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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拜师

上回说到,白渊与猴子寻到一处高山之中,却是无意中听见一道歌声。

两人循声而去,只听得那歌曰:“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猴子闻得此歌,却是大喜道:“原来神仙便在此处。”当即跳了出去,却是看到那唱歌之人是一樵夫。猴子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老神仙,弟子有礼了。”白渊见状也是跟了上去。

那樵夫闻言,一转头却是看到一猴子一白猿在朝着自己说话,却也不甚惊慌,而是连忙回道:“我可不是什么神仙。”猴子却是不相信的问道:“若不是神仙,如何能说出这等神仙话来?”樵夫也是不解的问道:“何来的什么神仙话?”猴子道:“我才来至林边,只听的你说:‘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黄庭乃道德真言,这岂不是神仙所言?”

樵夫闻言却是笑道:“原是如此,你且听我说。这个词名做满庭芳,乃一神仙教我的。那神仙与我舍下相邻。他见我家事劳苦,日常烦恼,教我遇烦恼时,即把这词儿念念。一则散心,二则解困。我才有些不足处思虑,故此念念。不期被你听了。”

猴子闻言却是道:“你家既与神仙相邻,何不从他修行?学得个不老之方?却不是好?”那樵夫解释道:“我一生命苦,自幼蒙父母养育至八九岁,才知人事,不幸父丧,母亲居孀。再无兄弟姊妹,只我一人,没奈何,早晚侍奉。如今母老,一发不敢抛离。却又田园荒芜,衣食不足,只得斫两束柴薪,挑向市尘之间,货几文钱,籴几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饭,供养老母,所以不能修行。”

于是猴子问道:“据你说起来,乃是一个行孝的君子,向后必有好处。但望你指与我那神仙住处,却好拜访去也。”樵夫道:“不远,不远。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有一个神仙,称名须菩提祖师。那祖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小路儿,向南行七八里远近,即是他家了。”猴子用手扯住樵夫道:“老兄,你便同我去去。若还得了好处,决不忘你指引之恩。”樵夫道:“你这汉子,甚不通变。我方才这般与你说了,你还不省?假若我与你去了,却不误了我的生意?老母何人奉养?我要斫柴,你自去,自去。”

猴子听见樵夫如此说道,只好相辞。同白猿一起出深林,找上路径,过一山坡,约有七八里远,果然望见一座洞府。挺身观看,真好去处!但见: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仙鹤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凤凰翔起,翎毛五色彩云光。玄猿白鹿随隐见,金狮玉象任行藏。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又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忽回头,见崖头立一石牌,约有三丈馀高、八尺馀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美猴子十分欢喜的对白猿说道:“此间人果是朴实。果有此山此洞。”看勾多时,不敢敲门。且去跳上松枝梢头,摘松子吃了顽耍。白猿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安静的在门前等候。

少顷间,只听得呀的一声,洞门开处,里面走出一个仙童,真个丰姿英伟,像貌清奇,比寻常俗子不同。

那童子出得门来,高叫道:“甚么人在此搔扰?”猴子扑的跳下树来,上前躬身道:“仙童,我俩是个访道学仙之弟子,更不敢在此搔扰。”仙童笑道:“你俩是个访道的么?”猴子道:“是。”童子道:“我家师父,正才下榻,登坛讲道。还未说出原由,就教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俩了?”猴子笑道:“正是,正是。”童子道:“你俩跟我进来。”

猴子同白渊整衣端肃,随童子径入洞天深处观看: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之下。见那菩提祖师端坐在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台下。果然是:

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

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猴子和白渊一见,倒身下拜,磕头不计其数,口中只道:“师父!师父!我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祖师先朝猴子道:“你是那方人氏?且说个乡贯姓名明白,再拜。”猴子见祖师问询,连忙道:“弟子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祖师闻言,却是喝令道:“赶出去!他本是个撒诈捣虚之徒,那里修甚么道果!”猴子慌忙磕头不住道:“弟子是老实之言,决无虚诈。”祖师道:“你既老实,怎么说东胜神洲?那去处到我这里,隔两重大海,一座南赡部洲,如何就得到此?”猴王叩头道:“弟子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十数个年头,方才访到此处。”

祖师道:“既是逐渐行来的也罢。你姓甚么?”猴王又道:“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祖师道:“不是这个性。你父母原来姓甚么?”猴王道:“我也无父母。”祖师道:“既无父母,想是树上生的?”猴王道:“我虽不是树生,却是石里长的。我只记得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祖师闻言,暗喜道:“这等说,却是天地生成的。你起来走走我看。”猴王纵身跳起,拐呀拐的走了两遍。祖师笑道:“你身躯虽是鄙陋,却像个食松果的猢狲。我与你就身上取个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个兽傍,乃是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陰也。老陰不能化育,教你姓‘狲’倒好。狲字去了兽傍,乃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儿之本论。教你姓‘孙’罢。”猴王听说,满心欢喜,朝上叩头道:“好!好!好!今日方知姓也。万望师父慈悲!既然有姓,再乞赐个名字,却好呼唤。”祖师道:“我门中有十二个字,分派起名到你乃第十辈之小徒矣。”猴王道:“那十二个字?”祖师道:“乃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十二字。排到你,正当‘悟’字。与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么?”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也!”

收下猴子后,又朝着白渊问道:“你这猴儿又是何处来的?”白渊闻言也是连忙回道:“弟子白渊,是那南瞻部洲人士,于太和山中听人讲道方才开得灵智,故而生了向道之心。无意中同出海访道的猴子相遇,故而做了个伴,一同来得此处。”在白渊回话之时,祖师暗中测算这本不在计划之中的意外,却是发现天机难测。又在白渊身上察觉道太清与上清两门道法的气息,正欲借故推辞一番,将白渊赶将出去。正要开口之时,神色一顿,却是像听到什么一般,继而说道:“你却也是个志心向道的,只是与我却无那师徒之缘。”

闻言白渊却是有些失望,就连猴子也要开口求情,却听到祖师话锋一转道:“但你既然寻到了此处,却也是有几分缘法在身,便允你在我这洞中修行七载,我再传你几门妙法,也算是全了这段缘法,你待如何?”

听得此言,白渊哪里还有异议,连忙叩首道:“多谢祖师慈悲,多谢祖师慈悲。”

随后,菩提祖师即命众人引悟空和白渊出二门外,教他二人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众弟子奉行而出。悟空和白渊到门外,又拜了一众师兄,就于廊庑之间,安排寝处。次早,两人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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