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天灾67
不知从何时起, 一首叙事长诗开始在精灵之都流传。
诗的开头是这么唱的：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300年前说起。
那是一个乌云压顶的日子……”
整首诗是以一个叫“路撒”的半精灵为主角的故事，说的正是300年前半精灵袭击精灵母树那件事。
但叙事诗的主角是半精灵，且主体内容是袭击精灵母树经过——这两点, 在诗的开头并未体现。
等聆听的精灵们意识到这两点时, 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的注意力, 已经被开头身世坎坷、却始终坚持本心的半精灵路撒深深攫取住了, 为他的悲伤而悲伤、为他的喜悦而喜悦。
尤其是当他的家人被卑鄙的人族教会捉住、拿来要挟路撒后, 所有的精灵听到诗歌这里，都忍不住握紧拳头。
在这种心情下, 当精灵们听到路撒如何带领一批半精灵同伴潜入白城、又如何成功偷盗一颗精灵果时，居然都没那么生气了, 尤其是在半路上，精灵果实提前诞生，路撒下令放弃初生的王族精灵、主动撤退后, 听众都忍不住为路撒的命运担忧——
路撒这么做, 真的没关系吗？
没完成任务, 他会受到处罚吧？
还有他的家人，不会被教会杀害吗？
结果，因为路撒的妻子是教会的虔诚信徒, 他的家人并未受到伤害。而他的队友们, 也因为路撒将“成功诅咒精灵母树”的功劳送给他们，也安然无事。
只有路撒自己，受到了最严厉的责罚。
当这位半精灵的意识消失在诗歌末尾时，一些围在篝火旁, 聆听诗歌的精灵甚至忍不住落下眼泪。
一直生活在白城里的普通纯种精灵，不用面对外面世界的苦难，本就天真烂漫、心地善良, 眼下听完了整首叙事诗，纵使认为路撒袭击精灵母树该受处罚，但也觉得他罪不至此。
他也是有苦衷的啊，还有跟他同行的那些半精灵们。
他们都是为了他们的家人。
况且，路撒最后不也放弃了将那只王族精灵带回教会吗？这说明，在那位半精灵领队心中，也有正义尚存。
再联系前不久被精灵女王彻底“驱逐”的半精灵们，好些精灵都开始羞愧。
这还是在玩家们有所收敛的情况下。
实际上，他们还准备了好几手预备方案，尤其是下一步的操控舆论，结果居然都没用上！
白城里的精灵比他们想象中的还好糊……温柔，没几个人责备路撒的，反而都觉得半精灵有苦难言，不仅该被原谅，甚至应该得到补偿，至少不该被女王陛下彻底赶出精灵族！
等艾尔莎能够从恢复生机的精灵母树身边离开时，迎面就来了个精灵守卫，向她传达精灵女王的旨意——
精灵女王见都没见艾尔莎，就在通过守卫感谢她以后，客客气气将艾尔莎、连同所有玩家一起打包“请”出了白城。
艾尔莎：？？？
发生什么了？！
面对她疑惑的目光，玩家们一个个看天望地吹口哨，就是没一个敢跟她视线相交。
最后还是远在永夜领域的莱斯特为她答疑，将这几天玩家们的丰功伟绩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包括这些“伟绩”产生的后果。
听完以后，艾尔莎释然了。
不仅释然，还佩服精灵女王的胸襟——换做是她的话，恐怖就不止是把人赶出王都这么简单了！
玩家固然通过叙事诗挽回了半精灵的名誉，但好像貌似做得太过火了，直接导致精灵对他们女王的命令产生了质疑……这还是在玩家们未尽全力的情况下。
据莱斯特所说，这些小崽子原本准备的叙事诗里，直接把半精灵路撒伪造成了一个“美强惨”的绝对正义形象，最后还是因为太过捏曲事实，被他及时叫停了。
听到这里，艾尔莎不由再次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还好！
还好自己提前让莱斯特帮忙留意了！
否则等精灵女王直接翻脸开战，自己说不定都找不到原因！
玩家们真是太……危险了。
就算是她，一不小心也会在他们身上翻车。
缓缓吐出一口气，艾尔莎又扫了眼周围低头装乖的子民们，心底冷哼，面上故作疑惑：“怎么没看到阿莉和昆娜？”
一片寂静中，最后还是保加利亚勇敢抬头：“回禀陛下，昆娜已经先行前往森林西部我们的根据地了！而阿莉则先一步出城，召集她的族人们，很快就会和我们在根据地汇合。”
艾尔莎点点头，望着他笑问：“刚才我们出来时，你觉不觉得周围精灵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呃……”
