨言慎行吗?”

“啧啧,”宋川不理会他嘲讽,“火气这么大,我看要不再给你放点血,去去火?”

宋远洲一点都不想理会他。

宋川轻笑了一声,手下飞快地处理好了最后的伤处,用手巾擦了擦手。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替人受伤吧?如果今天刀架在她脖子上,我猜你也会为她赴死,对不对?”

宋远洲呼吸一滞,看住了宋川。

宋川笑着将擦手的手巾放到了一旁,嘴里好似说什么什么笑话。

“你不用这样看我,爱一个人本就是着了魔,有的人抛弃生命在所不惜,有的人默默守到天荒地老也不后悔。”

他说到此处一顿,看向了宋远洲。

“远洲,你也着了魔了。”

宋远洲怔住了。

门外传来姑娘家轻巧的脚步声,“二爷,川二爷,茶水到了。”

宋川挑了挑眉,朝着宋远洲撇了嘴,同门外道:“进来吧。”

计英端了茶盘走了进来,走到桌前把茶水放下,这才看了床边的两个男人一眼。

“二爷好些了吗?奴婢刚把药熬好了,还太热,待凉一凉把药给二爷送过来吧。”

宋远洲略显不耐地“嗯”了一声,“下去吧。”

计英说“是”,这便要退下了。

“等等。”宋川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计英和宋远洲都向他看了过去。

“计英,知道你家二爷为什么受伤吗?”

这话一出,宋远洲脸色就阴沉了起来,他要说什么,被宋川按住了手。

他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却不由地看住了计英。

计英稍稍愣了一下,她说知道,微微低了头。

“二爷是护着奴婢才受伤的,只是奴婢卑贱,万不敢受二爷这等恩德,奴婢定竭力伺候二爷康复。”

宋远洲看着她的神情,听着她的言语,她没有什么动容,只有背负了巨大压力的感觉。

宋远洲嘴里好似被灌进了苦水,苦水流进心里。

他在漫天的苦涩中冷声开了口。

“与你无关,你想多了,出去吧。”

“是。”

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计英走了。

宋川重重叹了口气。

“远洲,你果真不说给她听?”

那位二爷眸色冷清低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止不住地闷声低咳。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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