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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夜常

【半夜还有一更】

贾探春是在确认焦顺进到芦雪庵之后,才悄默声离开的。

回到家中她满心期盼焦顺踩中陷阱,最好再忍不住疼痛,大喊大叫被巡夜的拿住!

至于焦顺被抓后会不会供出自己,贾探春却是半点都不担心——夜闯大观园还能设法推脱,招认出和贾政的小妾女儿有染,岂不是自寻短见?

临近子时。

听到院门被拍的山响,贾探春就知道是母亲回来了。

她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只见赵姨娘已经一拐一拐的进了门,半边身子倚着翠墨,正边往里走边骂骂咧咧。

见到探春从屋里迎出来,她更是怒不可遏,指戳着探春:“好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走散了你也不说去找找我!害得我在外面滑了一跤,好半天都才爬起来!”

说着,扶住细腰哎呦哎呦的叫唤。

探春见赵姨娘叉着腿一拐一拐的,原本还以为她这是误中了机关,可仔细看赵姨娘的鞋袜,却并不见有受伤的痕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却道:“我只当姨娘回去了,谁成想是在院子里滑了一跤。”

说着,主动上前替下了翠墨,吩咐她赶紧回屋睡下。

赵姨娘暗暗横了女儿一眼,见她没事人似的云淡风轻,心下不由得愈发恼怒。

原想着当场发作一番,可想到焦顺的叮嘱,还是咬牙忍了下来,只等到了卧室里,见左右无人,这才一把甩开探春,叉开腿指着女儿的鼻子骂道:“你个贼心烂肠的东西, 说什么以为我回去了,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才好!”

探春往后退了半步, 淡淡的道:“姨娘小声些, 不然被人听了去, 可就不好了。”

说话间表情虽然淡然,可直勾勾盯着赵姨娘的丹凤眼里, 却满满的透着希冀期盼。

赵姨娘自然知道她在期盼什么,当下把嘴一撇,不屑道:“那焦顺年纪轻轻, 就能从奴才做到六品京官儿,这勾心斗角使绊子的事儿见多了,凭你那些小算计,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他?”

说着, 两条腿就酸软的站不住,正当间又似抹了辣椒酱一样难捱,便干脆龇牙咧嘴的躺到了床上。

躺好后因没听到探春回应,她便又道:“怎么,你不信?实话告诉你,我刚跟他说你也去了,那焦顺就觉察出了不对, 等到了外面看见暗灌木丛三面环水,更是笃定其中必有蹊跷,当下撅了个树枝一点点的试探,轻而易举就破了你那陷坑!”

这回探春终于有了反应, 就听她冷冰冰道:“被他破解了又怎得?我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警醒那无耻之徒不要招惹我罢了!”

说是这么说, 但从她紧攥着的双拳, 就能看出她不过是在逞强。

“哼~”

赵姨娘嗤鼻一声, 哼哼唧唧的岔开腿, 在床上摆出了个‘人’字型, 这才觉着舒坦了些。

探春见状皱眉道:“姨娘这样子成何体统?”

不想赵姨娘一骨碌坐起来, 怒道:“我这样还不是你害的?!凭那贼汉子的本事,上回咱们两个都被摆置的够呛, 偏这回你又……”

“姨娘!”

探春打断了母亲的话,上前团起自己的铺盖, 道:“姨娘早些安歇吧,我去外间睡。”

“去就去, 我还不稀的跟你在一处呢!”

赵姨娘又懒洋洋的躺了回去,却不慎牵扯到了通处, 一时忙又龇牙咧嘴的呼喊道:“你先等等,帮我瞧瞧看是不是伤了……哎!这死丫头,早知道就不该把你生出来!”

…………

另一边,焦顺在杨氏的引领下,神清气爽的出了大观园。

把几个不那么罕见的玩物塞给杨氏,让她给孩子捎回去,然后便在这妇人千恩万谢声中,循着内子墙回到了自家小院。

到了家门口,他在大门上轻轻拍了几下,不多时那院门洞开,玉钏从里面探出头来,见是焦顺,忙把院门大敞了将他迎了进去。

焦顺看看东厢里灯火全无,不由嘟囔道:“这司棋……”

屋里四个丫鬟,也只有司棋守夜的时候,才敢赌气不给他留灯。

焦顺转回头一摆手,吩咐道:“走吧,今儿就在你们西厢歇了。”

“哎!”