保加利亚卡了壳，而他身边的玛玛米亚则忍不住抬头叫道：“那不是奇怪，是尊敬！陛下！多亏了这几天我们的努力！”
原来因为半精灵声望的好转，连带着和半精灵交好的昆娜名声也转好，而接纳这群“苦难族人”（精灵语）的血族，自然也不再如传说里那般面目可憎。
刚才艾尔莎和他们出城时，那些白城里的普通居民可不是主动走出家门，用好奇又友善的目光打量他们这群血族吗？
要知道几天前，艾尔莎刚到白城时，可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呢。
“……”
艾尔莎着实没想到玩家的这番操作还能带来这样的好处。
再看玛玛米亚的满脸自豪，就忍不住开了句玩笑：“一篇叙事诗而已，就能化解白城精灵对我们的敌意，再多来几首的话，怕不是连教会都要跟我们化敌为友了。”
“那不行的。”没想到，玛玛米亚居然摇头认真跟艾尔莎探讨，“首先，其他种族尤其是人族，貌似不像精灵们这么好骗；其次，教会跟血族是立场对立，不是随随便便靠点舆论就能忽悠的；最后，也不是所有种族都像精灵这样热爱传唱诗歌的……唔，其实我们这次还准备了专门的洗白戏剧剧本，可惜还没来得及用上。”
你们还真准备了其他形式的手段啊！
艾尔莎一抽嘴角，刚要说什么，心中一动：“教会固然和我们立场相对，但普通民众却不见得吧。”尤其是，在目前血族已经有“血果”这样自给自足的食物情况下——这么说，现在的血族和普通人族还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了？
看看若有所思的玛玛米亚，艾尔莎不再多说什么，转而点评起他们这次的行动：“下次不要这么做了。毕竟是在精灵王都、精灵女王的眼皮底下，你们觉得她会乐意看到你们这样破坏她的权威？”
玛玛米亚刚点了一下脑袋，旁边秃落夫斯基就拖长嗓音“嗷”了一声：“我明白了！下次我们一定悄悄地，绝不让精灵女王捉到把柄！”
还有下次？
真有下次，人家第一个锁定的怀疑对象就是你们好吧！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双木亦大突然抬头补充了一句：“放心，就算有下次，我们也会换种方式。是和这次完全不一样的模式。就算是精灵女王，也绝对想不到还是我们。”
艾尔莎：“……”
艾尔莎：“那你们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挽救血族在普通人类之间的名声。如果还能抹黑教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见几名玩家中的大佬都陷入沉思，艾尔莎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早该这么说！
与其让这群精力过剩的家伙们祸害盟友，不如引导他们将目标放到敌人身上！
既能给教会找点麻烦，又让她省点心，简直一举两得！
大概是先一步离开白城的缘故，艾尔莎抵达位于精灵之森西侧的本族营地时，阿莉已经领着众多半精灵先一步抵达了，眼下正和玩家们一起携手共建家园。
这本没什么稀奇的，奇怪的是，在众多血族、半精灵中，还有不少绿眼睛甚至金红色眼睛的精灵，他们分别来自群星部落和烈阳部落。
如果说，群星精灵是因为有昆娜在才来的，那烈阳部族会出现在这里可太怪了，尤其是其中某个王族精灵。
盯着勤勤恳恳搬运木头的多米尼克·烈阳，艾尔莎招来主持修建这片营地的总负责人，一名隶属“城建大队”的高级别玩家：“那群烈阳精灵是怎么回事？”
“陛下！我正要跟您说这件事呢！”这名玩家却像找到主心骨一样，朝艾尔莎诉苦，“那群绿眼睛也就算了，昆娜说是她的族人，是过来帮忙的。但这群红眼睛的精灵，来了以后一句话也不说，就低着头干活！平时休息时也不跟我们说话，但我们一动他们也跟着动，太吓人了！”
艾尔莎：“……你们就没主动询问过？”
“有啊！”玩家睁大眼，“可是问了，他们也不回答！就跟没看见我们一样！要不是看到他们眼里的影子，我真要怀疑自己在他们眼中是透明的！”
艾尔莎只得再叫来昆娜，后者正跟她的好友肩并肩坐在一根圆木上说悄悄话。
于是，昆娜来到艾尔莎面前以后，身边还附带一名银短发的半精灵。
艾尔莎扫了眼已经见过一面的阿莉，再看向昆娜：“你知道烈阳精灵是怎么回事吗？”
“哦，他们啊，”昆娜挠挠脸，羞涩一笑，“我跟阿莉聊得太开心，都忘记第一时间告诉陛下您了。他们是来主动帮忙的。说是之前误会了阿莉她们，现在我们又成了抵抗人鱼的主力，于情于理都该帮我们的忙。”
“我说了不需要，他们也不走。”阿莉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补充，“太烦人了，还不如像之前那样敌视我们。”
艾尔莎沉默半晌，才问：“这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意愿，还是精灵女王的命令？”
“女王陛下没这么命令。”昆娜摇头，想起什么，又接了一句，“不过，他们是在一首叙事诗流行起来以后，才过来的。就是那首唱半精灵路撒的诗。陛下你听过吗？旋律很动人呢！”
“……”
好吧。
破案了。
原来不是这群烈阳精灵心怀不轨，他们是真的赎罪来了。
还有，精灵们到底有多爱传唱诗歌啊！
那首诗流传得这么快吗？！
那估计，现在整片魔法密林里的精灵们，都知道玩家创作的这首诗了吧？！
艾尔莎又想叹气又想笑，见昆娜还在等着自己下文，便回答道：“的确不错。我现在要回永夜领域了。”
“那我跟您一起……”话是这么说，昆娜却是不舍地望着身边的好友，而好友也在用相同的眼神回望她。
“……”艾尔莎摇头，“不用。你可以暂时留在这里。有传送阵在，就算有人要找你学习弓箭术也很方便。”
“多谢陛下！”昆娜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而她的好友则面露好奇地问了句：“弓箭术？”
“嗯！阿莉！我跟你说，我收了好些学生……”
望着精灵和半精灵远去的背影，艾尔莎转身踏进传送阵。
当血光亮起时，她想，是时候多找些人当导师了。
现在四名导师已经有些分身乏术，以后公测玩家人数会更多，四名导师显然不够用。
这件事，艾尔莎早就考虑过了，现在觉得自己实力差不多，自然正式着手实施。
首先，她从储存血之人偶的仓库里，提溜出十二个人偶的身体。
然后将这些人偶身体平均分成四组，每组三个，然后按照组与组的不同，分别将其设定为四位导师的对应相貌。
如此一来，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分别是三个矮人、三个人鱼、三个精灵以及三个芬恩。
接着，艾尔莎将过去几个月里，搜集到的“玩家询问各自导师的各类问题及回答”数据放进这些人偶身上。
这样一来，下次再有玩家询问相同或类似的问题后，这些人偶“导师”就能给出相应的答案了。
这种做法，还是艾尔莎在看论坛时，从玩家闲聊中得到的启发。
在目前的论坛水区里，玩家们已经不仅限于讨论游戏或者游戏相关的内容了，他们甚至开始聊起了他们的实际生活，包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艾尔莎由此得窥异世界生活的一角，也学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知识。
比如其中关于购物预设客服的回答。
根据玩家们的聊天截图，艾尔莎理解到，在异世界购物时，店铺客服分为两种，一种普通客服，就像曾经的血之人偶一样，没有灵魂，只会机械遵循主人的指令；另一种则是人工客服，也就是活的灵魂。
当普通客服的预设回答，无法满足咨询者时，就换成人工客服为其服务。
这样的做法，瞬间启发了艾尔莎。
她想到，目前玩家已有四十多万人，这四十多万人里其实很多关于职业技能的问题都是重复的，有时候就算各职业手册上面有写，他们还是会询问导师。
如此一来，无形中就占据了四名导师的时间，也会消耗冈格罗他们的精力。
以后等玩家人数更多了，这种情况只会愈演愈烈。
既然如此，不如她就仿照异世界的购物方式，设置几名预设好问题答案的“导师”。
这样一来，也能解决玩家们抱怨的“只有王城里才有导师，每次考试和学习技能都要特意返回王城”的问题。
在真正实施之前，艾尔莎还征询过莱斯特的意见，后者举双手赞成她这个想法：“其实在其他游戏里，也有类似的设定——不同安全区内，都有相同的npc，但某些特殊功能，只能在最重要的安全区npc那里实现。这样既不耽误玩家们的日常游玩，也能无形中拔高那个唯一可行使特殊功能的安全区地位。放在我们这里，自然就是血族王城。”
“现在昆娜所在的主世界营地，也算作一个特殊安全区。那里毕竟是我们进驻主世界的第一个营地。”莱斯特最后又补充了这一句。