玉钏脆生应了,正要带头往西厢里去,忽又站住了脚,为难道:“晴雯也在那屋里……”

“那有什么?”

焦顺半点不以为意,要是五儿在或许还要避讳些,晴雯又不是没经过见过?

玉钏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且让她听了去,岂不更显得自己得宠?

两人进到西厢北屋,就见西南北三面品字形的摆着三张小床,正北的晴雯,居中的是五儿,靠进房门南墙下则是玉钏的床。

焦顺老实不客气的往床上一坐,左右脚交替蹬脱了靴子,靴子落在地上啪啪两声,登时惊醒了晴雯。

晴雯拥着被子坐起来,迷迷糊糊见是焦顺,就要披衣起身伺候。

“你睡你的,爷回来晚了,又不想惊动姨娘,干脆在你们这边儿将就一晚上。”

晴雯哦了一声,依旧有些迷糊的望着焦顺,直到玉钏兑了热水近来伺候焦顺洗漱,她才又重新躺了回去。

“哼~”

玉钏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瞧她少奶奶似的,要是在宝二爷屋里,怕是早跳起来献殷勤了!”

焦顺闻言却只是一笑。

这年头,有权有势的人想要三妻四妾不难,可要指望妻妾们个个都对自己忠心不二,那就纯属痴心妄想了。

晴雯心里头如何想的焦顺懒得管,也管不过来,只要别给自己带绿帽子就成。

等洗漱完了,焦顺撩开薄被躺好,又在身旁的空处轻轻拍了拍,玉钏立刻喜滋滋的挤进他怀里,虽嗅到了些陌生的脂粉味儿,却半点没往心里去。

焦顺屋里这四个丫鬟,司棋向来眼里不揉沙子,若被她当面撞破了痕迹,少不得要使些小性子。

香菱是个憨直的,虽然不会质疑什么,可事后却很有可能说漏嘴。

只有玉钏和红玉两个最是‘乖巧’,从来不会多事,又能帮忙瞒着。

而其中玉钏的秉性,又和邢氏颇有些类似。

平素一味的逢迎男人,又爱耍些小聪明,因以前焦顺偷香窃玉回来,都是点她侍寝,她便沾沾自喜以为是得了便宜,愈发纵容焦顺在外面眠花宿柳。

所以说,影视剧里那些品性有瑕疵的反派小妾,却偏偏受到男人的回护宠爱,也是有其客观原因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五儿回屋洗漱的时候,正撞见焦顺从晴雯床上起身,忙停住了脚步,低眉顺眼的不敢去看。

这时玉钏从外面端了水进来,先瞪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晴雯,这才上前伺候焦顺更衣洗漱。

晴雯缩在被子里,一直等到三人都离开之后,才闷不做声的坐起来穿衣服。

“咦?”

突然她从被子里摸出一件古怪的亵衣,略一琢磨,便嫌弃的团成团,狠狠丢到了对面玉钏的床上。

等她收拾妥当出了西厢,刚走进堂屋,就听徐氏问吩咐道:“去叫大爷过来用饭,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来旺抬眼看了看妻子,嚼着馒头口齿不清的道:“你又闹什么?他说了要晚些再搬出去,自然有他的算计,你只把房子弄好了备着就是,何苦……”

徐氏立刻把脸一板,叉腰道:“他是我肚里爬出来的,我还不兴跟他商量商量了?”

来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低头碎碎念的嘀咕什么‘母凭子贵、仗势欺人’。

等焦顺从东厢赶过来,徐氏立刻换了笑模样,一面招呼儿子落座,一面吩咐五儿赶紧盛饭,又亲自递上了一双筷子。

“娘。”

焦顺接过那筷子,无奈道:“有什么您就说,平白闹这阵仗,我心里头慌得很。”

“也没别的事儿。”

徐氏笑道:“就是咱家那宅子估计入冬前就能盖好,冬天再采买采买家具,明年开春咱们就能搬过去了!”

“这……”

焦顺迟疑道:“我不是让他们精工细作,不要赶工的吗?”

“是精工细作没错!”

徐氏忙解释:“你如今管着工部,谁敢在这上面糊弄事儿?只是营造司的人为了巴结咱们家,又特意增派了人手,这一来自然是又好又快——再说这大观园才修了不到一年功夫,咱们那二进的宅子还能花多少时间?”

啧~

焦顺才刚开发了赵姨娘和探春的母女线,正是乐不思蜀的时候,一听说要搬出去本能的就有些抗拒。

可他那些理由是断然不能明说的。

徐氏见儿子不说话,便自顾自的畅想起来:“等到了那边儿,我把晴雯也给你,再另聘几个小的调教——到时候单给你准备了一间外书房,你在家办公也就不怕被人打搅。”

“再有……咱们住在这里,那些想求你办事的人,连门都不好找,就找着了也未必敢进来送礼。”

“娘。”

焦顺终于找到了个反驳的理由:“咱也不指着这个过日子,何况我的情况我爹也是知道的,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哪敢学别人胡乱贪赃枉法?”

说着,求助的望向了对面的父亲。

来旺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孩子好容易熬出来,可不敢贪小便宜坏了前程。”

啪~

徐氏把个帕子拍在丈夫肩头,没好气的呵斥道:“快把你那油嘴擦擦,都快喷出来了!我难道是那没分寸的?顺哥儿既在官场,那些迎来送往的事情总少不了,难道咱们只管往外搭,就不兴回回本了?”

顿了顿,又指着东屋道:“再说他干爹也急等着新娘子过门呢,恰巧明年史家姑娘就及笄了,到时候咱们要还是寄人篱下的,又怎好替他张罗亲事?”

这一番唱念做打下来,来旺立刻偃旗息鼓。

焦顺也只能服软:“是是是,您老人家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您说什么时候搬,咱们就什么时候搬好了。”

徐氏这才又换了笑模样,连连给儿子碗里夹菜。

等用过早饭,父子两个便同车赶奔工部。

到了衙门里,焦顺原想先补个回笼觉,再起来处置公务的,不想短短两天内,工读生们就弄出了几份制服草图,派代表给焦顺送了来。

当着学生代表的面,焦顺总不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只能抖擞精神,把那几分草图仔细品评了一番。

总的来说,能看出这些草图都是用了心的,只是离着焦顺的要求还有很大的距离。

具体来说,这些设计虽然不乏独到之处,但整体过于保守,和时下的军装、书生袍,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当然了,这年头太过激进超前,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所以焦顺提出了具体的改进要求,希望能在整体保守的基础上,尽量在局部尝试一些夺人耳目的设计。

送走了学生代表,焦顺的睡意也消去大半,便干脆开始处置这两天积累下来的公务,结果才翻到第二封,就是甘肃庆州府请求罢免《勤工助学》的公文。

理由是庆州境内,本就没有几个官办工坊,今年开春好容易才凑出十来个工读生,这脱产读了小半年,把工坊的差事都给耽误了。

偏那匠师压根不懂教书育人的道理,教了半年也不知道在教什么,完全是劳民伤财百无一用。

啧~

这反对意见是越来越频繁了。

焦顺仔细看了一遍,见没什么新鲜的,就吩咐属吏归档存案。

比起京城来,各地推行工部新政的效率,明显要慢了许多,故此直到今年入夏以来,各地的抗议和负面反馈才集中爆发出来。

庆州府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而对这些常见的问题,焦顺也早就按照先期反馈,做出了相应的针对性调整——譬如庆州府这样工业基础薄弱的地方,不再单设工读蒙学,而是集中到省府去办,工读生和匠师也是宁缺毋滥。

这些调整都会由今年新派出的推广工作组,进行督促引导矫正。

而且早在去年年底,他就已经和上面沟通过了,所以这样带有对抗情绪的公文,并不会影响新政的推行——当然了,这样的负面反馈一旦多了,肯定会影响新政的风评就是了。

也正因此,直隶周边的新政更要做到尽善尽美。

毕竟大多数人总会倾向于眼见为实,见到京城里推行新政一切顺利,自然会觉得外面状况频出,都是因为地方官府推广不利的缘故。

而等到京城里的工读生培养到一定数量,就可以尝试着派遣到地方围吏。

到那时,才算是到了大肆推行新政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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