总之，他完全赞同艾尔莎的行为。
将4*3的导师们分别分配到不同安全区，艾尔莎松了口气，总算能分出心神，去关注其他事——
她来到城堡地下室，在地下室门外看到一个坐在地上，头快垂到两腿中间的半精灵。
“你妹妹她情况如何？”
弗兰克闻言，瞬间惊醒，从地上跳起，手也搭在了腰间剑柄上。
等反应过来是艾尔莎，他才讪讪放下手，冲后者行礼：“陛下，您总算回来了。前不久梅陇她才醒来过，险些破门而出。”
艾尔莎看看他背后木门上已然快脱落的门锁，点点头：“你将血果丢进去了吗？”
“嗯。按照您的吩咐，将最后三枚果实都扔进去了。”弗兰克犹豫了一下，还是询问正要开门的艾尔莎，“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真的不用给梅陇吸食人血吗？”
“现在永夜领域里哪有人？除了芬恩，只有你有人族血统了。”艾尔莎扫了他一眼，“以你这个实力，不到一分钟就会被你妹妹吸干。”
劣化精灵梅陇妮亚可以说是艾尔莎醒来后初拥的第一个后裔。
艾尔莎也是想在她身上试试，由月光花果实变异而成的血果，对这些新生血族是否能起到“饱腹”的作用。
按照传承记忆里的记录，新生高等血族在刚被初拥以后，会有几天的理智丧失期。这段时间里，越及时补充新鲜血液，就能越快恢复理智。
相反，如果一直得不到血液补充的话，高等血族甚至有彻底“堕化”为低等血族的可能。
以前，每个贵族要初拥自己的后代之前，都会提前准备好“食物”。
而现在，因为习惯了玩家们的“正常”饮食，艾尔莎第一反应不是为梅隆妮亚准备活人，而是足够的血果。
不过，若是想降低各大光明种族对血族的敌视，这种转变也是必须的。
在转化梅隆妮亚以前，艾尔莎已经将个中风险向这位情况最糟的劣化精灵解释了。
原本按照她哥哥的意见，是想让其他劣化精灵当这个“实验品”的，但梅陇妮亚本人却拒绝了：“哥哥本来为我准备的，就是邓巴总督那里的伯爵之血吧。换句话说，我本来就该成为第一个变成血族的劣化精灵……
另外，我也相信艾尔莎陛下您。既然您主动向精灵女王提出接受我们这些残次品，那您一定是真心想要接纳我们。不管最后我的结果会如何，至少其他劣化精灵能拥有永夜领域这个立身之地。对于我们这些连半精灵都不如的可怜虫们，这已经值得了。”
劣化精灵容貌美丽，实力却很弱，是众多人类贵族和商人的猎物。
所以他们很少能像半精灵们那样，聚集成村，往往都是在精灵之森边境处形单影只，躲躲藏藏。
这次还是多亏了精灵女王用特殊的血脉联系，聚集起他们，再由玩家们护送着，从精灵之森的传送阵抵达永夜领域——不管在主世界如何，至少这里是绝不可能受到人族的袭击了。
光是这一点，就能让所有劣化精灵都满足。
可以想象，在此之前，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而就是这份满足，让梅陇妮亚心甘情愿试着当第一个“试验品”。
等到艾尔莎已经沿着地下室的旋转石阶走上一段距离时，她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随后亮起的、是弗兰克手中提灯的光线：“其实，在您没出现以前，我就决定了。如果下次梅陇再发疯，而您还未来的话，我就将自己关进这间地下室。”
艾尔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对你妹妹倒是很好。”
不等弗兰克回答，她就转身让开了一定空间，让暖黄色的光照在一张新生的、苍白小脸上。
“梅陇……你，恢复理智了？”弗兰克的声音又惊又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话音未落，新生的血族，已经飞奔着跑上石阶，扑进他的怀中：“哥哥！我完全好了！再也不用你为我牺牲了！！！”
不等弗兰克回抱住她，梅陇妮亚就松开手，转身朝艾尔莎行礼，红色瞳孔眨也不眨地紧盯住艾尔莎，扬起的嘴角旁露出一颗尖尖的犬牙：“陛下！谢谢您！我从未感觉有这么好过！”
艾尔莎看看她的神情，确定这只新生的血族，像过去正常诞生的每只高等血族一样健康，也放下了心，微微颔首：“既然如此，可以着手准备其他劣化精灵的转化了。”
以她现在的实力，三百多只劣化精灵不用太久，就能全部初拥完毕。
到时候，就能着手准备《血之后裔》的公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